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丞相又作妖  这场在丞相赵贯授意下所举办的宴席,本来也就只是走个过场,没有人敢真的在这里吃吃喝喝,其乐融融。大多数人都是屏气凝神地观察着周围的局势,毕竟能够坐在这个地方的人,都是整个大熙朝最为位高权重的人,随便说上几句话,可能就能影响整个朝局的走向。    熙国地大物博,前后横跨十二个大郡,东起凌海,西至玉砀山,除了北境不时有游牧民族过来骚扰之外,周围几乎没有能够与熙国抗衡的国家,大多数都是一些蕞尔小邦,因此,这里也便是天下军机总决之处,无人敢有一丝冒犯。    这种规格的宴会当然少不了歌舞助兴,地上被铺满了华丽的绣花毯,舞女们身材修长,清音曼舞,水袖纷飞,让人移不开眼睛。  赵贯抿了一口酒,似乎对面前的歌舞不太感兴趣,拍了拍手便让伶人们退下了,那些长袖飘飞的舞女们退了场之后,四周顿时安静的可怕。  谢钧便也停了下来,望向了他,问道:“怎么,相国大人不喜欢绮玉坊新排练的歌舞吗?”    “如此重要的日子,跳这般绵软的歌舞,未免有些破坏气氛了。”  一旁的章太后疑惑道:“今日既非节日,也非生辰,丞相何来重要日子一说?”  赵贯笑了笑,拍了拍手,很快便有宫人恭恭敬敬捧着圣旨上前,站在台阶之下。  “陛下亲自下的旨意,如今便不记得了?”    听了这话,谢钧顿时愠怒:“朕何时下过什么旨意!”  “念。”赵贯放下手中白玉盏,示意道。  那太监小心翼翼瞥了台上的皇帝和太后一眼,又看了看一旁的丞相赵贯,壮了壮胆子,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禁军统领施昱,玩忽职守懈怠职责、以权谋私,不敬宗庙社稷,念其昔日功勋卓绝,死罪可免,罢其禁军统领之位,贬为参将,由宣威将军赵恪之暂领禁军统领一职,钦旨。”  殿中一片哗然,不只是谢钧直接从座位上坐了起来,就连朝臣们也跟着开始议论纷纷。  明知道他这是随便给人安上的罪名,谢钧眼睛几乎能冒出火来,厉声道:“胡说!施昱尽忠职守多年,何时懈怠职责,以权谋私了!”    “哦?”赵贯反问道,“臣前日刚听说,施昱玩忽职守,致使宫中丢了不少要物,害陛下找了许久。又听河间郡上下不少官员说,施昱在宫外金屋藏娇,利用自己的职权,命河间郡的官员照顾自己藏在乡下的相好,此时传得沸沸扬扬,难道会有假不成?”  “你!”  谢钧登时火气上来了,一张俊脸涨的通红。这两件事情都是他命施昱去做的,现在被赵贯拿来大做文章,而自己居然一点话都反驳不了。    他刚杀了魏涌没多久,现在连施昱也容不下了,很快,自己这边的人便要被他赶尽杀绝,长此以往,便不会再有人敢来追随自己,赵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早在听见自己名字的时候,禁军统领施昱便从位子上站了起来,现在听丞相列数了自己的两条罪名,一时间长长叹了一口气。    良久的沉默之后,施昱摘下自己腰上的令牌,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又摘下了挂在腰上的佩剑,走上前去。  他本就是禁军统领,所以才能佩剑入席。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陛下无需为难,禁军统领一职,还请陛下收回。”    “只是,臣乃魏大人门生,当承魏大人风骨,此身若不能为陛下效力,不要也罢。”说罢,抽出刚摘下的佩剑就要朝自己脖子上抹去——  谢钧大惊,正要阻拦之时,有人却先他一步拦下了他手中的剑。  此人却是赵恪之。    他本就身手不凡,此时能够出手拦下施昱的剑,可见他出手极快,武功绝不在施昱之下,台下众人开始对他的举动议论纷纷。  如果他不是赵贯的侄子,倒确实挺适合禁军统领这个职位的。    赵贯的脸色有些不太好,一双眼睛瞪着自己的侄儿,颇有些怒意,似乎是怪他不该多管闲事。  似乎是知道自己的行为一定会惹他不高兴,赵恪之没有回头看伯父的表情,只是淡声道:“你我都是陛下的臣子,行事何必如此偏激呢。”    施昱被他按住了剑,神情激动,此时听了这句话,却忽然恍然大悟。  魏涌已经被赵氏一党害死了,陛下身边已经没有了几个可用之人,若是自己就这么死了,留陛下一个人孤军奋战,岂不是更辜负了魏大人的嘱托吗?  想到这里,施昱手中佩剑无声落地,再也说不出话来。    