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下着雪的夜，空气冷的像冰一样的夜，一个女人站在黄黄路灯下的夜。　　伴随着一声汽车停靠的声音，女人面前的积雪塌陷下去，一个男人看了看四周没人，站定在她面前。她靠在墙上，羽绒服大大的帽子遮住了女人的表情。周围是好几根抽过的烟头，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浑身一股浓浓的酒气。　　“怎么这么慢？”女人开口，不知道是不是喝了太多酒抽了太多烟的事儿，她的嗓子异常沙哑，根本听不出本音。　　“大姐，谁知道你在外面等我，京城下雪，现在又是夜猫子出动的点儿，道上堵得不行，我现在能赶来就已经不错了。”男人有些急躁的说。一边说一边用手搀着女人，将她带到车上。　　女子抽回胳膊，依旧站在原地，只是站直了而已。将手中的档案袋甩在男人的胸口。“废话真多。”说完，抬腿向街道的方向走。　　“喂，你去哪？不回家呀？”男人将档案袋握在手里，追上她。　　“回，除了回家我还能干嘛？”　　“庆祝一下呀，你又完成了一个大单，一定能卖挺多钱。”　　“滚，庆祝个狗屁，我为了这单可是熬了一个月，再不回家都快忘了自己有家了。”　　“那我送你，省的你打车，现在公交地铁的末班车都没了，下雪天打车还贵，放着我这个免费的车你不用，你傻呀。”　　两人说话间，女人一直没停止向前走，男人就跟在她后面，听到男人说完，女人猛地站定回头看着男人，隐藏在大大的帽子下面的脸借着路灯露了出来，这是一张素净的小脸，没有任何化妆品的痕迹，眼睛下面顶着大大的黑眼圈，看起来很疲惫。　　“高思扬，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的什么！”女人淡淡的说，语气中带了点儿不耐烦和无奈。“这招你用的烦不烦呀，能不能换个招式套出我家在哪。”　　“韩一”高思扬也装作严肃的提高了音量，却正撞上女人毫无畏惧的疲惫的双眼，又换了嬉皮笑脸的样子，带些委屈“你还说我，要不是你一直不让我知道你家在哪，我能这么套了你三年嘛！不过我发誓，就算是知道你家在哪里，我也不会打扰你的，我真的是看你今天太累了想送你回家，没别的意思，真的，我可以发誓的。”　　韩一是真的累了，也被他磨叽烦了，看着眼街道上哪有可以搭载的空车，妥协了。“丽景花园一栋。”　　“好嘞，车在那边请您移驾。”说着，牵起了韩一的手，起初只是碰了一下，见她没有抗拒，才壮起了胆子牢牢地抓住。　　韩一自然是感觉到了，可她真的很累，等他的时候还在酒吧里喝了不少的酒，虽然在外面站了很久清醒了些，但上下眼皮还是不停的打架。　　他的车里很暖和，车载香水有着淡淡的香气，是韩一喜欢的感觉。但是从他大学毕业买车到现在，这是韩一第一次坐他的车。两人是在大学的新闻社认识的，他比她年长一届，当时是她的部长。写新闻成为一个记者算是韩一最初的梦想，在社团里两人除了互相交代任务私下很少有联系，直到高思扬大学毕业最后的散伙饭上，两人才有了一些接触。　　韩一外表是一个开朗的人，但私下联系的朋友却少之又少，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我不需要”。而高思扬恰恰相反，他就像阳光一样，所到的地方总会有笑声，走到哪里都像是焦点一样的存在，在部里也是个开心果，对待部员也没有拿出自己权力欺压，而是像朋友一样，偶尔开开玩笑，私下聚个餐什么的，但唯独对韩一，并没有像对待其他人一样的热情，每次都是公私分明。　　他这样让韩一反倒很舒服，韩一从小最忌讳的就是跟比自己权力大的人接触，因为她会感觉别人在背后议论自己巴结上司。　　散伙饭上，高思扬坐在韩一旁边，酒意正酣的时候，高思扬转头用两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说“你很特别。” 韩一只是微微的一怔，很快便恢复了正常，扬起微笑。“没有哇，我浑身上下哪有特别的地方。”　　“有……”　　“韩一，听说你要退了？为什么呀？”不知是谁突然一声，打断了高思扬要说的话。　　“嗯，大三了我想好好想想实习的事情，忙不过来嘛！”韩一回答。　　“才大三，你就想这些，你不考研吗？多当几年学生多幸福呀！”那人回答。韩一只是无声的微笑，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那人也只是随口一问，现在又去跟别人说话了。　　韩一从心里叹了口气，不由自主的感悟到世界上真正关心你的人可能只有自己。忽地想起高思扬没说完的那就话。“学长？”　　