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那你不担心吗？”韩一又问。　　“担心？不至于，就目前而言，公司不能没有我这个摇钱树。”季璟戈又喝了一口水，不屑中带着自信说道。　　“那以后呢？如果……你该怎么办？”　　季璟戈陷入了思考，朝后靠着沙发，双手重叠放在脑后。“不知道。”　　韩一看着他不经意流露的迷茫，心不由得攥紧，满脸愁容的看着他。　　“现在还早，我带你去个地方。”季璟戈没头没尾的丢来这么句话，就起身要去拿衣服。　　“去哪里？”韩一跟在他后面，问。　　“去看我十三岁之前的生活。”　　两人同坐在他的车里，大约行驶了一个小时，车子停在了一处较为偏僻，但占地面积很大的一处院子前。　　下了车，看到牌匾上写的‘阳光福利院’五个字，韩一看向季璟戈，发现他在专注的看着牌匾上的字。今天阴天，整个外面都像蒙上了阴沉沉的雾，他站在阴沉沉的空间里，似乎要被其吞没。　　韩一从来不知道他竟然是在这里长大的，那么他说的关于父亲的第一面和最后一面，是不是……韩一似乎有些理解了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周身阴冷的压迫力。从脆弱的环境里长大，怎么可能不去学会如何保护自己！　　韩一只感觉胸口没来由的很闷，手不自觉的抓住季璟戈的插兜的胳膊，慢慢收紧。隔着羽绒服感受到了一丝温暖的触感，季璟戈低下头看到她被冻红的手握着自己的胳膊，继而又看了眼她。　　她的眼睛里写满了怜悯，只一眼，季璟戈好像又看到了‘灯光’。伸出手，将她的手放回她的衣服兜里，用手指轻轻的点了下她光洁的额头。“收起你怜悯的表情，这是我给你这个沉迷过我的粉丝福利。”　　本来还挺压抑的心情，在听到‘沉迷’两个字的时候，不自觉的火大，开始反省自己早上的失误。　　“进去吧。”说着，自己走了进去。　　现在天气寒冷，福利院院子里只有零零星星几个孩子在打着雪仗，天真无邪的笑声贯彻整个寂静的冬天。韩一不自觉的多看了几眼打雪仗的孩子。　　“璟戈？”一道惊讶的声音传来，韩一朝声音看过去。　　季璟戈迎上去，抓住声音主人伸过来的枯瘦的手。“院长。”　　韩一站在他旁边，也是很近距离的看清被叫做‘院长’的女人的样子，虽然瘦弱苍老，但却精神抖擞，很有活力的样子。　　“璟戈，快进来说，外面冷。”院长怜爱的握着季璟戈的手，往屋里走，也是看到他身边的韩一，意味不明的眼神扫视了她的上下，又看了眼握着的人，继而扬起看破不说破的微笑。“小姑娘，你也快进来。”　　韩一微笑着礼貌的点头，又有些尴尬的收起微笑，二十六岁被叫小姑娘，应该开心吗？　　三个人坐在院长室的沙发上，院长坐在主位，季璟戈坐在院长的右手边，韩一挨着他坐着，手里捧着院长给倒得热茶。　　“璟戈，你看你又瘦了，是不是又不好好吃饭？工作再忙也要按时的吃饭，不然对胃不好，从小就跟你说，就是不听。”院长向家里的长辈一样温柔的抱怨。　　“我好好吃饭了，你放心。”季璟戈耐心的回答。　　“十五那天，祭拜完你父亲，怎么没回这里？”院长又问。　　“嗯……有事。”季璟戈含糊的回答。　　十五那天，韩一陪他去的墓园，本来约好吃饭，但因为自己着急回家就先送自己回家了。十五回福利院是规定吗？韩一默默的想。　　听到他的回答，院长看了眼坐在他身边的韩一。韩一本身相较季璟戈瘦小的多，坐在那里，几乎半个身子都被季璟戈挡住。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微笑着说。“看来你已经找到了替代这里，能躲避的地方了。”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季璟戈每年年末的阴历十五那天，祭拜完父亲总会心情异常低沉，而每次他情绪低沉时都会来福利院，像小时候一样在院长身边呆着。也是知道他身上发生过什么，再加上福利院有只属于他的房间。每当他回来，院长都不会过问太多，只是陪在他身边。对于院长而言，季璟戈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般，看着他总会不住的心疼。　　今年十五他没有过来，院长还担心呢！想着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就算是那天有工作他也会推掉。但今天一看，似乎情况比自己想的好很多。　　因为到了饭点，季璟戈带着韩一来到食堂吃饭，而院长需要照顾孩子，只留下他们两人。韩一坐在凳子上，看着周围小孩儿一个个好奇的目光，如坐针毡。而季璟戈却丝毫不在意，还胃口好的吃了两碗饭。　　“等一下吃饱了，我带你参观一下这里。这是一所老福利院，有很多历史的。”季璟戈抬头对她说，看见她没吃多少的饭，皱起眉头。“怎么吃这么少，福利院的厨师和营养师都是特别请来的，不合你的口味？”　　“不是，只是……”看了眼周围瞪着单纯的眼睛看着这边，但她一抬头却又赶紧将头低下的孩子们。“被这么多孩子看着吃饭，还是第一次。”　　季璟戈听她说完，也环视了一下四周。“因为福利院只在领养日的时候才会来生人，平常日子来生人很少，而且每次来人就意味着有一个小孩儿被领养走，他们是在观察，加期待。”　　“期待我把他们领走吗？”韩一想了想，虽然福利院的条件不错，但终究是一个大社会，哪个小孩不会自私的想要属于自己的父母的爱呢！