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 还没走上两步,那一瘸一拐的卓群深大夫就摔了一跤,坐在山道上起不来身。 青湦慢悠悠撑着伞走过来,好奇得看着他将随身的小木箱打开摆弄里头的瓶瓶罐罐,听他嘟嘟囔囔道,“这几个莽夫下手真狠,方才居然忘了上药,是在失策—失策呀!” 一听到他絮絮叨叨的声音,青湦就莫名觉得有趣,忍不住眉眼弯弯,“卓大夫腿伤了不如骑着我们的马儿吧。” 卓群深一看跑得比他还快的两个小孩已经冲到了前面,脸都皱了起来,“连两个小孩儿都不骑马,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能骑,不好不好,太不好了!” 虽然不知道长明和赵襄不骑马,和他一个伤了腿的人不骑马之间有什么关联,青湦却没有再问下去,只在一旁看着他将裤腿儿卷上去,将水囊里的清水倒了些出来洗了洗伤口,再细细将一个瓷瓶里的药膏抹在伤处并用纱布包好。 青湦身上还有上次给赵襄用的神奇膏药,却眼看着卓群深皱着眉给自己抹药包扎伤口一句话都没有说。 她只是饶有兴致得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似乎他每一个动作都像是什么新奇的没见过的事物,让她好奇得不得了。 “卓大夫还是上马吧,”星巽也慢悠悠得凑了过来,“你腿脚不便走得慢不说,万一牵动伤口伤只怕好得更慢了吧。” 青湦握着伞转头看他,他凑近她的耳畔,“小莲蓬,你的玉肌膏呐?” 青湦眨眨眼,不吱声。 倒是卓大夫,总算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嘴上推拒了半天,身子倒是毫不犹豫得坐上了马背,“惭愧惭愧了”。 这样行了大半日,快到傍晚时分,山道上迎面走来一个中年男子,身型富态,低着头背着两个大包袱,背脊被压的弯弯的,每一步似乎都走得很是艰难。还未走到他们一行人跟前,忽然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不动了。 正骑在马上的卓群深倒是第一个瞧见的,忙下马去扶那人,只见那中年人肤白无须,面色惨白,便给他把了个脉。 “这又是怎么了?”星巽同青湦走上来,不紧不慢得问。 “怕是中午受了晒,又没进食,身子虚弱这才晕了。”卓大夫边说话边拿水囊给那人灌了些水,又在他头上扎了几针,那人才猛地醒来,惊恐地看着面前几人,手紧张得在身后一摸,见两个大包袱还在才松了口气。 卓群深见状,“呦呵”了一声,揶揄道,“这是带了什么宝贝疙瘩,怕我们抢你的不成呀?” 那中年男子面色一红,脸上又出了些虚汗,忙抬袖遮眼,“各位大人,见笑了、见笑了。” 眼见着暮色深深即将入夜,卓群深提议大家找个宽敞点的地方休息一晚明早再赶路,青湦和星巽显然都是无所谓的样子,卓群深便骑着马上前把两个孩子叫了回来。 那中年人也不走,畏畏缩缩得站在不远处,眼巴巴看着他们生起火来掏出干粮吃,喉咙忍不住咕嘟咕嘟吞咽了两下。 在丹水时青湦买了不少肉干带着,此时用火略微一烤香气四溢,两个半大的孩子将肉干夹在馒头里两三口一个吃的极香。 那人的视线紧紧粘在两个孩子手上,几乎要放出绿光来。卓群深见状只得向他招招手,“你也过来吃一点吧!” 那人如蒙大赦赶忙走过来,长明乖巧得塞了两个馒头和几片肉干给他,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就狼吞虎咽起来。 “哎,你慢点吃”,卓群深好奇,“你怎么饿成这样了,这是几天没吃饭了?” 那人边吃边含含糊糊得说,“一天多了。” “总共山里就两天的路,你怎么不带些干粮,还饿成这样?”卓群深问道。 那人吃完两个馒头,中气也足了起来,他抱着他的两个大包袱有些不好意思得说,“我这两包袱实在太重了,实在背不动干粮了,就想着撑过这两天到了丹水再好好吃一顿,没曾想……” 卓群深眉毛一挑,“你这包袱再值钱,也比不得命重要吧。你可知你再往前些还有周国来的土匪?他们抢人越货,杀人不眨眼,还吃人肉呐!”他边说边打量那中年男子的身形,一脸威胁得眯了眯眼,“像你这样的,只怕他们把你剁吧剁吧烤成五花肉吃了。” 那人一听,脸色顿时白了,抱着包袱瑟瑟发抖,苦着张脸,“啊这般…这般可如何是好…” “哈哈哈,卓大夫你就别吓他啦”,长明在一旁被故作严肃的卓群深逗的大笑,“那土匪早就被青湦姐姐打跑啦,你过去没有事的。” 见被拆穿,卓群深也大笑起来,“我可没骗他,他要是早一天来,都得碰见那群人。” 得知被耍,那人也不生气,只是不住得陪笑,“那便好那便好……” 他身上有种发自骨子里的谦卑,仿佛是长期卑躬屈膝留下的刻骨痕迹,竟是一点脾气都看不见。 吃完了东西,长明四处闹腾了一会,便靠着块石头睡了,今日他和赵襄疯跑了一天,显然是累着了。