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她的是再次往前送的折扇,陆缘能感觉到扇尖划开皮肉与细小的血管,擦着她的骨骼。 真特么疼! 陆缘努力控制着肌肉反射性的抽动,面上挂着平静的假笑,说:“你松开吧。” 身后的人也不多言,折扇干脆的撤开,陆缘强忍疼痛缓缓转过身。 “你会后悔的。” 因为疼痛使得陆缘的语气极轻,这句如反派标志性的狠话并没有气势,可陆缘绝不是危言耸听。 原著的剧情就是有人听闻林父将女儿送入隐谷拜师,贪图陆缘抢夺的绝杀谷秘宝,但又不敢直接找上隐谷,只能试图从这里找寻突破口。趁着林父四十寿辰闹上门意图胁迫,其中倒真有几个能手,男主角静默观察,直到林父有危险这才出手,接着表明身份赠与其父一块刻有水行的玉佩,不等对方感谢便挥手告辞,然而他前脚走,后脚林家仇家请来的杀手便屠杀了满门。 女主角之所以以为凶手是男主角,便是因为林家外面的人只看到那天唯有一人活着走了出去,且林父尸体的手中中拽着一块名为‘水行’的玉佩。 如果陆缘没有搀和这一出,那按照原著走向,女主角会误以为男主角是仇敌。先是在不知对方是谁的情况下一见如故,然后交情渐浓,互相倾心,最后知晓身份大受打击,接着相爱相杀,演出一场虐恋情深的大戏。 现在即便剧情已经有所改变,但如果不屠干净这里一切无关分子,按照陆缘以往的经历,可以确定原著强大的尿性,绝对会对这个误会的主线进行修正。 荒能被林依然引导成那样就是最剧情惯性的直观表现。 ‘现在的人怎么都喜欢虐恋情深的套路’‘这年头帮人都落不得好’心中嘟囔着,陆缘面上依旧没有改变,她动了动手指,然后才像是反应过来似的冲着林依然挑眉:“让他住手。” “我?”林依然愕然。 “他的线,不是在你那么。”陆缘努嘴示意。 林依然这才想起来,急慌慌的拿出无形傀儡线直接自己开始操控,荒的身体猛地停住了。 看到这一幕林父眉毛一跳。 此时庭院中的全身完整的人已然不到三分之一。 鲜血染红了原本秀丽的景致,刺鼻的血腥味凝而不散,令人作呕的腥臭飘荡在宽阔的庭院。 急于逃命的人没细究荒是怎么回事,他们一只想从这个可怕的地方逃开,当发现那尊魔鬼似乎有停止的意思,当即逃的飞快,而受伤的人但凡还有口气,爬都拼命爬了出去,除了满地的残骸尸体,活人没一会便逃散光了。 林依然林父松了口气。就连范一衍也舒展了眉头。 他们无论是哪一位,都极不愿面对残肢横飞血水四溅的杀戮场。前两位是不适应,后者是不喜欢。 “你们都退下吧。”林父挥退道,护院早就被血腥的杀戮吓破了胆,听闻这句如同天籁的话如蒙大赦急急逃走。 几拨人散走,眨眼只留下空荡荡的,淬满鲜血一片死寂的庭院。 “为什么阻止我。”冷淡的声音如鬼魅忽然开口,与平日的清雅不同,此刻的荒的语气极为冷冽深沉。 “你不是傀儡?”第一个出声的反而是范一衍。 荒没有理会他,依旧执着的望向林依然。 “是我威胁她住手的,”范一衍再度出声,却是将荒的注意力转移过来。 “你不是傀儡。我居然也看走了眼。”范一衍仔细打量着这个气质典雅端庄望过来的男人。 “以为他是傀儡被我控制,才会去做这些事?”陆缘说。 范一衍目光冷冷,并不答话。但从他的面上,陆缘已经看出这位的态度。 “是不是为他所不耻?旋国百年基业却偏偏都是这等人士,怕过不了多久就会和前朝一样覆灭了。”陆缘说,若有若无的扫了林父一眼。 林父浑身一震。 “男子当立于天地,他有这般精湛高强的武艺,既不归顺国家,为天下尽力,又不执剑江湖,惩凶除恶。”范一衍也完全不在乎被人点破,他毫不客气:“偏偏像是个提线人偶一般,对着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唯命是从。”话音刚落,就见荒撩开右面袖子,露出修长白皙的手臂,上面多处青紫,关节溃烂,摇摇欲坠。 “这里,动不了。”荒用左手指着关节,又用指尖戳了进去:“调整了,还是动不了。” 和真人一样视觉效果的胳膊,和真人一样触感的皮肤,透过溃烂的表皮,肌肉的纹理,隐约可见森森白骨,唯独没有一丝血迹。 “叫停的太突然,被人反咬一口把内部结构弄坏了?”陆缘细细打量了一番:“啧,居然是被无形线扯坏的,这么大的力气扯线,不坏掉就怪了。” 