飓风来临

低沉的雷电声响起，海风急促的吹向岸边，吹得人们纷纷从戏曲中清醒过来。　　　　生活在海边的人，最擅长应对天气变幻。　　　　戏台前的人们下意识的望了望天色后，做鸟兽状一哄而散，忙着收拾东西准备撤离了。　　　　惜墨看到有一位慈眉善目的中年男子急忙走上戏台，打断了那位红衣女子的表演后，仔细交代了几句，又匆匆离去了。　　　　那红衣女子愣了一下，仿佛刚回过神一般，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寥落无人的台前。　　　　但片刻后，她就嘲弄的弯了弯嘴角，垂下眼帘，迈着碎步退到布幔后了。　　　　之前的白衣男子像是一直等候在侧，正准备走上前去叫住她，却被那青衣女子拉住衣袖，娇嗔地说着什么。　　　　他一边心不在焉的答着话，一边焦急地望着红衣女子离去的方向。　　　　可眨眼间，却只能看到一片红色的衣角了。　　　　青衣女子看着他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咬了咬嘴唇，眼中有不明神色一闪而过。　　　　惜墨没注意到这三人之间的小动作，因为她正在气头上，一心想要挣脱带她飞上空的那只修长的手。　　　　而那只修长的手的主人，自然是崔判官——崔客了。　　　　惜墨咬着牙问道：“好戏正在上演，崔判官为何拖我离去？”　　　　崔客皱眉望向云间，看起来这并非是普通的天气变化，这里莫非有何隐情？　　　　他一心二用，边思索边分心答道：“看戏要有耐心，不必急在一时。”　　　　惜墨继续问道：“喔？想必崔判官看了不少戏曲罢？”　　　　并未发现有仙子仙君布雨，应当是天定命数，或将有凡人飞升成仙罢……　　　　那如此看来，此处定是取材的好地方。　　　　他总算能舒出一口气，难得的笑答道：“司命星君谬赞了。”　　　　惜墨一直在努力挣脱他的手，但奈何神力不够，只好无可奈何的瞧着他。　　　　崔客好心解释道：“飓风即将来临，且威力巨大，岸边的一切都可能会化为乌有。司命星君不可胡来，还是安心待在崔某身旁比较好。”　　　　惜墨这才注意到近墨色的云海在翻涌，清气剧烈波动起来，形成一道道强劲的风拂向海面，吹出了阵阵涟漪。　　　　被吹开的海水也重重叠加起来冲上岸去，更添浩浩声势。　　　　她的嫩黄色衣衫也被吹得猎猎作响，只好赶忙使了个定身术站稳在云上。　　　　然后才谨慎的微微探头，往下看去。　　　　“哗啦啦——”。　　　　海水凶猛的扑向岸边，将那些来不及被收走的细碎物品尽数揽入怀中呼啸而去。　　　　只留下了一层层挂着海草的细沙、跳动着的鱼虾蟹和色泽光亮的贝类。　　　　有些动作较慢的人，更是直接被几个大点儿的浪头拍倒在地，吃了一嘴的沙子和海水，狼狈不堪。　　　　这就是飓风的威力罢？　　　　那崔判官看惜墨一副心有戚戚然的模样，似是看透了她心中所想，轻声说道：“这才刚刚开始。”　　　　她听了这句话后，故作镇定般的面色丝毫不改，一双杏眼却在下面搜来搜去。　　　　心想，戏班子里的那几位呢？　　　　岸上那一片狼藉之中，有一位长相清秀的男子，挣脱了几位友人的劝阻，逆着海风全力奔向海边。　　　　他急切地找了一圈又一圈，却是一无所获。　　　　他只好脱下外衣，挽起衣袖裤脚，像是随时准备下水的样子。　　　　一边还焦急地四处唤道：“清清，清清——”　　　　在他身后，是一叠声的呼唤。　　　　那些人喊着：“怜生，危险！快回来！”　　　　惜墨辨认了一瞬后，才认出来：这怜生，正是方才戏台上那白衣男子！只是，清清是谁？　　　　一个瞬息后，乌云间降下几道雷电，击打在海面正中，卷起层层浪花。　　　　潮水涌动，夹杂着山崩地裂之势，扑向岸边。　　　　须臾间，怜生依稀看到有一个淡青色人影在海边上漂浮。　　　　他立刻毫不犹豫的跳下大海，朝那人游去。　　　　他的声音很是清亮，带着点儿戏曲的婉转味道，传出几丈远：“清清别怕，我来了！”　　　　他拼命的往前游，却被一个海浪迎面打中脸部，又苦又咸的海水迅速地充满他的口鼻。　　　　