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仵作勘验,宋二死于服毒,而且是最常见的之毒。因大宋律规定:但凡购买者,药店必记录之,姓甚名谁,所购份量,何时购买,均需一一登记造册,故而虽然费些精力,倒也还是有据可查。此事自有田峰安排。

另一面,卓元从宋二怀中发现的银钱袋是否就是孙武庚枕头底下丢失的,还有待查证。此事就交于卓元去办。

剩下的,便是将牢中那“不明身份”的人开释。奈何此人口不能言,目不能望,手不能书,面貌也不能辨识,实在无法知晓是何人,只能广贴告示晓知大众,在其家人前来认领前只能先将其“留”在内衙。

柳叶向江为东、宁俊生禀报此事时显出了极大的凛然与无奈。末了再加了一句:“下官恳请两位大人为其拨出救治专银,虽说钱县丞极力推脱不是他实施的酷刑,但此人伤成如此模样终归是衙门之过,到时候就算医治好了怕都不能平息他家人的怒火,不定惹出什么事来。”

江为东认为此话有理,着令宁俊生去办。宁俊生突生一计:“拨放专银是应该的,本官觉得仅此还是不够,不如本官再派个大夫予他,如何?”如此便能将其监控在自己手中。

柳叶灵台飞速转动,道:“宁大人如此体恤百姓,委实让下官感动,只可惜按大宋律,知府衙门尚不能养府医,不然直接从大人府上调派即可。”

宁俊生被噎了一遭,一时无言。

柳叶又道:“德清衙前已经延医,宁大人若是不放心,随时可以派人前来查看。哦,还有那专银,大人也可以派州府的户房掌房前来监督。”

一州的户房掌房所辖之事岂是一二,哪里腾得出手来管理这小小专银。柳叶一招明摆着就是以退为进,将了宁俊生一军。

江为东心中明镜似的,一时间竟然对这个嘴边无毛的少年知县又生出些许好感来。

为假宋二延请的大夫,柳叶不曾想到竟然是一位年轻的姑娘。

这姑娘名唤冷月,人如其名,冷若冰霜。对谁都是淡淡的。据老张伯说,冷大夫虽然年纪不大,却早已名动杏林。自然,动的是湖州兴许只是德清的杏林。居说这姑娘乃是家传圣手,自幼学习医理药典,相当了得。

田峰对于冷月倒是生出过疑虑,总觉得这般年少的丫头片子不太靠谱。可是,柳叶说:“田捕头,你瞧,本县令不过二十却能得圣命任一方知县,那冷大夫十的怎么就不能是杏林高手呢?”

田峰语塞,半晌才道:“这,这不一样啊。”

彼时柳叶已经步入政事房,留了一个背影给他。

田峰摇了摇头,领着属下往外走。外头还有他兵分两路的衙前,一路正在追查来源,一路在小虫子巷附近走访。

才出县衙大门,一颗蓬头垢面的脑袋突然从大门前的一个石狮子上缩了下去。

田峰眼疾手快,一把揪住正欲从石狮子旁侧逃跑的人,定睛一看,不由得火冒三丈:“你个阴魂不散的东西,三番五次到衙门口来到底要怎样?”

被揪住的不是别人,正是几次三番撞在田峰手里的疯子。

被呵斥了,他倒也不恼,双手捂着脑袋,居然裂开嘴冲田峰傻笑。

晚春的白昼已经热了,那疯子身上的破衣烂衫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田峰皱了皱眉头,恨不得一拳头砸下去。他的气愤不是没有道理的,这疯子三天两头堵在衙门口,你若驱赶他,他便退远一些,你若不管他,他还能坐到衙门口的门槛上。就前几天柳知县出衙门的时候差点儿就被这个疯子给拖住,还有上次江大人和宁知府来的时候他也拦在了衙门口,得亏他眼疾手快,将他驱离。

今日又见难免气恼。“将这个疯子驱离,莫要让他再靠近衙门半步。”对门前的衙役大声交代,又对疯子道,“你若是再来,休怪爷爷的拳头不长眼。”

话虽狠狠撂下了,可是那疯子分明就是听不懂话的傻子,你训得再多,他要来还是来。

天渐渐暗沉,灯火逐一燃起。晚春的夜依旧寒凉,柳叶的心却腾起一股劲儿。

昨日,户部的回函已经收到,其中附有三年前的一纸文书,虽说是拓本,却也清楚记载着元佑四年九月初二,由户部拨派专银三十万缗,给德清修缮运河河堤之用。后又附湖州府衙的签收印鉴。

至此,有一个感觉在柳叶的心中越来越坚定,那便是小梅奸杀案到孙武庚溺毙、宋二被毒死,乃至柳树、刘胜被害皆与此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这事情犹如一个包裹着的白菜,一层一层剥去总能看清里面的芯。而孙武庚和宋二的相继死去,原本开始明朗起来的剥离线路都陷入了迷惘。使整件事情变得更加扑溯迷离。

而然,宋二与孙武庚的死同时昭示着有一个人一直在与自己抢时间。敌动,这是一件好事,说明自己已经摸对了脉门。何况,敌若是不动,这潭水就是一潭死水,深不可测。敌一动,便有可能将水中隐藏的物什搅动上来。可是这敌动总在自己之前,未必是一件好事。自己若是不能将主动权夺过来,只怕还有人会因此丧命。

先是刘胜,再是柳树,如今又有孙武庚和宋二,还有音讯全无的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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