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空气凉凉的,院子里泛着薄薄的雾气,树木依旧茂盛,点点露珠贴在油油绿叶上显露着夏日的生气。自从平乱以来文司府中的人近来不知觉的愈发少了,原本应该热闹起来的文司府今日却有些冷清。    “她可是醒了?”    “刚醒,还没……下床。”刚走出门几步就撞上了赵青闫,面对他的问题小栖反射性的回答了实话——刚说完就后悔了,没想到自家大人醒的早,赵将军醒的更早。本来想让大人能睡个回笼觉,多休息一会的……    昨日拖着病躯去了刑部大牢,回府的路上实在撑不住便在半路上昏睡了。季云深仍是有早醒的习惯,只是醒来了也懒散的下不了床。    唯一放下心的是如今的朝中人大部分都是向着她的,昨日从地牢里带走洛儿的事东方暻应该也不会深究。只是刘秀知道了估计会抓住这事不放……走一步看一步吧。起码再出事也不会波及到洛儿了。    幸而蛊毒已经渐渐平息,虽然身体还是发虚,但已经明显的感觉到比前几日要好多了,也多少能吃的下饭了。    小栖没有陪侍在床边,也不知道这丫头忙什么去了。    刚醒来嘴巴干干的,在床上坐起,伸手从床头的小桌上端起茶壶把茶杯倒满。茶水才冲泡了不久,还散发着热气,季云深端起茶杯看着轻飘飘的水雾忽然感觉有些悲凉,或者说是——孤独。原本的日子,醒来时身边总是温暖的,那个人还窝在她怀里熟睡。念着从前的温暖她微微叹气,有一刻失神。    房门忽然被推开,似是怕惊扰了她休息,来人又轻轻把门带上。“在想什么呢?”他走过来自然而然的在季云深床边坐下,夺过她手里的茶杯一饮而尽,放回小桌上。    “在想啊,我还真是命大。”季云深回过神来,抬手再把空了的茶杯斟满,刚打算端起来喝又被旁边的人夺了过去。    “……赵青闫你做什么?”季云深颦眉瞪了身边的人一眼。    “给你喝呀。”赵青闫说完之后把杯里的水喝完,面对她抬头来弯起眼角笑得有些狡诈,在季云深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的时候,突然伸手扣住她的头便亲了上去。    “哥……”季云深被赵青闫弄得不知说什么好。狭长的眸带着些许水汽,秀挺的鼻下面那被吻得有些泛红的唇犹带着些许水色,嘴角边还残留着方才漏出的水渍,透着刻骨的美。赵青闫仿佛奸计得逞一般微笑着,他微微前倾,伸出舌头就着她下巴上的水渍一路向上,拂过那人饱满的唇,然后轻轻地在她下巴上咬了一下。    “……”季云深木木的不由的吐出一丝叹息,她下意识伸手扣住赵青闫的头,单手握拳——狠狠的敲了下去。    “哎呦!疼!”    “傻不傻!”    “……”赵青闫摸摸头好像是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会,默默问道:“很傻吗?”    望着自家哥哥那伟岸的虎躯,英俊坚毅的脸庞,傻乎乎的摸着头,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季云深实在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嘿嘿,开心了吧?”见到她久违的笑脸,赵青闫也开心的凑近她把她拉进怀里,轻轻抚摸她柔软的长发。    赵青闫从小时候到今后的日子天马行空的说了好多,季云深披散长发,只一身单薄的白色中衣,就在他怀里安安静静的听着他有的没的话。    季云深快睡着的时候,原本嬉笑着的赵青闫话锋一转:“云儿,你……要走了吗?”    他这几天一直在文司府里住着,府里人的人事他也清楚的很。趁着这次杜泽制造的混乱,她私下里将自己可信的属下都遣去了江南,连那个梨洛都被送走了,看来云儿在这里也不会呆太久了。    她点点头,“出了杜泽这事后,皇上做的很好,他本就是个帝王之才,我想没有了我,他也能做的更好。”    听见自家云儿这么夸赞东方暻,赵青闫只是打哈哈。他对东方暻这次任用贤才实在不想多夸赞什么,别人不知道可不代表他不知道(云儿可从来没有抵挡过他,想知道什么,问问小栖莫竹基本就知道全了。)皇上这次启用的新才六成是曾经过季云深的手被选到京城任职的,在地方任高官的就更多了。杜泽一党被清后,剩下的朝臣大都是她的友人与同道之人。东方暻自己应该还不知道吧,他的皇姐为他铺好的路。    “……你是总要想着他的,那我呢?你这一去,哥哥还能再见到你吗?”    季云深有些无语,难不成青闫哥哥以为自己会人间蒸发?她防谁也不会防他赵青闫啊。等在那里安定下来,若真是想见面不就只是路远的问题了吗?她伸手对着他的脑门弹了一下,“一着急就变傻。”    “哪有……你哥哥聪明着呢!”赵青闫心虚的摸了摸脑门。    她不由得眯了眯眼睛。从前看重了东方家的天下,哪有心情理会身边的温情脉脉,真能放下了之后再看,其实,有他们在身边就这样过一段安逸的时间也挺好的。  ————    一日清晨时分文司府久关的大门终于被人敲响,竟然是皇上身边的太监总管高之贤,说着奉皇上之命请文司大人进宫一叙。几个太监就抬着轿子在府门外侯着。    这许多天来,东方暻第一次主动找她,难不成有什么事?    也是,他们已经好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反正自己是没有留在京城的打算了,这次把想说的话都说开吧,省的他再多心。    巧的很,赵青闫昨日晚上因为军务整顿去了原羽林卫营地今早还没见回来,府里还有大小事宜没交替清楚要把小栖与莫影留下来,萧临在杜泽身边待过,带他进宫实在是显眼……于是莫竹就换了衣服陪着季云深进宫了。    她慵懒的在轿子里坐着,本来身体就没痊愈,坐着颠簸的轿子就更难受了头上渐渐渗出冷汗来,季云深调整着呼吸顾不得看窗帘外面的情况。    走了好一会后,估摸着进了宫门有一会了还没走到,这条路好像比预想的要长。    随行在轿子一旁的莫竹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轻轻敲了敲轿子。    感受到手边的震动,季云深也知道估计已经走过前殿了。这个老奴才是在给谁办事?果然进了这个是非之地真是不能大意。她修长的手指一点点略过袖口内的一根根毒针,抬手擦擦额头的汗珠,正襟危坐,沉稳冷静对外面的高公公说道:“高公公这架势再走下去,难不成皇上要在后宫里接见本司?”    “文司大人您是聪明人,也该知道现在下轿为时已晚了吧。还是随着老奴来吧。”    她眼中闪过一丝寒意,波澜不惊,“那有劳公公了。”    看着原本高傲的文司大人被自己挫了傲气,高之贤不禁露出一个微笑,经过杜泽叛乱一事这文司也是元气大伤,早朝告病不上,现在皇上重用了大批的新官员估计这病恹恹的文司大人在朝中大臣都没有落脚之地了。    想到这,高之贤满是皱纹的脸开心的颦蹙起来,太后娘娘终于可以放心了。    轿子抬进了长寿宫内里——这是太后的住所。果不其然。    莫竹走到轿前撩起轿帘扶着季云深下了轿子,面前的正殿门打开,殿前的台阶高,她看不到里面的人。    “太后娘娘这都已经等着了,那文司大人也别磨蹭了啊,赶紧的进去吧。”高之贤笑眯眯的——请君入瓮。    季云深却不动,斜着眼瞥他了一眼。哦?笑的这么开心,是觉得自己很聪明吗?    “你这老东西!”一个老太监竟然对他家大人如此无礼,莫竹实在看不下去,握起拳头就要打到高之贤脸上。    “哎呦!”这一拳来的猛,高之贤赶忙蹲下去瑟缩了身子。其余四个抬轿的小太监此刻却不知道该帮谁,他们对文司大人还是挺敬畏的,也不知总管怎么会在文司大人面前这样的放肆。    高之贤蹲了一会却还没觉得拳头落下,抬头一看原来的季云深伸手拦住了那拳头,给他收了回去。    “小竹,不可如此无礼。”    见比状,高之贤赶忙站起来,却还不忘指责,“文司大人的家仆怎么□□的啊?真是胆大包天了,想在太后娘娘宫里打人吗!”    “烦劳你为本司的家仆费心了。”    季云深上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胸口,像是要为他拂去身上的灰尘。文司大人对着他都如此低声下气,高之贤不觉挺直了腰板,嘴角都抬高了。季云深依旧冷着脸,嘴角却不被察觉的勾了一下,接着便说道:“那本司就给你留个全尸如何。”    “!”突然之间胸口一阵刺痛,高之贤低头看时,季云深已经把针□□了,淡然的接过莫竹递过来的手帕擦擦手又擦了擦针尖。    “这银针还是还给本司吧,让你这狗血污了本司的针像什么话。”    高之贤这才看清面前这个人的眼神,他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蝼蚁一样。胸口的刺痛不消片刻便传遍全身,他倒在地上剧烈的咳嗽一会便咳出血来。    “文司……大人…咳!咳…饶……命……啊!咳咳!是老奴…咳,咳!…狗眼…咳…咳!”    旁边的四个小太监吓得瘫倒在地上不敢做声。    季云深转过头来,淡然道:“你们哪个宫里的赶紧回去,本司不想现在有人给他收尸。”    “是!是!”几个小太监从地上爬起来夺出门去。    不知道里面那位喉咙里面卖什么药呢。万一……呼——算了。她将银针插回袖口里,又摇摇头。如果刘秀真的死了,皇上再怎么对她愧疚再怎么相信她也不会原谅她的吧。丧母之痛——她也体会过啊。    莫竹不知道她心中的打算,只是“主人……您现在的身体能受住吗?如果太后强行……”    “你去找皇上过来吧。”    “主人身边怎能无人保护?”    “她相见的是本司又不是你,你再纠结这些,怕是本司要死的更惨了。”季云深似是无奈似是轻笑,抬手拍拍他的脑袋。    “主人别说丧气话,小竹去就是了。”莫竹别扭的撅起嘴,转身跑了出去。    