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门

越到后期孩子长得越快，齐诗文现在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妊娠纹也已经出来了，搞得齐诗文懊恼了很久，都说妊娠纹出来了就去不掉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现在更像西瓜了。”齐诗文跟张墨抱怨。“快了快了，就要卸货了。”齐诗文的预产期是5月10号，还有7天。　　“好紧张啊，听说会很痛很痛。你还不能进去陪我。”齐诗文撇嘴，想了想又不嫌弃了：“不过听说生孩子的时候是女人最丑的时候，还会大小便失禁，还是不要让你看了。”张墨边给她揉腿边安慰道：“听说如果当时生的人少，还是有可能能进去陪产的。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进去陪你。如果没办法，别怕，我就在外面守着。”　　“最惨的就是生了很久生不出来转剖腹产的，两种罪都受。”齐诗文摸摸西瓜似的肚子，说：“宝宝，妈妈最爱你了，你也最爱妈妈对不对，到时咱们一起努力，快点出来哈，这个世界可美了，妈妈知道你一定也很好奇，我们快点出来看哈！”张墨笑了笑，安慰道：“上周产检，医生说胎位正，应该好生。我们一定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　　说是这么说，但在偷偷一个人看过《生门》这部纪录片后，张墨就决定得去求个符回来。自古就说女人生孩子就是去鬼门关转一圈，虽然现代科技发达了，很多病都可以治了，但是生孩子的过程太长，其中会不会有意外，连医生都不敢打包票。所以今年农历大年初一的时候张墨还是不免俗地去了雍和宫排了4个小时的队求了祈求母子平安的平安符回来，之后这个符就一直挂在齐诗文脖子上，一直没有取下来过。齐爸爸和齐妈妈也赶到了北京，跟齐诗文夫妻俩一起住，等待小天使的降临。　　四人就这样既紧张又期待地等了5天，肚子依然没有动静。齐诗文不禁疑惑道：“我会不会是那种生孩子不会痛的例外啊？我看新闻经常有什么上着厕所就把孩子生出来的，或者走路走着就生出来的。真要是那样就好了，省得痛了。”“生孩子哪有不痛的，那些新闻都是挑话说的，到时你就知道了，我当初生你的时候痛得腰感觉都要断了。”齐妈妈说。张墨摇头补充：“还是在医院生好，医院干净，而且还得医生剪脐带呢。脐带一定得注意了，稍微不慎，感染了什么细菌，对小婴儿很可能致命的。而且有医生在，就不怕一些突发的意外了，什么脐带绕颈啊，产后大出血的，对大人和小孩更有保障。”齐诗文被产后大出血一词吓到了，紧紧抓住张墨的胳膊：“呜，好害怕！！”　　第二天，两人如约去医院做产检，医生问了问情况，说：“有些人会超过预产期几天才生的，很正常，你们别担心，我给你开了5月15日的住院条，到时候如果还不生就拿这个条来住院吧。”齐诗文想了想，问：“医生，住院是不是就要打催产针催生啊？催产针对小孩有没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医生一听就不高兴了：“越到后面你肚子里的羊水会越来越浑浊，氧气和营养物质会越来越少，迟迟不生，对孩子才致命呢，万一胎儿在你肚子里排便了，分分钟就会窒息！”医生越说越生气：“我说你们这些家长怎么就这么不相信科学呢，难道医生还能害你们吗？医院里所有的医生每天都祈求自己手里不要出事，不要出事，出事了我们医生都得担责任的！谁会无缘无故地对你们用药？是嫌自己事情不够多吗？！”张墨一听，赶紧顺毛：“是是是，医生您说得对！我们相信您的，一定听从医生安排！”医生听了舒服了一点，哼了哼，道：“回家记得按时数胎动，如果胎动突然减少很多或者没有了，赶紧来医院。”　　出来后，两人的期待被担扰替代了。