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梧宫内,白衣少女将湿透的衣物整理妥当,整齐地放在一旁。然后,她走上前为床塌之上正在昏睡的女子仔细地掖好被角。  少女看着她酣然入睡的模样,觉得又是无奈又是可笑。真是虚长了这些年岁!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醉酒后去跳天河的人!幸亏她体质特殊,天河之水也伤不了她,只是她那不明就里的傻徒弟差点以为她活不成了,生生陪着她也跳了天河。  天河中的水阴气极重,被它浸泡过的衣物很难弄干,必须要及时换掉,否则阴气入侵会伤及内里。凤白与云豫皆是男子,自然没有办法做这种事,所以凤白只好赶回丹穴山请来了大祭司。  铁玲见一切处置妥当便轻轻退到房外。她推开门,便看到凤白和云豫都等在门外。他二人一见铁玲出来,神色都是一变。不过,云豫是紧张师父的安危,而凤白的表情却有些古怪。云豫问道:“师父她些好了吗?”铁玲虽然对凤白不假辞色,但对云豫还是很客气。  她一边打量他一边答到:“圣尊并无大碍,只是她天生不胜酒力,所以还沉醉未醒,最迟明日便可以清醒过来。不过,依小神愚见,仙君以后千万莫要让她再沾酒了!”说着,铁玲微微一笑,一双大眼睛在云豫身上转了几转。  圣尊的这位徒弟,她颇有耳闻,只是一直无缘一见。如今看来,真是一位难的一见的美男子。不过,他现在一脸病容,印堂之上的黑气还在不断侵蚀着他的身体,一看便知道并没有好好医治。  铁玲见他一心担忧墨羽的情况,对自己的伤势反而不太上心,不由说道:“仙君的伤势颇重,如果不及时医治,恐怕会伤及性命,仙君还是仔细些为好。”说完,铁玲若有似无地扫了一眼一直沉默不语的凤白,她的脸上瞬间挂上一层严霜。她不再多言,驾起云头回丹穴山去了。  云豫目送她离开梓梧宫,心中不由感叹,这位大祭司的性情还真是喜怒无常!他转过身,发现凤白正一脸阴郁地盯着门前地的一株白色的小花发呆。今日之事多亏凤白提点,否则后果难以想象。  云豫正想向他道一声谢,却忽然感到心脏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他捂着胸口一连踉跄了几步,直至扶住廊柱才勉强站稳。寒意刺骨,虚妄之水是至阴之物,发作起来威力不可小觑。  凤白听到动静才回过神来,他看到云豫一脸痛苦地揪住胸前的衣襟,口鼻中缓缓流出黑血。云豫用手轻轻抹了一下,他的手上沾染了血迹,黑血一接触空气便蒸腾起几缕肉眼可见的寒气。凤白见状不由暗自责怪自己粗心,竟然将受了重伤的人忘在一边。他连忙将云豫扶回房间疗伤。  第二日下午,墨羽从沉睡中醒来。每次睡醒,她都觉得精神百倍,但这次怎么隐隐有些头痛?她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迷迷糊糊地下了床。她推开房门,灿烂的阳光投进房内,播撒了一室的光辉。她微微眯起眼睛,慢慢踱着步子来到庭前。  空中祥云缭绕,几只仙鹤正悠然自得地飞来飞去。清风中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芍药花的香气。墨羽深吸了几口气,觉得头痛渐渐缓解。她不经意地低头,入目的是一身素白的衣裙。她一向穿戴简朴,衣服皆是深色,很少会穿这种轻柔的白绡质地的衣物。不过这样式花纹,越看越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墨羽正迷惑间,忽然听到身后有人问道:“师父,你好些了吗?”墨羽回头一瞧,正是云豫。她正纠结于这身衣裙,所以只含糊地点了头,随口道:“嗯,好多了。”  云豫见她提着半幅裙摆,一脸的迷惑地看来看去,便解释道:“昨日师父醉酒,大祭司便替师父换了一身衣服。”闻言,墨羽茫然地“啊”了一声。对于昨天的事,她完全毫无印象。  不过,她只是醉酒而已,为什么还要换衣服?怪不得她觉得这身衣服眼熟,原来这是铁玲常穿的样式。她表情变了变,有些忐忑地问道:“昨天,我醉酒后,是不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云豫看得出,她完全不记得醉酒以后的事。他摇了摇头,含糊道:“呃,没有,师父只是睡着了而已。”闻言,墨羽虽然还有些狐疑,但看情形她应该没做什么过于出格的事,于是她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摆弄着衣服上繁复的飘带,总感觉十分不习惯。