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女子没说话,旁边的红衣姑娘反而被这阵仗着实吓了一跳。她慌忙起身道:“这位公子可真好笑,你与我家姐姐从未相识,就这么贸贸然跑来问她的名字,怕是不合礼数,若是被人说了去,倒会白白当了登徒子罢?”    “还有这位常公子,姐姐已经说了,我们并不是为了你,只是恰巧你是我们中原人士罢了。你若强行放在心上,不知是姐姐有意而为之,还是常公子想有意而为之?”    两人觉得有些难堪,忙解释道:“不是......是.....”    毕竟这里鱼龙混杂,四通八达。一个行走江湖,一个独闯商界。如今被一个丫头说成登徒子,这要传言出去,以后怕是要成了笑柄。    那颠三倒四的理由还未说出口,白衣女子已放下茶杯:“家妹初出江湖,说话有些难以入耳,两位公子切莫计较。小女子姓李名颜,武艺低微,名字自是入不了你们的耳。”说着抱了抱拳,“小女子还有要事,就先不相陪了。”    李颜离座,经过云卿身旁时,一阵淡淡的药香飘来,云卿微微发怔。    他看着李颜离去的背影,越发觉得眼熟,正犹豫要不要追上去时,两人已没了踪影。他看了一眼身旁同样若有所思的常岫,没有言语,只悻悻的回了柳信霖的桌旁。    梨园依旧热热闹闹,并没有受太大的影响。    柳信霖见他如此颓丧,便打趣道:“天涯何处无芳草啊,云大侠这万年铁树也要开花了么?”    这次云卿并没有与他打嘴仗,只是默默的喝酒,一杯连着一杯,眉头紧锁。他见情况不对,忙问:“你认识那女子?”    云卿拿起酒壶,拔了壶盖,一仰头整壶下肚,溢出的酒顺着嘴角流出,一直淌进麦色的脖颈里。醇辣的酒刺激到了喉口,他剧烈咳嗽了一声,才将思绪收回。    他借着酒力,慢慢的说了起来:“那姑娘的声音和背影像极了阿和,莫不是她扔出的那个杯子带足了内力,我差点认定她就是阿和。可是你也知道,阿和幼时心脉受损,终身聚不了内力。但我真的没见过有如此相像的人。”    柳信霖不是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阿和这个名字。阿和全名云和,是云卿的师妹,也是他们师父捡来的孤儿。幼时遭人暗算,心脉尽断。那场劫难让她不止练不了内力,还丢失了之前所有的记忆。好在之后一直呆在白眉山谷里,倒也活得自在。一年前他们师父旧疾复发,不知什么原因,找上了常岫去治病。怎奈被杀手盯上,最后魂断白眉山谷。之后云卿便将山门落下,直至今日才出山。如今突见如此相像之人,情绪控制不住,倒也说的通。    两人也是不说话,各顾各的喝酒,戏台上咿咿呀呀的唱着梁祝化蝶的故事。    * * *    这厢李颜刚回客栈,还未点灯,就摘了斗笠。    呵!左脸上盘着一块巴掌大的灰色痦子,痦子以外的地方也是疤痕块块。若是这半夜被人瞧见,怕得把人活活吓死。但她倒是不避讳,径直走到窗前,将窗子打开,就这么直剌剌的站在那里。    窗外的明月高挂桂树枝头,李颜没想到这么快就能与他相见。他依旧风度翩翩,而自己却如鬼魅一般,不敢见人。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三急一缓。    李颜关上窗子,缓步踱到门口。微微转头,瞥见窗外一个人影飘过。她只浅浅笑了一下,并未发出声音。    敲门的是之前坐她身旁的红衣女子。    李颜刚打开门,那女子陡然一激灵。她望向门内,小声问道:“走了没?”    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她才露出一脸的鄙夷,瘪着嘴道:“姐姐,既然人已经走了,你就将那痦子都摘下来吧,看着怪瘆人的。”    “秦小小,连你也嫌弃我了!”李颜作势要生气,见秦小小捂着嘴,瞪大眼睛装的一脸无辜,又扑哧一声笑道,“取下也是满脸的伤疤,还不是一样难看,倒不如就这样放着,吓吓你也是挺好的。”    秦小小见李颜并未生气,就将手里的木盆放下,蹭到她的面前讨好道:“啊呀,姐姐又瞎说了。你没觉得你脸上的疤越来越淡了么,用不了多久,就会比戏台上的那姑娘还好看了。”    “贫嘴。”李颜打了个哆嗦,她最受不得别人撒娇。    秦小小寻了张凳子坐下,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姐姐,那个就是常岫常公子吧,传言不假,果真人中龙凤。现在想想你怎能教我那么同他讲话,怪伤人心的。”她抿了抿嘴继续道,“不过他好像认识你似的,你们俩有啥渊源啊?”    云和将手巾放进木盆,轻轻划动着,沉吟了片刻:“之前有过一面之缘,按他的做事方式,刚刚那个应该就是他派的人”。她将手巾捞出,拧了拧,转脸就见秦小小一脸桃花,不觉眉头皱了皱。    “你须离他远些,他可不是个简单的人。”    秦小小啊了一声,便不再说话。良久之后,才轻声问道:“姐姐,我今日能和你睡么?