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到……”门口的太监一声喊,才让整个澄心堂恢复到正常气氛来。

李璟满面红光的步入其间,看样子中午和宠臣们喝得不错。

众皇子一见赶忙齐齐迎接,李从善算是躲过一劫,而李璟身上淡淡的皇帝威严和文人气质,以及看到儿子后所不由自主流露出来的舔犊之情,也在无形中将李弘冀的杀气全数抵消掉。

李璟摇摇晃晃走到那张椅子前,一屁股坐上去后,便将腿抬了起来,旁边的太监立刻跪下替他将脚上的六合一统靴除下。

随即李璟熟练的将双腿往后一收,在凳子上盘腿而坐。

李煜目瞪口呆之余,总算从这具身体原本的记忆中找到了答案,这就是所谓的胡坐。

难怪这时代的椅子都特别宽大,不但李璟的御座是如此,旁边几张椅子仔细看看较之自己前世的电脑椅宽了一倍有余,原来是派这个用处的啊。

五代时期是剧烈变革的时代,汉人传统的跪坐开始逐步退出历史舞台。

不管是屁股搁在小腿上的跽坐,还是屁股凌空的正襟危坐,都不如盘腿的胡坐来得舒服。

至于李煜这种现代人的坐法,在此时名为垂足坐,在正规场合依然会被视为不雅。

但私下里,大家都是怎么舒服怎么来的。

其实隋唐之前跪坐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主要是那个时期的裤子都是没有裤裆,只能夹紧跪着。

不管是胡坐还是垂足坐,都有可能让宾主双方兄弟坦诚相见。

万一其中一方脑子里想到点色色的事情起了生理反应,落到对方眼里究竟是欣喜若狂还是大惊失色就不好说了。

总之,到了南唐不管是裈还是绔终于进化出了裤裆,既保暖又文明,那么跪坐便自然而来的消亡。

由此可见中国人历来是讲求实际的,绝不肯为了点莫名其妙的所谓礼法就让自己受罪,这点比至今还跪在榻榻米上的东边邻居们实在要好太多。

照例,李璟会亲自逐一考校皇子们。

先是学问经典,根据皇子年纪各有不同的考法,老五李良佐、老六李煜、老七李从善三人间不过相差两岁便归在一组中。

李璟随便从《礼记?大学》中抽出几句,要求三人,当堂草成一文,格式不限、字数不限,但要求言之有理,言之有物,且能自圆其说,写完后他会亲自品评。

这种方式有点类似于后世的科举考试,但不同之处在于并非要严格的代圣人立言,而是着力考察他们的的基本逻辑能力和文字功底。

六七岁的那几个算是幼儿组,要求就低得多,只要能背几段《论语》、《孟子》便算过关,背得最熟的,李璟还会赏个算袋,玉佩之类的御用之物,以资奖励。

等幼儿组结束,李煜所在的少儿组也差不多了,李璟拿过三篇文字来,逐一点评修正,每每语出,必有中的,让三个儿子也是心服口服。

今天这一轮倒是年纪最小的老七李从善拿了彩头,一篇文章做得老成大气,浑圆工整,李璟高兴之下,把自己不离身的玉如意赏给他。

李从善拿到后得意的瞥了两个哥哥一眼,算起来之前大多是李煜获胜,这次能压过一头,也是了不起的胜利。

但李煜倒是并不在意,兔崽子今天的这场胜利,小半倒是自己主动让出去的,这种风头能少出就少出。

这种级别的考校要赢还不简单,本身就对相关典籍烂熟于胸,尤其有优势的是知道后世八股文的写法。

九十年代年代后期,启功、金克木、张中行的优秀学者曾联袂撰文讲解八股文的做法,后来还集结成册。

李煜上辈子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对格式倒是了如指掌,奈何四书五经没好好读,虽然晓得大体框架,但依然写不出像样的八股来。

但现在这具身体原本的记忆中对儒家各色经典可是熟悉的很啊。

八股文虽然被批为臭狗屎,但其本身却是国人的智慧结晶,算是标准的议论文写作范式,只要照搬一下,何愁李璟不大声喝彩?

但这么搞有什么意义呢?

又不是一考定终身,考试定皇位。

那个小屁孩要出风头就让他出去吧,而且他心里大致可以断定,李从善这篇文章多半是钟谟事先做好,或者是列了提纲给他的。

反正这段时间李璟的重点在考察《大学》上,大学就那么几百字,提前作弊押题还是很方便的。

还是那句话锋芒毕露为那般?

他才十二岁,就算一路pk掉自己、五哥、二哥,上面还有三个大boss呢,这可不是一个钟谟所能抗衡,三体运动发动起来,只怕权倾朝野的宋国老都要退避三舍,所以干嘛这么急吼吼的?

……

到了青年组,做法又不同,李璟习惯从《春秋》或者《左传》中抽出一段来,让老大李弘冀、老二李弘茂相互辩论,二人每交锋一次,他就给年幼的皇子讲解一番。

他是学问大家,一开口就是引经据典,深入浅出,听得一众皇子都是点头不已,对自己父皇是发自内心的佩服。

而李弘冀,李弘茂也不愧为当哥哥的,榜样做得极好,二人虽然是相互辩难,但都不执着于胜负,反而有时候会主动去替对方补漏洞.

讲到后来,竟然是殊途同归,李璟听得也是连连赞赏“俱是状元宰相之才”意思是说文采上足以胜任状元,而度量和眼光上则向宰执看齐,算得上是极高的评价。

这也是李璟独特的教育方式,他始终深信,天家子弟自然无须和寒门士子一样走科举之途,更看重培养他们独当一面分析能力。

“……素质教育啊,这是”李煜心中暗暗赞叹,皇子平时由各自的老师教导,依然是以背诵为主。

到了李璟这儿,却更加注重灵活应用,但这种灵活是以严格的儒学素养为基础的。

平时下死功夫读书,但到用时却不拘泥,这时代能有这等见解,可见李璟的眼光胸襟很不一般。

经典之学考校完后,接下来便轻松了许多,按照穿越者的眼光来看,李璟本人其实是个典型的文学中年,最自负的是诗词歌赋。

也难怪,在此道上,他是眼下华夏第一人,如果他宠臣、礼部尚书冯延巳不在的话……

这时候李煜倒是很有冲动打算念两句诗出来,毕竟面对自己这种文学中年老子,要博取他好感度最好的做法就是在诗词一道上和他成为知己.

当然这并不容易,放眼南唐也就一个冯延巳做到了这点,以至于大名士徐铉,韩熙载都略有不如。

而且和前面考经学不一样,倘若自己弄篇八股文出来,倒是有信心在此次考核汇总夺魁,但正如想的那样,又不是考试定皇位,何必那么急吼吼.

其次,就算自己真弄出来了。

李煜相信以钟谟这些人的资质,那么到下一次考校时,李从善肯定会拿出一篇更好的来,这等于是为他人做嫁衣,毕竟他后面的可是正儿八经的学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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