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脑海一片空白,很久都不曾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看着自己被抬进一间很大的屋子,屋里全是人,都是男人,不见一个女眷。场面非常严肃正式,有点像古时遇到极大事件需要老人出面的场合——我看到旁边抹着黑漆的长柱上贴的“喜”字,终于知道,这是一场婚礼。  而且是一场诡异的婚礼,所有人都没有笑容,反倒像在完成某种仪式。  我被放在大厅中央的位置,后知后觉地明白自己就是他们要处理的对象。  随后又抬进一只棺材,放在我后面。  一切就绪,坐在正中的中年男子站起来,面无表情地高声宣布:“吉时到——”  这是我听见的第一个声音,哪怕已经不算个活人,我也感到身上发寒,终于隐约知道了所面对的情况。  我变成了十分棘手的邪物,而这些人处理的方法,就是冥婚!  让一个活人,娶我这个镶在石头里的怪物!  这个念头一出现,我又听到石头裂开的声音,外面的话语更加清晰,一个人用悠长奇异的语调高喊:“起灵————”  我转过了头,门口出现了一个瘦削颀长的身影。  他一袭黑衣,面容苍白冷峻,腰挂黑金古刀,双手隐于袖中。  他一步一步走来,步伐沉稳有力,向我靠近、靠近。然后,在我左边站定。  闷油瓶?  张起灵?  居然是他来娶亲。  我想我肯定已经变成了和包裹我的东西一样的材质。  在场的人都没有惊讶,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他们就这样冷冷地看着他,与一块邪异的石头,结拜成亲。  我最初的震惊过去,继而涌上愤怒。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要娶一块石头?为什么乖乖接受冥婚?  这些都是为什么?  他应该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目空一切,而不是跪在这些人面前,完成这场荒谬至极的婚礼。  他的眼中该有无尽业火燃烧,经年不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淡然如水,仿佛冰山下的空洞。  在石头里待了那么久都没感觉,此刻我却感到了窒息,我拼命挣扎,用手指挠着石头。  裂缝越来越大,我渐渐看到了光,冰凉的空气钻进来。  人们脸上出现恐惧,他们抽出武器,却没一个人敢上前来。  张起灵站在我面前,我用力探出手,纤细的手指在半空中无助地挥舞。  他举起了黑金古刀。  手起,刀落。  一刹那,满室紫气东来,我重重摔了出去。  膝盖磕在冰凉的地面上,我撑着身子,一低头,看见了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  ……  我身子往前一倾,失重的感觉让我立即清醒过来。  横里伸出一只手,把我拉住。  我大口喘着气,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那只手稳稳地拽着我。许久,我伸手扶稳了树枝,轻声问:“小哥?”  他没有说话,放开手。没有打开灯,我看不见他,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我们在黑暗中沉默了一会儿,我终是忍不住,开口道:“你……不是上去了吗?”  刚才要不是闷油瓶,我大概不掉下去也会很危险地挂在树枝上。不过我可不认为他是看我没跟着才折回来的,大概是遇到麻烦了。  他的声音在离我极近的地方响起,温热的鼻息拂过我耳朵:“上面的东西你们过不去。”  我耳朵发烫,忙扭头避开他,他按住我的手:“不要开灯,会把它们引来。”他本来靠得就近,这一下几乎整个人都覆在我身上。我大气都不敢出。  ……大哥,我绝对比你清楚螭蛊的来历,连它怎么攻击人都知道。我绝对不会惹麻烦的,你不要这么近距离盯着我……  我刚想再往柱子上缩缩,闷油瓶又把手臂隔在我背后:“这个柱子会让人产生幻觉,别碰。”  这一下就真的是搂着我了,可我顾不上这茬。  “幻觉?”我反问,“是不是这棵树会让人做非常诡异的梦?”  闷油瓶停了一下,突然道:“你梦见什么?”  “…………”  我梦见什么?我梦见你娶了块石头,我变成了石中人貌似还怀孕了的样子,你叫我怎么说?  我知道他夜视好,不知道有没有看出我脸色不对。我憋了一句“没什么”,他也没继续问。  我们又没话说了,我对吴邪能把闷油瓶当哥们儿的能力从佩服上升到膜拜,跟这家伙相处真的是比打粽子还难。  尤其他手没有收回去,就那样横在我背后,我连动一动都不敢,没多久身子就麻了,忍不住问:“我们在这等他们吗?”  他“嗯”了一声。  我小心翼翼地扭动了下,见他没反应,略放松了些。  这样一点点放松下来,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再睁眼时发现自己被人抱在怀里——被小哥?顿时我就吓清醒了,猛地坐起,正撞在那人下巴上。  “我靠!”