他被呛得咳嗽了好几声，吐出了好几口海水，忍着疼痛和恶心继续往前游。　　　　好在海浪将那道淡青色人影也卷了过来，他便用尽全身力气将她抱在身前，往回游去。　　　　海浪声大到快要击碎人的耳朵，多年的戏曲训练却让他的听觉十分敏锐。　　　　在这嘈杂之中，有一道清幽的女子声音传来，很是虚弱的样子。　　　　那声音的主人似在他不远处：“怜……生……”　　　　他如遭雷击，身体先于意志停了下来，然后立刻就和怀中的清清一起沉了下去，又被迫喝了好几口海水。　　　　他赶忙摆动手脚，再次浮出海面。待看向那声源处后，他不由得惊讶万分的睁大了眼。　　　　怎么楚楚也掉入海中了？！　　　　“楚楚！”　　　　他白着脸，一会看看海岸，一会看看红衣女子，在原地浮沉着，眼神痛楚。　　　　在空中俯视这一切的惜墨有些于心不忍，喃喃道：“二选一么？”　　　　崔客瞟了她一眼，问道：“司命星君觉得，他会救谁呢？”　　　　想到那怜生方才瞧向红衣女子的眼神，惜墨试探的答道：“应当是红衣女子罢。”　　　　崔客挑了挑眉毛，轻笑一声后，未作言语。　　　　见他这番模样，惜墨心里有些拿不定主意起来：难道他会救的，是那青衣女子不成？　　　　再一瞧，只见怜生一张脸白的吓人，神色犹豫的漂在海面上。　　　　此处离岸边还有很远，若是先带清清回去，再折返回来的话，楚楚可能就……　　　　可清清已经昏迷不醒了，又如何能抛下她不管不顾呢？　　　　怎么办，只能带一个。　　　　清清和楚楚，该怎么选？　　　　此时，恰好有一道威力较小的水墙缓缓推过来，将他和怀中的清清一起往前推了数尺远。　　　　果然他救的是青衣女子，可这道水墙来的未免也太是时候、太过偏袒崔判官了罢！　　　　莫非……　　　　惜墨立刻看向崔客，质问道：“是崔判官插手其中了么？”　　　　“‘神仙不可随意插手凡间之事’。连司命星君都懂的道理，崔某又怎会不知呢？”　　　　听着他这般令人气恼的声音，惜墨想反驳却无从辩驳，只好暗暗地翻了个白眼，然后继续看去。　　　　又一道雷电轰隆隆的劈下，岸边的青色大树应声折断成两截，砸在地上。　　　　岸上的人们都慌忙躲开，互相喊道：“都别收啦，赶紧逃命罢！”　　　　怜生如梦初醒，果断地带昏迷的清清往岸边而去，有些绝望地嘶吼出声：“救命，救命啊！有没有人来接一下！”　　　　有几个人闻声后，立刻跑了过来。看起来也都是眉清目秀，且双眼有神，大概也是戏班的人。　　　　他们七手八脚的跑过去，将昏迷的女子拉出海水。　　　　有的拍着她的背，好让她吐出海水来；有的给她裹上衣物，好让她苍白的脸颊上能多一丝红润。　　　　还有人向大海伸出双手，关切道：“怜生，清清交给我们，你快上来罢！”　　　　怜生却敏捷的躲过他们的搀扶，转身又往大海中游去。　　　　“怜生！怜生！你去哪儿？！”　　　　“你走了，咱们戏班怎么办？！”　　　　“怜生别犯傻，你可是班主最看重的小生啊！”　　　　“怜生，回来，快回来……”　　　　怜生却都充耳不闻，一门心思朝那身着红衣的女子游去。　　　　因担心她昏迷沉没下去，还一个劲儿的喊道：“楚楚！楚楚，坚持住啊！”　　　　他开始筋疲力尽。　　　　脚踝处也抽筋了。　　　　不知喝了多少口苦咸的海水。　　　　声音更是不复清亮，有些嘶哑。　　　　然而这都不算什么，因为那片红衣，正逐渐消失在那碧色大海中。　　　　他用尽不多的力气游过去，焦急而欣喜的唤道：“楚楚！”　　　　雷电再次降落在远处的海面上，天地都透着淡淡的墨色，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怜生拼命游过去，终于抓到了那袭红衣，但他只来得及绽放出了一个笑容——因为下一刻，几丈高的水墙轰然而至，狠狠拍下。　　　　“怜生——！”　　　　被救醒的清清霍然站起，撕心裂肺的喊出声。　　　　却只看见一个城墙般高的巨浪，将那个单薄的身影卷入海中，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