沈彧本就愧疚,这主意原是不错,自己瞻前顾后的忙活了一个月,还以为演得天衣无缝了,没成想,说馊就馊了。他看着李京九通红的鼻尖,心头没来由的发软。    要知道,他平时从不这样。反正女子掉泪再平常不过,然,不知是李京九不同于别的女子的缘故,只要她一摆出副委屈样子,他就觉得心里乱糟糟的,想不了别的事。毕竟能让这么要强的女人鼻尖通红,也真算得上震古烁今了。    “今日的事,是我想的不够周全,叫你受委屈了。”    李京九捂着氅子,不吭声。但到底是头一次见沈彧服软,心里竟还是有点得意。    “除了脸,她们还伤着你哪了?”    李京九思索了一番,想想背上被打过,肚子被踹过,小臂里还被那嬷嬷揪好几下,到现在都还疼着。可若一一说出来,就显得有些斤斤计较,不符合她的身份。她是堂堂奕国皇室的公主,皮肉之苦都不值一提。    “你皇祖母骂我父亲,骂得十分难听。”    “我替皇祖母给你道歉。”    你替她道歉?道歉这种事情,怎么还能替的?    “不用道歉,反正我也推了她一把。”    沈彧眼角一抖:“你是不是背着我把阿奇吃了?”    李京九愕然:“这关阿奇什么事?”    “你没吃虎胆,就敢推她?你可知此事,是我二人理亏在前?”    “好呀,你就向着你沈家人!馊主意是你出的,你抹抹屁股射箭去了,又可知我在那阴暗房子里遭的什么罪?她骂我不知廉耻,骂我婢货养的,我推她一把还要不得了?你知道她们是怎么打我的吗?我从娘胎里出来就害了病,打小没学过骑马射箭,半点武功都不会。她们欺负我力气小,骑在我身上往死里揍。我堂堂奕国公主……我……”    话说到这里,便说不出来了,眼泪珠子含在眶里直打转,还准备吸口气继续和他掰扯,没想到被一把按进他怀里,嘴唇就贴上了胸口。    “好了,好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你一时冲动,伤了自己。你是公主不错,但如今是在陆安国,除了我谁会认你这个身份?你仔细想想,若我没收到风声,没赶得过来,你在梅园会是个什么下场?”说着说着,还不由的顺了顺她的头顶的毛。“你好歹也是皇室出身,怎能向个市井女流一样的推来搡去?皇室吵架就得有皇室吵架的样子,能动口的就别动手。”    李京九点头间,竟觉得他怀中淡淡的伽南香如此好闻。    “你记住了,沉住气,凡事等我来。”    李京九又趁着点头之机,狠狠吸了一把。此等芳香夹着他身上独一无二的阳刚之气,真是妙哉妙哉。    正吸得爽,却陡然意识到他在摸自己的头!    向来只有女人摸男人头的道理,哪有男人摸女人头的道理?    李京九使劲儿一推,离了沈彧的怀抱。沈彧楞在原地觉得莫名其妙,只见着她拂了拂袖子,一身傲骨好似从未抱过他一样,只在脸上挂着两片绯红的痕迹。    “王爷!小的来迟了,这老马蹄子走路伤到了,拉东朝西的,不听使唤。”    阿洲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急匆匆的看了李京九一眼,见着她脸上的红印子,无端有些张煌,但到底没说什么,只等沈彧和李京九上了马车,他才从前架上钻了进来。    “手炉有么?”沈彧问。    “有!有!”阿洲连忙从桌下顺出个炉子来,双手递给李京九:“娘娘请用。”    “嗯。”李京九鼻息应了一声,懒洋洋地将炉子接了过来,硬是撑着不哆嗦。等手贴上了那炉子,才感受到暖意,真真正正的舒坦下来。她恢复了几分精神气儿,上上下下打量了阿洲一眼:“你怕什么?阿奇在岚风院里,又没在这马车上,畏首畏尾的做什么?”    “小的……小的今儿个办事不利,消息传得晚了,害娘娘受了苦。”    李京九睁眼瞧了瞧阿洲,又看了看沈彧:“消息?什么消息?”    “娘娘有所不知,飞霜阁里的丫头不见了一个。王爷命小的查,这才知道是被押进了宫里。小的知道情况不妙,老早带着信物到宫门口传信儿,谁知道那当值的人换了批新的,竟不认。小的嘴笨,同他们解释了半天都解释不通,又急匆匆的回去叫白宣换……”    李京九耳背一扇:“你方才说谁?”    阿洲心下一慌,赶紧住了嘴,低眉瞟了沈彧一眼,见他神色如常,便赶紧道:“说谁?