云豫第一次见到她穿白色的衣服,她看起来和平时有很大不同,少了几分淡漠和沉重,多了几分轻灵,像白色的飞鸟一样,几乎展翅欲飞。云豫不由有些失神。  “你怎么回来了?难道受伤了?”墨羽忽然问道。  闻有此问,云豫瞬间回神,他发现墨羽那双深紫色的眸子正在细细地打量着他。云豫心头一颤,他沉默了片刻,随即答道:“只是小伤而已,并没有大碍。”  墨羽点了点头,但她的目光还是在云豫的脸上多停留了一瞬。她总觉得他的脸色有些过于苍白。不过他既然如此回答,她便也不再多问。墨羽道:“没事便好,你难得回来,便好好休养几日。”说完,她便踱着步子向外走去。  云豫见她越走越远,不由惊问道:“你要去哪?”话刚出口,他便想缝上自己的嘴,他这样问太不恭敬!  墨羽却没有在意他的语气,她淡淡地答道:“为师去一趟丹穴山,无论如何应该向大祭司道一声谢!”又是丹穴山!她住在丹穴山的日子恐怕要比住在梓梧宫的日子还要多。过几日,他又要离开天宫,到时他恐怕来不及向师父道别。  云豫张了张嘴,他想再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住了。他看着墨羽越走越远,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就在墨羽要走出宫门的时候,她忽然停住了脚步。她转身问道:“你这次回来打算住几日?”云豫没想到她会这样问,有些机械地答道:“三天。”墨羽点了点头,她想了想忽然说道:“我会早点回来。”墨羽转过身,她的身影闪了一闪便消失在宫门口。  过了一会儿,云豫才渐渐回神,他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云豫勾了勾嘴角,他微微下垂的眼帘却遮不住双眸中微微闪动的光芒。  墨羽来到丹穴山天色已经不早,她收起法器,向光明宫走去。  光明宫是历代凤族大祭司居住的地方,也是凤族的圣地。即便天帝到此,也需撤去銮驾徒步行进。光明宫建在丹穴山主峰的最高处,金墙宝顶,光芒万丈,令人一见便不由生出一种崇敬之情。  墨羽沿着神道缓缓地向上爬,即便她想加快速度也是有心无力。当她拖着老胳膊老腿爬上峰顶,太阳都快下山了。也罢,正好可以欣赏落日!墨羽自我安慰地想到。  落日的余晖中,墨羽看到宫门前的石阶上蹲坐着一个人。那人一身绯红的衣袍,面目俊朗,但神情寥落。墨羽挑了挑眉,这熟悉的身影正是凤白。  “你怎么在这?”墨羽走上前问道。  凤白撇了她一眼,口气冷淡地道:“看风景……”说着,他指了天边的残霞。  大老远的他便看见墨羽毫无形象地爬山,步履蹒跚,简直像一位耄耋老人。所以她出现在这儿,他一点也不惊讶。  听了凤白的回答,墨羽却笑道:“看你满脸怨气,看来这里的风景不大合你的意。”  凤白斜了她一眼,有意岔开话题,他问道:“圣尊大人来大明宫有何贵干?哼,难道也是来看风景?”墨羽终于察觉到了他语气中的□□味,这是在生谁的气?  墨羽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来向大祭司道谢而已。”  大祭司三个字就像一根刺,立马刺痛了凤白的神经,他沉默了一瞬,有些艰涩地道:“不必了,她闭关去了!”闭关?这么突然!  墨羽只好说道:“看来我来的不巧,要道谢只能等下次了。”她话音未落,凤白却像受了刺激一样,忽然站了起来,他回过头望着紧闭着的巨大宫门,最后一抹霞光照在宫门上,让它看起来像一块五光十色的琉璃。  原先它是一道门,现在它紧闭着,成了一堵永远也跨越不了的墙。夜风拂动着他们的衣摆,勾勒出凤白颀长消瘦的身形,他的表情在夜色的遮掩下晦暗难明,空气中渐渐生出一股悲伤的味道。  墨羽也静静地站着,不知为什么她觉得在这个时候,沉默就是对凤白最好的慰藉。不知过了多久,凤白忽然道:“走吧!”他转过身,大步流星地走下山去,再没有一丝停留。墨羽有些怔愣,看着凤白在夜色中渐渐模糊的背影,她想到:这就也许是决绝!  墨羽连夜赶回了梓梧宫,云豫还一直在等她。墨羽的情绪有些低落,早早便回房休息。她其实并不困乏,只是每当想起凤白当时的表情,她的心头便生出一丝异样的情绪。她抚了抚胸口,觉得自己最近心绪波动过于频繁,这对她来说可不是好兆头。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开始闭目打坐,试图强行压下心头的烦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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