尹若澄一手捂着下巴,一手还稳着我,满面痛苦,“干啥呀你,我刚捏好的脸。”  我:“…………”  我一看四周,他们几个人已经上来了。  吴邪扶着一个人坐在树枝上,那个人瘫软如泥,自己几乎都坐不起来。  我过去一看,是个还算年轻的男人,脸色灰白,眼镜歪了半边,正是凉师爷。  没想到剧情改来改去,吴邪他们还是跟凉师爷遇上了,估计路线是没怎么变的。  吴邪看到我还挺高兴,招手叫我过去。  我绕开密集的树枝翻到他身边,吴邪的背包坏了,东西都塞在衣服口袋里,满身的口袋把他整个人撑得像棵圣诞树。  吴邪上下打量我一番,松口气:“吓死我了,你们跑出去没多久听见枪声,还以为他们把你怎么了,没事吧?”  有事,我腰上多了个洞。  我不想告诉他,但手还是下意识地捂住腰部。  吴邪一看就明白了,面色凝重地扒开我的手:“我看看伤口……”  我没拦住,眼睁睁见他撩起我的衣服,愣了两秒,红着脸转过头。  “不好意思……”他结结巴巴道,“是我太担心了。”  我还能说什么,只能说没关系,你看看其他人怎么样吧。  他点点头,逃跑一样去找老痒。  我摸摸腰部,那个弹孔,消失了。  “一个枪眼而已,明天就好了。”我想起尹若澄轻描淡写的语气。    我们的人算是终于集合了,连吴三省和陈皮阿四的面子都不甩的闷油瓶,这次居然没有玩失踪。他一个人坐在一根树枝上,不知是闭目养神还是真的睡着了,谁都没去打扰他。  凉师爷缓过气来,沉默地缩在一边,他的队伍算是彻底解散了。而我们的队伍里,连吴邪都能轻易收拾了他。  其实我觉得凉师爷跟着我们还比较好,至少吴邪小哥都不会乱杀人,老痒嘛……  我偷偷看了老痒一眼,被狠狠吓了一跳。十几小时不见,他的脸已经从稍微有点阴森变成了邪气冲天。眼睛只剩一条缝,嘴巴咧到耳根,整个人仿佛蛇精附体,十分诡异恐怖!  他没有看向我,可那张脸摆在那,我用了极大的努力才没叫出来——一直在一起的人变成怪物,远比突然看到一个怪物恐怖得多。  天呐,吴邪是什么神经,居然没发现?!  不对,吴邪没发现就算了,闷油瓶也没看出来吗?  我忙寻找闷油瓶,就见他攀着树枝,几下来到我身边。我抓住他的衣袖,声音都在颤抖:“小哥……你看见没?”  我没敢直接指着老痒,只对他使了几个眼色。  闷油瓶没说话,他扭过手腕,反握住我的手。他的掌心温暖,五指微凉,将我整个手都纳入掌心。  一根手指伸出,在我手心轻挠,我觉得痒,仔细辨认了才明白他是在我手里写字。  我不擅长读字,他写了两遍我才认出来,幻觉。  又是幻觉?  我突然产生一个想法,难道从爬上树开始,我所见到的,梦见的,其实都是幻觉?  就连现在,也是在幻觉里面?  闷油瓶捏了下我的手心,我看向他,他伸出手指了指我,又摇了摇。  我一开始没明白他的意思,不是我,不止我?还是……  我看了看神态自若的其他人,忽然间遍体生寒。  ……还是说,只有我一个人没中幻觉?  不,这不可能,虽然青桐树制造幻象的能力强到可以幻化出活生生的人来,可并不是每个人都会中招。  我相信闷油瓶还是清醒的,不然他不可能会来提醒我——可是这个他又是不是真实的?  越想越糊涂,我愈发害怕,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去走。连闷油瓶离开,吴邪搭上我的肩都未曾注意。  正惶然间,突然听见铜铃的一声轻响。  我浑身猛烈一颤,骤然清明。  与此同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头顶发出,好像无数肢节相互交错移动。细微而密集的震动,借青铜树传送到我手里。  吴邪眉头一皱,问道:“小艾,怎么了,脸色突然这么差?”  我攥住他的手,眼睛死死盯住上面,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快走!有东西过来了!”  听到我的话,吴邪老痒凉师爷都条件反射地把手电向下照。估计还以为是那些猴子,我纠正道:“是上面。”  一行人又朝上照,老痒的手电最多照出八十多米的地方,尹若澄打开聚光灯,一束光直接打到几百米开外。  我眯起眼努力辨认,上方模模糊糊有人的身形,隐在暗处一动不动。  闷油瓶眼力最好,看了一会儿,轻声说:“是尸体,有很多年了。”  我知道了,这就是那些中了螭蛊死在这里的人,再往上几十米,就是螭蛊的所在。只是不知道为何,我现在就听见了那些可怕的声响。  一行人瞅了半天只看见尸体,又要上爬,我却是咬定听见了奇怪的声音死活不肯上去。  老痒架着凉师爷在一旁凉凉道:“我们可什么都没听见,艾小姐,不会是那几个尸体在和你说话吧?”  我问候了老痒祖先一声,说:“不是尸体,有很多脚爬来爬去的声音,就在我们上面。”  “很多脚爬来爬去?你说的是鬼吗?”  “反正不会是人。”  老痒诡异的脸笑了下,我浑身鸡皮疙瘩抖了抖,感觉他不会说什么好话。  果然,他用极轻但足够清晰的声音说:“那么,你是已经知道上面有什么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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