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辰心事重重地来到正房,柳氏见他人虽然进了门,却依旧一副神魂不属的模样,不禁心中酸涩,她强按住翻滚的心绪,面上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娇声唤道,“夫君,夫君~”    眼下已是深秋,池水冰寒入骨,穆辰一边为崔绣的身体担忧,一边在想着如何处置穆治南,所以待柳氏唤了几声后,才醒过神来。    “夫君身上的衣物已经湿了,还是速速换上一身干净的,小心着凉。”    经柳氏一提醒,穆辰这才察觉自己还穿着中衣,他将红袖手中的衣物接过来,径自到里间换上,一番整理过后,再出来又是好一位谦谦君子。    柳氏当然了解自家夫君对女子的吸引力,想当初多少大家闺秀都想嫁于他为妻,若不是父亲的关系,她还不一定能成为他举案齐眉的妻子,即便是婚后,想要跻身穆府为妾的女子也不在少数,而她又迟迟不能生育,如果没有穆辰的维护,她哪能稳坐这当家主母的位置。    身为妻子理该三从四德,宽宏大度,这些道理她怎会不明白,可是让她眼看着自己的夫君与其他女子相偎相依,生儿育女,她不甘心,所以只要穆辰不说她也不提,原以为这样日子可以一直延续下去,难道这么快就要到尽头了么?    “夫君在想些什么?”    穆辰看向柳氏,见她面色憔悴本不愿多说,但此事与穆治南有关,若是不说,日后她再得知说不定更为伤神。    “你可知崔姑娘为何落水?”    柳氏心中冷笑,还不是她使出的狐媚手段,嘴上却叹息道,“也许是崔姑娘只顾着赏景,一时忘情不慎跌落吧。”    穆辰的目光透过窗子不知投向何方,“是那逆子出言调戏,步步紧逼,才害得崔姑娘落入池中,而他却见死不救,反而逃之夭夭,若不是我碰巧经过,今日府中说不定就会闹出人命来,到时候官府势必要将他以命抵命,你我也奈何不得。”    柳氏心中一惊,身子无力地靠在了床栏上,“南儿还年少,不懂事......”    穆辰打断她的话,言辞间颇为痛心疾首,“你别再以他年纪小为借口,为他开脱了。有些事你我能宽恕,律法却毫不容情,今日宋晌不过出门办事半日,他就能闯下如此大祸,日后还不知道会变成哪般纨绔模样。说到底,若他是我的亲生儿子,我又岂会宽容他至此,是我有负兄长的重托,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    说到这,穆辰对外扬声道,“常德。”    常德早就在门外候着,此时听见穆辰召唤,忙应声而入,“公子有何吩咐?”    “你现在速速带人出门去找穆治南,就算翻遍整个苏州城,也要把他给我找出来。”    “是,奴才这就去。”    柳氏见此,心知穆治南这次回来必定要受到重责,不禁又惧又怕,想到穆辰刚才说过的话,连带着对自己的厌弃情绪又多了几分,若不是自己迟迟无法诞下子嗣,穆辰也不必为了穆治南如此伤神。    “咳咳”,柳氏越想心中越是难受,不禁又咳嗽起来。    穆辰见柳氏身体不适,有些于心不忍,顿时收起了话音,屋子里瞬间陷入了沉默之中,柳氏有心想要缓解这种不适的气氛,思虑许久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过了片刻,绿镯走了进来,“公子,夫人,李大夫来了。”    穆辰闻言,迅速地站起身,往西次间走去,看着穆辰远去的背景,柳氏默默地留下了一行清泪。    李大夫隔着帘子给崔绣诊脉,片刻后走出里屋对站在门外的穆辰道,“穆公子,里面这位姑娘先是受了惊,然后又有了寒气入体之象,我待会开几副药,三碗水煎做一碗给她服下,既有安定情绪之效,又能缓解她的体内的寒气,不过要想彻底根除,还需仔细静养半月。”    “有劳大夫了,”穆辰往里看了一眼,见崔绣睡得香甜,不禁松了一口气。崔勤已经命人送回了崔家,崔绣此时不便移动,不如让她在春景阁休息一晚,明日清醒后再作打算。    “绿镯,今日就让崔姑娘在这休息,你一定要尽心照顾,明日若崔姑娘醒了,你就让人来通知我。”    “是。”    一夜细雨过后,清早太阳始终不见踪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深秋的寒意,那些带露的花草此时仿佛穿上了坚冷的外衣。    崔绣缓缓睁开眼睛,刚想坐起身,就觉得浑身一阵针扎似的疼痛,她勉强逼自己保持清醒,这才发现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回想起昨天发生的事情,她一时不敢确定自己现在究竟身处何地。    