赵襄拿着根树枝戳弄着面前的火堆,始终安安静静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天已经黑透了,星星点点的星光冒了出来,上弦月悄悄挂在枝桠上,点亮了周围一小片天宇。此时除了火堆燃烧树枝偶尔冒出的一点噼啪声,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 青湦看着火堆旁的卓群深摆弄着药箱,火光映着她的脸红通通的,格外可爱。卓群深见状忍状忍不住冲她笑了下,心头微微有些紧张。 他行走江湖多年,怎么会没看出这一行人的古怪。 两个半大的孩子虽穿的破烂,却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养的出的气度。那少言寡语的公子和美貌的少女一身清贵却跑来这深山老林,尤其这少女武功奇绝,他虽不懂武功,也看得出她的武功路数奇异,似是还未见发力就能御敌千万。 在这江湖中,不该问的不问,不该想的不想,才是护身之良策。 然而卓群深向来也不是明哲保身之人,又是此情此景,被一个美貌少女盯着许久,不免有些耳根发热,只得出声掩饰此刻的尴尬,“不知道青湦姑娘去周国所谓何事?” 青湦指着一旁仰躺在地的星巽道,“我们想各国游历一番。” 卓大夫嘴角一抽,“周国正在战乱,此时去周国游历只怕是很危险啊……” 青湦一笑,“我们不怕危险。” 卓大夫一想,也是,她想来艺高人胆大只要不去战乱的城市倒也没事,却听青湦又补充了一句,“我还没见过打仗什么样子,看看也好。” 卓群深一阵无言,话多如他竟也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干笑了两声。 青湦反问他,“那卓大夫去周国做什么呢?” 卓群深难得得叹了口气,“劳溪城失守,城中百姓伤亡众多,大夫又不够,我就打算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青湦眼睛眨一眨,好半天才说了句,“卓大夫真是个好人。” 周国既不是他的国家,连周国百姓都舍弃自己的家园逃来楚国了,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却要冒着连天烽火去周国的城救周国的百姓。 真是个好人不是么? 青湦的眼里漾出了一抹奇异的笑意,不同于往日的散漫天真,多了些陌生的情绪。 这是她在话本里见过的那种最稀罕的人吧! “哎?卓大夫,你要去劳溪呀?”在一旁闭目已久的中年男人闻声凑了过来,那双细细的小眼睛里显出一丝敬佩。 “劳溪这会到处都是死人,听说还发了瘟疫,大夫都跑光了,连齐国人攻下了劳溪后都不敢进城,驻扎在城外呢!这个时候去就是去送死呀!”他小心翼翼得提醒他。 卓大夫无奈得道,“就是发瘟疫才需要大夫去治啊,何况是不是瘟疫还不确定,万一不是瘟疫,百姓没有大夫也是死路一条啊!”说罢又笑道,“如果真是瘟疫,我治好了那我卓群声还不声名大噪,从此力压扁鹊华佗,可称得上千古第一神医,岂不妙哉!哈哈!” 那中年人见状,干笑了两声,道,“这人哪里是救得完的,救完劳溪,还有云里,云里要是再被破,齐国一路打下去只怕南方十三城都要失守,周国往年疏于备战,哪里敌得过齐国的精兵……”那人边说边摇头,连连叹气。 看他似乎懂得颇多,卓群深奇道,“据说周国齐国多年交好,周王齐王还年年以国宴以请,怎么忽然齐王就打起周国来了,还打得这样凶?周王何不议和?如此应战对国力损伤非同一般啊!” 那中年男子又叹气,一脸愁苦,“还不都是因为那个妖妃!” 妖妃?这下连青湦都来了兴趣,听这中年男子娓娓道来。 原来两年前周王狩猎遇见一个美貌女子,一见倾心,带回宫里封为绮妃,百般宠爱冠绝后宫,两年来隆宠不衰,甚至为她遣散后宫,独宠一人,可谓震惊朝野。 大半年前周王宴请齐王,绮妃献舞一曲,竟然又使齐王神魂颠倒,齐王在周王宫里小住了一段时日,对绮妃迷恋与日俱增,临别前竟然向周王提出,以十座城池换取绮妃,另周王大怒,将齐王驱赶出国,不再以礼待之,两国交情自此断送。 齐王回国后仍是对美人念念不忘,这才出兵攻打周国,非要夺得绮妃。周王素来性情温和与世无争,却难得硬气了一会,这才应战,却不料周国多年疏于练兵,于是兵败如山倒,在齐国军队面前不堪一击。 “听起来倒是个褒姒妲己般的人物,”青湦饶有兴趣得点评道,“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有传说中那么美。” “真的非常非常美!”那中年男子斩钉截铁得说,“这世间再没有比她美丽的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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