章太后在一旁看了全程,一时心疼施统领,也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话了,便道:“此事尚未查明,是否还有回旋的余地?施统领的忠心哀家是看在眼里的,断不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难道太后还信不过臣的话?”赵贯横了她一眼,不给她任何求情的余地。    章太后还要再说些什么,台下席中的已经有些年迈的尚书令章谦用眼神瞥了自家女儿一样,示意她不要再多嘴了。章太后叹了一口气,有些担心地看了谢钧一眼,却也没敢再说话了。  左右,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看着赵贯没有什么表情的脸,谢钧心里只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扔进油锅中煮上三天三夜,这个人,这个人!  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他会找到这个人谋害先帝、先太子,还有他父母的罪证。迟早有一天,他会亲手用尖刀刺进他的心脏,把他从自己这里夺走的一切全部要回来。    再在这里待下去,谢钧怕自己真会忍不住冲下去狠狠勒住那个人的脖子,将他的头狠狠踩在脚底下碾碎。  一双手几乎能够攥出血来,谢钧一转身,愤而离席!  留下一众大臣们面面相觑。    ****  “大夫人,夜深了,您该休息了。”婢女站在一旁小心翼翼道。  谢朱偏过头来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似乎也才反应了过来:“是啊,夜深了……相爷回来了吗?”  婢女顿了一下:“相爷刚参加了宫中宴席,已经回来了半个时辰了,宿在了柳姨娘的房里。”    谢朱跪在垫子上,透过幽深的夜色不知道望向了什么方向,远处的楼阁怎么也看不清,只有漆黑如墨的夜空。  她已经年逾五十,脸上的气色也很是苍白,几乎没什么血色,完全没有一点丞相夫人的样子。  婢女望着她,一时间有些心疼了起来。    这位谢朱谢夫人,是先帝一位叔父所生的嫡女,受封为灵珠郡主,年轻时也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美人,一开始的时候丞相对她也算是客气,自从纳了三夫人之后,便渐渐疏远了她,但也总是给她几分薄面的。  这位三夫人后来暴毙身亡,按理说都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丞相应该不至于像当年那么冷落大夫人了,可是说来可笑,这么多年来,丞相去三夫人那间空房间的次数,竟比谢夫人这个大活人的住处还要多。    一开始谢夫人也闹过好几次,又是回娘家又是哭闹,甚至有几次佯装投河自尽,换来的却都是丞相冰冷的眼神。久而久之,谢夫人也就想开了,整日在府中抄写经书,也很少再过问府中的事情,打算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谢朱缓缓站了起来,搭上了婢女的手。  “去看看她吧。”    婢女愣了一下,很快便反应过来她这是什么意思,连忙搀扶着她朝外走去。  两人来到了三夫人的门前,站在门外,却没有进去。  “海棠又开了。”谢朱轻声道。    一旁的婢女看着院中繁花盛开的景象,联想到自家夫人院中破败的样子,一时间唏嘘不已。丞相虽然不是君主,却也如君主一般权势滔天,而古来帝王将相者总是这般凉薄,容得下天下江山,容不下后院一个小小的女子。    “我真羡慕她。”谢朱忽然轻声开口道,“她在人生中最美的时候陨落,相爷心中便始终记得她最惊艳的样子。这么多年过去了,如果她还活着,和我们这些人一样人老珠黄了,不知道相爷是不是还会像当初那么喜欢她。”    婢女站在身后,没敢回答。  她来府中的日子并不算太久,所以并没有见过这位传说中的三夫人,只是丞相对她如此长情,人都过世了这么多年还是念念不忘,想必,一定是个很美很美的女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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