“你小的时候也会这样吗？”一下好奇起来。　　季璟戈已经吃好，用餐巾纸擦了擦嘴，双手相握放在桌上，看着她。“不会。”　　“为什么？”　　“我小的时候听一个护工说，我父亲留给我一封书信，上面说一定会回来找我，所以从那之后，我就一直在等待他们。”他回忆着说道。　　“你长得这么好看，小时候一定很招人喜欢，那要是有家庭想领养你，你是怎么做的？”　　“每到领养日的时候，每个孩子都被要求在院子里呆着，我就会缩在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如果有人问我什么名字，让我抬头什么的，我都不会应和，然后他们就会以为我是有缺陷的孩子，自然就走了。”　　那么小竟能这么执着一件事情，这与生俱来的韧劲，想必也是他能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的原因吧。　　“我印象里只对一个男人印象深刻，他是唯一一个相信我父母会回来找我的人，他还说要想让父母找到，就要站到更高更醒目的地方。所以我才选择娱乐圈的。”　　“这么说这个男人算是你的恩人，是他启发了你。”　　“嗯，是吧，但我却不记得他的长相。”季璟戈有些遗憾的说。　　“没关系，你可以把你这份感激的心用在别人身上，也算是将这份温暖传递下去。”韩一鼓励他的说道。　　“或许吧。”他挑了挑好看的眉毛。　　“我吃好了，带我去参观吧。”韩一说。　　“好。”他回应道。　　季璟戈带着韩一来到与主楼相连的侧楼。入口的位置就写着‘阳光博物馆’五个大字，这五个大字是人手写在牌匾上的毛笔字，笔触刚硬，字气势恢宏。　　“院长说这是第一任院长写的字。”看她盯着这块牌匾，他解说道。　　与他走进这里，陈设什么的都像是博物馆的样子，墙上挂着很多照片，从泛黄的黑白照片到彩色的最新照片，按照时间的顺序整齐的排列着。第一张照片是黑白色有些泛黄的老照片，照片中一群人洋溢着微笑站在福利院的门口，那时候的福利院大门还不是刷着白漆的铁栅栏，是木头的。　　看下面的简介，是创院的二十位。他们分别来自不同的地方，而且都是孤儿，他们聚在这里，用自己的存款共同筹办的儿童福利院，而这张照片就拍摄于开院当天。　　“这二十个人都是不同的姓氏，而被遗弃在福利院的孩子大多没有姓名，他们就规定每二十个孩子一个轮回，分别姓他们的姓氏。”季璟戈站在旁边解说，用手指向中间一位笑容最灿烂的戴着厚厚眼镜的男人身上。“他就是第一任院长，因为他是这里面学历最高的人，就担起了院长的职位，我就是随他的姓。”　　“那季璟戈这个名字是谁起的？”韩一问。　　“院长。”　　“看来院长很偏心。”　　“哪里？怎么看出来的。”季璟戈疑惑的问。　　“院长把这么好听的名字给你了，不是偏心是什么？而且从刚才就能看出来，院长真的很疼爱你。”韩一实话实说自己的感觉。　　季璟戈被这无语的理由逗笑，继而又很惆怅的看着照片。“有时候我会质问自己，我到底是谁？真的是季璟戈吗？可我的父亲姓薛，我又叫薛什么呢？”　　韩一扳过他的身体，让他面向自己，认真的一字一顿地说。“名字只是代号而已，重要的是，你就是你，你就是别人认知里面的季璟戈，也是我认识的季璟戈。”　　接下来两人接着看照片，当浏览到第一个彩色照片的时候，季璟戈手机来了电话，韩一一个人看着照片。是院长年轻的时候，身边还站着一个英气的男人，两人握着手微笑。简介上写着：福利院中长大的季长青先生，事业有成感恩福利院，捐赠五十万。　　三十几年前的五十万岂不是相当于巨额，不由的多看了几眼照片里的男人，果然事业有成的模样，英气的脸给人一丝不苟的感觉，自信而又严肃。季长青？这个名字为什么这么熟悉？　　“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了？璟戈呢？”正在韩一想这个名字的时候，身后响起了院长的声音。　　“院长你好，我叫韩一，季璟戈出去接电话了。”韩一礼貌的说。　　“哦，韩小姐认识璟戈多长时间了？”院长亲切的问。　　“您叫我韩一就好，认识时间不算太长。”　　“哦，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见璟戈带人回来，还是女孩子。”院长说。“璟戈从小对别人的戒备心理就特别强，也不擅长言语，开始我还担心他以后下了社会，不能好好的同人交往，但看到他在电视上一步步成长，我也知道他有自己的想法，并不需要别人担心。”　　韩一静静的听着。“想必对你，他是没有丝毫戒心的，而且既然能带你回来这里，关于他爸爸的事情，你应该也知道吧。”　　“嗯，知道。他没有见到他父亲最后一面，还有第一面。”　　院长忧心的叹了口气。“你不知道璟戈为了跟父母重逢的这天，付出了多大的努力。自从他知道那份书信的存在，便一直期待。他十一岁那年，看到电视上有海选比赛的广告，像着了魔一样的被迷住。之后他便拼命的练习舞蹈，福利院条件有限，他只能看着电视学习。开始我是反对的，但看他为了练舞汗流浃背的晕倒，我就妥协了。因为从没有一个孩子，让我能那么期望被亲生父母找回。”　　韩一看到说话时的院长眼睛里闪着泪光，不由得被这情绪带动，一个小男孩浑身是汗晕倒的样子浮现在自己的脑海里，鼻子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