每天，齐诗文都会在早中晚饭后静坐着，一手放在肚子上，一手掐着表数胎动，每次数1分钟，然后把数记在本子上。看着本子上的数都差不多，齐诗文摸摸肚子，说：“宝宝，你快出来吧，再不出来妈妈就要住院打针了，会痛痛哦，宝宝最爱妈妈了，一定不舍得妈妈受苦的对不对？”　　晚上，张墨下班回来，齐诗文立马抱住他胳膊，哭诉道：“怎么办？还是没反应，明天就是住院的时间了。”张墨反手抱住她安慰道：“没事啊，没事啊，没准今晚就出来了。”好不容易哄齐诗文睡着了，张墨去次卧重新检查了下收拾好的东西：大人用的产褥垫、拖鞋、毛巾牙刷；小孩用的纸尿裤、湿纸巾、毛巾、衣服、帽子、袜子、盆、奶粉奶瓶、抱兜等等，满了大大的行李箱。再挂上一个折叠凳，充电器，东西算是齐了。　　张墨刚睡下没多久，就被齐诗文掐醒了。听到齐诗文的闷哼声，张墨的睡意都被吓没了：“怎么了，老婆？哪里不舒服？”齐诗文是睡眠很浅的类型的，怀孕后期就更明显了。肚子说不上疼，就是酸酸胀胀地很不舒服，齐诗文也描述不出来，但是却也睡不着了。“肚子不舒服，胀胀的，但是不是痛，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宫缩。”齐诗文无助地说。张墨冷静下来，想了想，问：“有规律吗？多久一次？”“我也不知道，没看时间，我是不舒服后醒的，之前有过几次不清楚，但是醒后有了两次了，间隔感觉挺长的，一个小时？”“现在呢？还不舒服吗？”“现在没有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没事，你睡吧，再不舒服告诉我，我看着时间。”张墨轻拍齐诗文手，转头摸来手机记下时间后又趟下了。　　过了不知多久，张墨睡意朦胧的时候，齐诗文又拍了下他。张墨赶紧拿手机看时间，果然过了大概一个小时。“估计是了，现在是一个小时一次，还早呢，医生说要五分钟一次阵痛了再去医院。再睡会，生的时候需要体力，我守着你，放心。”张墨坐起来靠在床头打盹，齐诗文稍微哼唧他就立马看看手机，再掀开被子看看齐诗文有没有破水和出血，都没有后接着继续打盹。就这样天蒙蒙亮的时候，齐诗文的宫缩已经变成十分钟一次了。两人不敢再耽搁，起来再检查一遍东西后出门了。　　两人起床的动静吵醒了齐爸爸和齐妈妈。“爸妈您们先在家里休息吧，不会这么快就生的，现在去医院也是等，还是等9点了您们再过去吧。”张墨劝阻了准备换衣服的俩老。“我们也睡不着了的。”两老商量了下，决定张墨齐诗文先去，现在耽误不得，他俩在家里做好早餐后再打车到医院。　　凌晨五点半到的医院，此时齐诗文已经变成五分钟一次宫缩了。张墨只来得及说声“别怕，我会在外面一直守着。”待产区的门就被关上了。此时的宫缩已经很痛了，齐诗文刚进检查室躺上床就疼得五官扭曲。医生麻木地戴上一次性手套就脱了她裤子要检查宫口。齐诗文赶紧说：“等等，疼...”医生手上动作速度不减，不耐烦地说了句：“就是要宫缩的时候才检查。”　　医生动作很熟练，很快就把手取出来了，说：“开两指了，起来吧，可以让家属去办理住院手续了。”“这么痛才开两指......”齐诗文缓了缓，起身穿衣给张墨发微信。　　张墨在外面跑住院流程，齐诗文则被带到了真正的待产室，大大的屋子里只有八张床，目前加上齐诗文共五个人。“这个就是你的床，来，把衣服换上，一会待产包来了以后再把纸尿裤穿上。”护士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干净的薄被和病号服扔在床上后去给齐诗文拿水瓶去了。此时的齐诗文被满屋子的□□声和叫喊声愣住了，环顾四周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开始换衣服。　　齐诗文没想到之前跟张墨见的那次就是她生孩子前见的最后一次了。产妇进了待产室一般就不让出去了，所有的东西转交都由护士代为执行。一个护士在门口喊道“齐诗文！齐诗文在吗？！”在齐诗文举手示意后她走过来交给齐诗文一个大袋子：“你的东西。”