高思扬有些醉了看着她的眼睛，像是找些什么“你想实习？”　　“嗯”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是想啊。”韩一故作轻松的说。“介意给我你的手机号吗？我比你早下社会应该会比你懂得多，你以后要是有什么事情的话，可以联系我。”　　开始韩一是犹豫的，她很注重隐私方面，跟部里的人联系都是用QQ，但其实她常用的是微信，只在有工作的时候才上QQ，和高思扬联系亦是如此。但是转念一想，到社会上本来就是多个朋友多条路，便把自己的手机号给了他。　　之后的半年，两人谁都没有联系过谁。大四上半学期韩一基本上没有什么课了，呆着也是呆着，想着出去工作挣点儿钱也挺好的，但却四处碰壁，又刚巧看到高思扬发了一个在京城生活的朋友圈，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鬼使神差的拨通了他的电话号码，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已经接听。　　用韩一的话形容自己就是‘人生总是莫名其妙的有一些傻气’。她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那么相信高思扬，打包了自己的行李就去投奔他了。开始住的房子是高思扬安排的，等到她稳定了下来，就搬了出去，一直到现在。　　也是从投奔他的那天起，韩一才知道高思扬在干什么，他是专门偷拍一些明星的私生活等照片拿去卖给媒体，虽然累，但是如果运气好拍到大料的时候，会猛赚一笔，就这样，记者啊，新闻啊，梦想啊等正派的东西在金钱的威慑下纷纷对韩一说拜拜。　　到今天为止，韩一入行快四年了。大料小料都遇到过，所以也是挣了点儿钱的，不能说多富足，但至少在京城的几环开外租了一个小房子，月月不愁房租，还有了一辆代步的小车，干他们这行的没有车是万万不行的，所以正式工作一年后她就有了属于自己的一辆小车。也就是从她有车开始，他俩开始单干，也可以说高思扬转战到了幕后，韩一跟踪拍料，高思扬联系买家当然有时也会有人主动让你去跟踪。　　而今天给高思扬的那个档案袋里就是当红小生付磊被富婆包养的照片，根据她几年的经验，这次应该会卖个好价钱，可以休息一阵子了。　　“韩一，不是我说你，你放着我原先给你租的房子不住，偏租这么远的地方，你一个小姑娘多不安全”高思扬看着越走越偏的路，不由自主的抱怨，他本以为旁边的女人会怼他几句，但却没有，偏头一看，她已经睡着了，因为在外面站的时间长又进了温暖的地方，她的脸有些红，卷翘的睫毛低垂。　　到了之后，高思扬并没有着急叫醒她，而是侧过身子仔细的看她。这可能是第一次她在他面前露出毫无防备的样子，不自觉的想多看几眼。　　还记得那时候，他第一次见她，她来面试，别人都紧张的要死只有她一个人悠闲的玩着手机游戏，哪怕是上台被提问问题的时候也是落落大方的样子，面试场上他第一次提问问题就是对她。　　后来她如他所愿的成为了他的部员，但是并没有亲近多少。不知道是他敏感还是什么。高思扬总感觉此刻虽然韩一在对着他笑，而他们之间依旧相隔甚远，像是有一种无形的距离。韩一给自己的感觉总是拒人千里，所以当时她给自己打电话他很开心，比第一次挣到钱还要开心，他以为之前是自己太敏感了。　　但接触之后才知道，这种距离依然存在，除了距离还有防备。高思扬长这么大自信自己可以给所有带去温暖，但惟独她……他照不到。韩一是他见过的唯一一个不聪明但坚强到可怕的女人，他还记得她的第一笔收入就是用来换住处还他钱，好像迫不及待的与他划清界限一样，为此他还生过她的气。但韩一只是淡淡地对他说“我不喜欢欠别人”。　　后来他渐渐的接受了她的一些想法，但还是不由自主的想了解她更多，认识多年，除了姓名他对她一无所知，但韩一根本不给他机会，就连住处都是今天软磨硬泡出来的。　　想到这里，高思扬不免自嘲的一笑。也许是周围太过安静，也许是她放下防备的样子太过吸引人，他竟不由自主的向她靠近，靠近……　　直到唇和唇之间仅剩很短的距离。 　　“学长”韩一突然开口，淡淡的声音，却在高思扬心里荡起涟漪，他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她没有睁开眼睛，继续说“我想休息一个月，先不要给我安排工作了。”　　“……嗯”像在压抑什么。　　“今天谢谢你，注意安全。”说完，没有一丝不舍的下了车，动作一气呵成，就像她始终给他的感觉一样，永恒的距离感。　　而每当面对此情此景，高思扬唯一能做的，就是看着她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