林依然闻言有些僵硬的低头,尽管她不认为阻止滥杀无辜的做法是错的,却依旧有些不敢看荒的脸色。 就在她低头时,陆缘捕捉到荒的眼中飞速闪过一丝委屈。 范一衍看的分明,他望着完美的不似真人的荒,眸中闪过惊讶,又很快恢复平静陷入深思。 陆缘伸手将荒叫道身边,她微弯身体撑着下巴盯着荒那条胳膊,喃喃自语:“坏在这里还真麻烦,也没东西可修。你的造材都是些好东西,一时半会还找不到代替的。” “你是傀儡师陆缘。”范一衍又说。 “不是早就知道了吗?”陆缘眉尾微微一挑,头也没回。 “本已确定,却惊于其自我意识,便以为猜错了。”范一衍说,赞叹道:“没想到你的技术已出神入化,超越偃师。” “不必试探了,祖师便是偃师。”陆缘说。 “偃师献技竟是真的?早在那么多年前就能做出有自我意识的傀儡!?”林依然惊讶出声,她虽饱读诗书,却也喜欢看些画本传奇,那其中就有些非常奇思妙想的神奇故事,“偃师献技”就是其中之一。 “《列子·汤问》中记载一位工匠,善于制造能歌善舞的人偶,”范一衍眸光忽地有些深了。 “既是如此,那便是说民间所传的许多幻想神话都并非虚构传闻?”他想到了更深的一层。 “那这样的他们,究竟算活人还是....” 陆缘勾了勾唇,转移了话题:“您老好像有话要说吧?前朝林丞相之子。” 这个话题转移太过生硬没有丝毫铺垫,可偏偏的确成功转移了注意力。 范一衍沉默,林依然瞪大眼睛。 “您....果然知道。”沉默了半晌,林父终于低声说。 “从你将你女儿托付过来,我就知道原因。”陆缘往荒身上随意一靠,捻起一缕荒的发丝把玩:“普天之下能躲避前朝余孽的报复的地方屈指可数。绝杀谷算一个,可偏偏绝杀谷被我盗了,你便盯上了我,盯上了隐谷。你那个管家拿来的隐谷信物,其实也是你抢来的吧,唔...杀了不少人呐,我猜,是灭族?那家独子逃到隐谷口的瞬间就都被你们抓住,那个眼神,还真是绝望啊。”陆缘忽然露出兴致勃勃的样子。 “其实那个漏网之鱼是你们故意放过的吧,毕竟除了他你们应该也找不到有谁能知道隐谷的位置了。啧,不愧是将前朝推翻的主儿,父子都是心狠手辣之辈。” 陆缘故意用了范一衍形容她的那个词,心狠手辣。 林父的神情蓦然变了。 其实直到原著的最后才会揭晓,林家去世的老太爷,也就曾是重臣的那位,原本是前朝丞相,却暗中归顺现朝天子,助其推翻了前朝。 他是个聪明有眼力,十分懂得察言观色的人,不然也不会站对队伍。当天子登基,这位老太爷十分明白自己身份特殊,没在朝廷呆几年,就找了个借口告老还乡。 这个年代的消息传递并不发达,等皇帝知道老太爷死讯并派自己的胞弟前来,已是林父四十寿辰。而就在这天,前朝余孽将林父灭了满门。 贯穿整个世界的主线,男女主虐恋的核心,原作者用了大量的笔墨描写,眼下,却是直接被陆缘轻描淡写挖了出来展现在几人面前。 “放心林老,不管那东西是你抢来的还是偷来的,都无所谓。我只认东西,不认人。”陆缘似笑非笑。 “等等,你们在说什么....”一道颤抖的声音插道。 “爹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林依然满眼不可置信厉声问。 几年之后那个经历过风雨见识了黑暗的成熟的林依然会理解父亲对自己的一片苦心,甚至因为他已经去世而原谅他,但是对于现在的林依然来说,这无疑不是信仰崩塌。 陆缘其实非常反感一个观点,认为人死便可一了百了。似乎只要死了,生前干过的所有事情都可以不再追究。 几年后的林依然便是如此。她很轻易的原谅自己父亲的一切肮脏的手段,并且对那些因他父亲而遭难的遗孤们说只说了那句死者为重。死者为重,什么死者为重!只要一死,就可以撇清一切了吗? “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我必须知道真相。”林依然强忍着身体的颤栗,一字一顿。 还是这个样子的她顺眼些,陆缘扶额低低微笑。 林父僵了半天,终究叹了口气。 “这的确是我的罪孽。”他垂着头,挺拔的脊背似乎也佝偻了起来:“是我....” “是我们的错。”范一衍打断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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