打开一看，里头是待产包，纸巾，充电器，保温杯和早餐。此时张墨的微信来了［老婆，刚刚我让护士拿进去给你一大包东西，里头有早餐，你吃点攒力气。然后有个塑料袋，里头装了一次性的马桶纸，上厕所的时候记得拿，你现在宫口开着小心别感染。还有待产包是医院里买的，说是什么都有，你有不懂的问护士。加油！有什么事叫我！咱爸妈都来了，我妈也来了，我们就在门口，别怕！］齐诗文没想到张墨准备得这么齐全，而且大家都来了，在外面支持她，感动地想哭。齐诗文忽然觉得更疼了。　　有的人痛的时候会哭，有的人痛的时候会叫喊或者骂人，有的人则是拍打墙，有的人则是憋着不哼一声。齐诗文就是最后这种，闷着还好，说话或者哭泣非但不会缓解还会让她觉得更痛，更绝望，更难忍受。［还好不让老公陪产，不然对着你我就委屈地想哭，一哭就更忍不了了（大哭）好痛啊！！（哭哭哭）］　　还没感伤一会，医生就把齐诗文叫走了，去护士台登记了一些信息，譬如末次例假时间、怀孕期间有没有糖尿病高血压等疾病，胎儿产检时有没有什么特殊的疾病等等。　　问完后就在齐诗文手背上扎了一个针头，说是备用的。怀孕期间齐诗文已经被扎过很多次，已经习惯了，但是低头一看，她还是被吓到了。护士拽回她缩回去的手，说：“这是我们医院最粗的针头，稍微有点疼啊。”齐诗文心在滴血，就没见过这么粗的针头啊，嘤嘤嘤嘤。不过一阵宫缩，齐诗文就顾不上什么扎针了，根本不算疼好么。　　护士把针头用大宽胶布固定好，就递给齐诗文一个尿杯和尿管让她去采尿。“不管有没有尿意，记得每两个小时上次厕所，不然膀胱会影响胎儿下行出来。”齐诗文抬头看了下钟，记了下时间。　　待产房里没有男人，为了方便周围的产妇基本都没穿裤子，只穿着纸尿裤。刚开始齐诗文不太适应，等上了次厕所后齐诗文就理解了，顶着这么大的肚子这么痛还得经常小便，纸尿裤真的方便很多，而且一直流着血，纸尿裤比姨妈巾好用百倍。　　齐诗文吃完早饭就躺着养精蓄锐，但是几分钟一次的宫缩痛得她根本无法入睡。期间陆陆续续进来人，慢慢地床位满了又不断增加新的床位。　　就这样熬到了八点，待产室涌入好几个医生，开始查房。带头的医生挨个看完产妇后，就留下三个医生，带着剩下的走了。这三个医生一人负责一排，跟各自的产妇说明情况。　　“你不错，开四指了，挺快的，再坚持坚持，记得上厕所。”医生跟躺在床上监测胎心的齐诗文说完就去了隔壁床：“你开得有点慢啊，一点开两指到现在还没开四指，给你打点软化宫口的药吧？”......齐诗文抬头看了看，比她早来那五个人都还在。“原来自己还真是算快的，那种新闻里在路上或者到医院就生了的都是二胎吧......”齐诗文听着胎心监护仪发出的声音，感受着胎儿的心跳，对宝宝说：“宝贝我们一起努力，一起加油！”　　齐诗文痛得难受，只能靠听周围分散注意力，医生多了就有人开始聊天，终于不是只有叫喊声了。“哎，你今天那四个怎么样？”“还行，有一个开得快，估计中午就能生了。”“我有两个二胎。”“哎，二胎快诶。”“希望今天应该能按时下班，别临下班的时候要手术的。” ……　　医院的待产室和产房连着的，但是跟手术室隔着一个过道。张墨等家属就在过道两旁等待着。大家都知道这是长久战，每家人都自带着小板凳，有的甚至还租了折叠床摆在楼道里。张墨和齐爸爸还在门口守着，张妈妈和齐妈妈看快到中午了，两人一起回张妈妈家做饭去了。　　“让让！让让！”待产区的门口打开，医生护士推着病床就往手术室冲，张墨赶紧踮脚看，产妇已经戴上氧气罩了，看不清脸，被单遮盖外的病床上红了一大片。一护士在待产区门口喊：“钱清！钱清的家属在吗？！”两旁中的一男子火速跑过去：“在！在！医生，刚刚那个是我老婆吗？她怎么了？！！”“你进来签下手术同意书，你老婆产后大出血，我们会尽力救，但是最坏的可能是需要摘除子宫……”之后的声音随着门关上消失了，但是张墨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刚刚我上来的时候碰到有救护车送来的，羊水破了且是绿色的，直接进手术室了。”