我没说谁啊?”    “你方才说什么白宣。”    “噢,你说白千啊?王爷手底下一跑腿的,在朝里做个八品的小官。不过得亏他今日脚程快,拿了自己正经的腰牌进了宫去。否则,奴才就算死一万次,也抵不过今日的罪。”    沈彧冷冷地瞥了阿洲一眼:“这次你的确罪该万死。”    阿洲伏在木板上不敢吭声。李京九误以为是怪罪他办事不利,想想他上回领罚就被打的半个月都沾不得椅子,今日事情又因她而起,便顺带打了个圆场。    “行了,跪着也抵不了罪。回府之后,多安排几个下人帮我把岚风院雪给扫了才是正经。”    阿洲抬头瞄了沈彧一眼,见他暂时没有反驳的意见,连忙挪着膝盖往李京九身边靠了靠,轻声细气地道:“还是娘娘好。”    李京九没心思听他奉承,心里直想着今日的事。抱着小红炉子思忖了半天,总觉得沈彧做得欠妥。他说她太激动,差点酿成大错。可今儿个他当着太后的面杀了太后的两个老奴才这就不过激了吗?    还有,丢了的丫鬟可是飞霜阁里的人!且不说是不是沈彧身边随身伺候的人,就是淮王府随随便便一个倒恭桶的都知道,沈彧和她分明不在一张床上睡着。    这个被押进宫里的丫鬟到底还知道些什么别的?别被太后全都问出来才好。    “沈彧,那丫鬟就不打算管了?”    沈彧长长的眼睫微翕,在眼下投出一排暗影。“口风不紧的人,淮王府不留。”    李京九默然转过头去,没再说什么。王侯将相的狠绝,她再常见不过了。    ****************************************************    岚风院在朝东,飞霜阁在北。本是截然不同的路径,二人回了府该早就该分道扬镳才对。沈彧却一直陪在她身旁走着,没有离开的意思。李京九吃不准他的意头,却也没好意思当着下人的面赶他走,只闷着声任他跟到了岚风院。    “嗷!”    伴随着一声巨吼,竹林里叶落阵阵,随即一个明黄的大家伙直朝沈彧怀里扑了过来。    “好家伙,比京九沉。”沈彧稳稳接住这猛畜,阿奇两只大爪子直环住沈彧的脖子,这么尖的爪子硬是没伤着他丝毫,反而抱着舔了又舔。    李京九很嫉妒。这是她抓来的畜生,拿白花花的银子换的猪肉,一点一点喂养大的。沈彧从头到尾没出过一分力,就知道跟这厮鬼混。这才多久,竟混得感情比她还好。    “坐下!说了一万遍不许爬人身上,你皮痒了是不是?”李京九手袖一拂,犹如猛鞭落地。    阿奇眼儿咕噜一转,忙从沈彧身上跳了下来,在李京九脚边坐了个端端正正。    李京九伸手揪住它的耳朵,骂道:“一只公的,整日围着另一只公的转悠,你羞不羞?”    “嗷!”    “亏你还知道。滚,篱笆里呆着反省去!”    “嗷……”阿奇拖着尾巴跑远了。    沈彧嘴角压着浅浅的笑,跟着李京九入了岚风院。下人们见李京九脸上有伤,纷纷低了头,不敢言语。    巧儿来了,也只是恭敬地端了茶水。沈彧心头在想,李京九平日到底是有多凶,巧儿这么多话的丫鬟都能被她训得这番少言寡语。    这时,好巧不巧,初满从李京九的寝居里出来了。    这便有些不妥了。初满虽是李京九的贴身侍卫,也是她唯一从奕国带过来的亲信,即便奕国民风开放一些,可如今是在陆安国,男女大防是要有所计较的。    初满一个男人,随随便便进入他妻子的寝居,换做旁人他早就忍不得了。奈何恰好是初满,恰好李京九又最爱护犊子。    李京九脾气又硬,一言不合踹他裆*部,推他皇祖母,仿佛没有什么能放在眼里。由是,沈彧不好当着面说开,只问了初满一声:“淮王府不在府里,你跑来岚风院做什么?”    “钱孙布庄的人支奴才来给娘娘送几匹新布。”    李京九心里很快便明了了,必然是皇姐来了信,否则初满不会这么快又送布来。    沈彧随意一想,李京九每日穿的什么衣衫便一一浮在脑海里,好似没有穿过什么新样式。怎么没隔几日,又买布了?    沈彧问李京九:“你又看中了什么新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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