这个时候皇上刚下早朝吧,在这后宫里前后都是深深的宫院一眼就看到底了,真是闷的很,莫竹跳上红漆屋顶视野瞬间宽阔了,看着远处那熟悉的议政殿向着那里跑过去。    终于等到季云深进殿来,刘秀冷冷笑道:“大人来的莫不是晚了些?”等了一会却不见第二个人进来,刘秀自己心里也是没底,这贱人是做了什么吗?怎么敢一个人过来,而且“不知请大人前来的高公公何在?”    “那奴才假传圣意,本司替皇上小小的处罚了他。”    !刘秀暗叫不好,连忙打发身边的宫女出去查看,刚见出门没走几步就听到她们的声声尖叫,“太,太后!死了……高公公他死……死了!”    也难怪她们怕的尖叫,那高之贤躺在殿阶下的石子路上早已经断气了,身上一大块一大块的紫色斑,嘴边一大滩黑血,双眼仍瞪得老大。    高之贤也算是刘秀的心腹,算计季云深的事也没少干过,如今死在季云深手上也是无可厚非。    吩咐了宫人把高之贤的尸身抬下去处理了,刘秀坐在华锦绣花的软榻上强做镇定。“文司大人这小小的惩罚还真是厉害,居然连皇上身边的人都不留情面。”    季云深冷冷的盯着她,“这老奴才办事不得力,本司是替皇上除了一个害虫。况且,本司若是不留情面如何会在这里站着?”    “呵!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皇上,你是真不知道皇上的烦心都是因为谁吗?”    “……”    “真是为了我的阿暻,你就不该来京城坐这文司之位!”    是这样吗?皇权本就吸引人,东方暻他身在帝位,因为她是他皇权的“威胁”所他以才一直这样提防她不信她。季云深的眼神渐暗,“那我又能如何?”    “皇上他疑心你,所以他烦心才做不好事……若想皇上他不疑心你……”刘秀拍拍手便有一个宫女端上来一杯泛黄的琉璃酒杯,里面清色的酒水摇摇晃晃。刘秀摆摆手,那宫女便把酒盏端到季云深面前。    刘秀对她微笑着,“喝了它,这样对你与皇上都好。”    杜泽这个没用的东西,自己作死也就罢了,说了能把季云深给做掉,也不知道用的什么鬼药,那贱人中了毒竟然养了几天就又这样生龙活虎的了。这次她才不会心软。    喝了它?    季云深木然接过酒杯。    “母后!”正在这时,皇上闯了进来径直走到刘秀面前,“您这是在做什么!”    对于东方暻的到来刘秀也是有些慌乱,不过片刻之后便露出慈母的担忧的表情,“皇儿你来做什么?”    “母后为何私自胁迫文司入宫?”季云深的侍从过来找他的时候,他也不自觉的着急起来,却没能对自己的母后生气。    “皇儿不要闹,这是最好的方法了。等她把这酒喝了,你以后就可以放心了,没人会再阻拦你了。母后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啊!”    “为了朕……”东方暻偏过头去看落寞的季云深,心中不知作何感想。“即使是为了朕,也不必非要这样做啊。”    原来,景景心里也是同他母后想的一样啊……季云深绝望的看着这对母子,看着她从小疼爱的景景一点一点的恨她,这点脾性果真是与父皇一点也不像啊。    没有任何征兆,季云深仰起头将杯中的毒酒一饮而尽,而后松开手任那琉璃杯摔得粉碎。    东方暻睁大了眼睛,刘秀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淡淡的笑了。    “皇上与太后不必烦心了。”    胸膛似火烧一般,头晕晕的,视野也开始模糊了,一个重心不稳,季云深便向后倒了两步跌坐在金丝木椅上。“主人!”莫竹冲到她身边蹲下身查看她的情况。    “朕……不是……不信你。你不必这样……向朕证明什么。”东方暻心跳很乱,走到她面前像是身体不舒服不受控制一样。    季云深点头应是,站起来的时候一阵头晕目眩。莫竹赶紧的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渐渐的她全身脱力,四肢百骸像有千万根细针在游走,恍恍惚惚间自己仿佛没了身体有如游魂一般,而喉底已经在她突然站起的动作下血腥翻涌,腥甜之味溢满了口腔。    她先前喝下太后赐的毒酒时的表情太过平静没有一丝痛苦,连东方暻都没有察觉异样。可是当季云深踏出一步后,终于压抑不住上涌的血气,喷出一大口鲜血直直栽倒下去。    “主人!”莫竹一声尖叫,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了。    一旁的东方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口中涌出大量的鲜血自己却动弹不得,蓦然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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