“这样也比我家好啊，我们家的都两天了还没生……”“昨天那个才凶险呢，胎盘早剥，差点引起羊水栓塞，抢救了一天才救回来。”周围人的讨论声此起彼伏，忽然间，待产区的门又打开了，张墨心里一紧，一个护士推着一个小车走了出来。“孩子出来了！”不知谁说了一声，大家闻言一窝蜂都往前挤。小车里的小婴儿被布单遮着，根本看不着。“退后！都退后！李然的家属在吗？”护士大吼，不是自家的人群大多都散开了。等李然的家属上前后，护士掀开布单，给家属看了看孩子：“母子平安，产妇需要在里头观察两个小时，无事了才能出来，孩子爸爸跟我去办手续，其他的人在这里等着接产妇。”那个爸爸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继而温柔地推着那个小天使走了。张墨心里煎熬着，看着那个生死门，不断祈祷到自己时一定要孩子先出来。　　待产室里头，“医生，我，我痛得受不了了，我可以用无痛吗？”一个产妇说。负责她的医生查了下她的病历，说：“行啊，我去看看有没有机器。”不久后医生推了个机器回来了，递给她一张同意书，“这个是电极镇痛仪，原理就是通过电刺激你的神经，从而阻断神经信号传递到大脑来达到镇痛的效果。肯定不是百分之百的无痛，多少还是会感受到一些的，我会根据你身体的情况由小开始加大电流。那张纸是自愿申请使用镇痛仪的同意书，你看看没什么问题的话就签字吧，然后跟你家属说下，我再出去找他们签字。完了我就开始给你镇痛。产妇努力地听着，虚弱地问了句：“医生，这个对小孩子会有副作用吗？”“目前临床实验上并没有发现，非药物性的比药物性的肯定副作用要小。”“那我同意......”产妇抖着手，熬过了一阵宫缩后在同意书上歪歪扭扭地签完字，医生就拿出去找家属签字去了。　　回来后，医生让产妇左侧卧躺着，开始往她后腰上和双手虎口及手腕处抹碘酒消毒，然后往上贴传导贴。贴好后医生问产妇：“我要开始了，会有一点麻麻的感觉，除此之外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就立马告诉我。”医生边操作仪器，边询问：“感觉怎么样？疼痛有缓解吗？”慢慢地，那个产妇表情舒缓了些，头上的汗也少了不少，也不怎么哼唧了。　　一旁痛得大汗淋漓的产妇看到了也跟医生说：“医生，我也想用那个无痛仪。”医生查看了下她的病历，说：“我先去问问看还有没有仪器，这个仪器我们医院只有三台。”一会医生回来后跟她说：“仪器被用完了，不过有个产妇宫口开八指了，应该很快就生了，你先填写使用同意书，我把使用流程走完，我给你排个队，到时那边一用完我就拿过来给你。”　　十一点的时候齐诗文感觉很长一段时间疼痛没有加深也没有加快。吃完午饭，十二点又是一次检查。“你这宫口两个小时了还跟十点时一样是六指啊，给你加点软化宫口的药吧，不然照着速度，还得挺久的。”医生说。“好的，医生，您看着办。”过了一会，医生拿来一袋输液，齐诗文手背上的备用针头终于派上了用场。　　晚上没怎么睡，之后根本睡不着，下午两点的时候，齐诗文已经很累了，睡觉的时候感觉神经更敏感一些，齐诗文累的想闭眼，但是闭眼后又疼得受不了，就这样一会闭一会睁，每一秒钟都很难熬。什么音乐，什么呼吸法都渐渐没有了功效。　　下午三点，医生再检查了一次后，跟齐诗文商量：“你开六指已经挺久了，我们开始生吧，人为破水后就会开得很快了。生吗？现在产房正好空着。”此时齐诗文浑浑噩噩的，只听到医生说生吧生吧，心想赶紧结束吧，点了点头，医生就把躺在床上的她推进了产房，产房里的医生跟外头浅蓝色衣服的医生不一样，都穿着深绿色的衣服，一副准备就绪的模样。护士把齐诗文扶上了垫着一次性垫子的产床，指导她正确的姿势，斜靠在产床上，双手握住两侧的扶手，双脚踩在脚蹬上使两腿张开呈M状，给她绑上胎心监护仪后，医生也看完了病历，戴上一次性手套，有条不紊地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