我有些害怕。”    李颜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莫不是想爹娘了。她才刚至豆蔻年华,双亲就惨遭杀害,也是可怜。且不论她爹对李颜还有救命之恩,就算偶逢将她留在身边,唤她一声姐姐,也是应该照顾的。    思及此,李颜点了点头。秦小小雀跃一声,蹦着就去里间铺被。    其实,秦小小只是对梨园之事充满好奇,若今日不问个明白,万是睡不着的。    不瞬功夫,两人已经并头躺下。秦小小不知如何打开话题,急的翻来覆去。正想着要不要就这么尬问,耳边传来了李颜的声音。    “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没有。”    “哦,”李颜给她盖好被子,“你是想问什么?”    秦小小一阵欣喜,慌忙问道:“你是不是也认识那个白眉山的公子?”    “白眉山,白眉山”李颜呢喃了两声,之后便没了回应。秦小小刚准备再问,就听黑暗中,李颜牙齿紧紧相咬的声音,紧接着从齿缝中冒出一句话:“不认识。”    秦小小咕噜着双眼,不死心地问道:“但他好像认识你哎,见那两个坏人怕他怕的要死,想来也是个大侠之类的人物,长得虽不如那常公子白净,但也是俊的不像话啊。真的很好奇,莫不是姐姐受伤前也是个大侠吧。”    李颜听秦小小一下说这么多,也不想去回答,只淡淡的回了句:“怕是他认错人了,赶紧睡吧。”    秦小小嘟了一下嘴,不情愿的翻了个身。她还有很多问题想问,只是......算了算了,来日方长。    午夜过半,窗外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李颜握紧手里的银簪,轻声翻下床,迅速闪到窗边。    窗外的细微声仍在,不时夹杂着吞咽的声音,她猛地推开了窗户。    窗外何时变成了悬崖峭壁,远处的熊熊大火正肆意蔓延,照亮了半个星空。突如其来的砍杀声,呼救声像毒蛇一样钻进她的耳朵里,吞噬着她的意识。无助与恐惧弥漫全身,心口像被压了重石一般,喘不过气来。    不知怎的,背后突然被人重顶了一下。李颜双脚踩空,立时如石头般极速坠落,直直的掉入悬崖下的海水里。    凶猛的海水猛得往鼻子里钻,李颜想咳却怎么也咳不出来。她抬手捂住口鼻,却觉阵阵血腥味传来。她努力睁开眼睛,满目的尸骸飘在海面之上,不远处与身体分离的头颅,直直的向她这边看来。    “啊”,李颜猛地坐起,抬头只见窗户大开,窗外的明月依旧,凉风习习,院子里的桂花传来丝丝香气。    这个梦已经做了很多次,随着次数的增多,也越发真实。    每每梦醒之时,内力就会不受控制的在身体里乱窜,窜的李颜直犯恶心。    靠着床帏坐了良久,她的心情才平复下来。见秦小小在身边睡的香甜,李颜轻轻起身倒了一杯水,站在窗前陷入了沉思。    窗外桂枝微摇,她抬起手里的茶杯,轻轻啜了一口。    茶水已然凉透,顺着喉口慢慢下滑,这种感觉让李颜陡然一个激灵。    虽已过中秋,月依旧浑圆如玉盘,高高的挂在树梢之上。凉风圆月,最是惹人深思。    李颜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到了一年前,那晚也同今夜一般,皓月当空,繁星满天。    短短一夜,她没了师父,没了师兄,甚至没了生命。她躺在冰冷的寒潭之中,顺流而下,人生绝望也大抵如此。    “姐姐,你怎的起来了?”秦小小坐在床上,揉着眼睛问道。    李颜将思绪抽回,勉强在脸上挤出一丝笑意,这才转头回答道:“没有,只是渴了。你先睡,我喝点水就睡。”说着朝她晃了晃手里的茶杯。    秦小小唔了一声,又躺下沉沉睡去。    李颜不再胡思乱想,将手里的茶水一饮而尽,正准备关窗,却听到窗边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已至半夜,整个客栈早已安静,冷不防的声音,倒也格外引人注意。    李颜探头看向窗外,窗台底下倚坐着一个人。头发已有些蓬乱,右手晃着酒坛,一口一口的往嘴里灌着,酒臭味直冲鼻腔。李颜皱了皱眉,如今这酒鬼也是好笑,随便一个窗根也能将就一晚。    李颜并未细看,只抬手去关窗。底下的人却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抓住她的手,清楚而响亮的叫了声阿和,之后倚着窗扇就这么睡死过去了。    李颜心下一惊,想抽手却怎么也抽不回来。一咬牙一个手刀下去,醉酒之人一个闷哼,就顺着墙壁滑了下去。    她这才看清楚脸,不过却是一点也不意外。能干出这种事的,除了他还能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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