绿镯听到声音赶忙走了进来,见崔绣坐起了身,不由地露出了笑颜,“崔姑娘,你终于醒了,饿不饿,要不要吃些东西?”    崔绣见了绿镯,这才意识到自己此时还在穆府,“绿镯姑娘,我怎么会在这?”    “是公子昨日将姑娘从水中救了起来,然后安置在这春景阁,大夫已经替姑娘诊治过了,待会我就让人去给姑娘煎药。”    原来自己昨日的感觉没有错,真的是穆辰救了自己,崔绣微微扬起笑意,“想必昨日为了照顾我,辛苦绿镯姑娘了。”    “崔姑娘太客气了,姑娘可以先梳洗一下,吃点东西,这才能恢复气力早些好起来,我这就让人去通知公子。”    穆辰昨日已经托人告知弟子今日暂且休学一日,此时正在书房提笔挥毫,听闻下人传来的消息,穆辰缓缓勾完最后一笔,看着纸上飘逸洒脱的四个大字‘静以修身’,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放下笔走出了书房。    在去春景阁的路上,穆辰问常德,“找到人了吗?”    “回公子,昨夜奴才已经带人把客栈,酒楼就连.....青楼都找了一遍,可是就是没有少爷的踪迹。”    他还能去哪?穆辰眸光一沉,“再去找,他身上应该没多少银子,这两天一定会露面,你们务必看仔细些。”    穆辰到春景阁时,崔绣已经收拾妥帖,此时正坐在榻上喝药,见穆辰进来,她有些欣喜地想要起身,却被穆辰止住了,“崔姑娘,身子感觉如何?”    崔绣扶了扶自己依旧有些昏沉的额头,柔声道,“先生不用担心,崔绣已经没有大碍了。”    “那在下就放心了,穆某今日来是来替犬子道歉的,穆某不求崔姑娘能够原谅犬子的劣行,只望崔姑娘能够放宽心,不为昨日的遭遇所困扰,若崔姑娘有什么要求,尽可以提出来。”    若是别人,崔绣或许会据理力争,运转起自己聪明的头脑,开出一些对自己有利的条件,可偏偏是穆辰,崔绣又怎么会对他提要求呢。    崔绣缓缓摇头,脸上的笑容如同三月的春风,“崔绣还要感谢昨日先生的救命之恩。”    穆辰想起昨日的情形,不觉心中微微一颤,一种莫名的情绪油然而生,见崔绣笑容真挚,他微微摇头,“不必,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理应如此。”    “既然崔绣已经无碍,就不在府上继续叨扰了,这就动身家去,只是有一事......”    “何事?”    “今早起身时发现昨日佩戴的的发簪不知遗失在了何处,虽不是什么贵重的首饰,却是小女子为自己所添置的第一件饰物,若是先生以后看见了,还望能够将它归还,若是实在找不到了,那便是我与它的缘分尽了。”    此时无论崔绣提什么要求,只要穆辰能做到的,他都会答应下来,更何况是这么一个小小的请求,“不知崔姑娘的簪子有何特征?”    “一只兰花样式的银簪罢了。”    穆辰颔首,“穆某一定尽力而为。”    ......    一晃数日过去,这日,红袖去药铺按大夫新开的药方给柳氏抓药,正走在半路上,却被一人强行拽到了一旁的巷子里。    红袖瞬间大惊失色,正准备出声叫嚷,就听见那人说,“哎,红袖,是我,你家少爷。”    红袖凝神看去,只见穆治南发丝凌乱,衣衫上沾着一些脏兮兮的泥土和污渍,看起来甚是狼狈,“少爷,您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别说了,你身上有没有银子?”    红袖拿出给柳氏买药的十两银子,“只有这些了。”    “就这么点,不够啊,还有没有?”    眼见着穆辰就要动手搜身,红袖赶紧往旁边躲,“少爷,真的没有了,您还是赶紧回府吧,夫人因为担心您,病情又加重了。”    穆治南翻了个白眼,“我才不回去,我回去一定会被那个人给打死的,算了,你这就回去,找我娘拿银子,记得多拿点,我就在这等你,对了,这件事除了我娘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要不然小心我打死你。”    见穆治南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红袖气得跺跺脚,无奈转身往回走,进了春景阁,柳氏此时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红袖不得已走到床边轻声唤道,“夫人。”    柳氏缓缓睁开双眼,眼神投向头顶宝蓝色的帷帐,语气无波无澜,“何事?”    “奴婢在街上遇见了少爷。”    闻言,柳氏急切地转过头看向红袖,“南儿怎么样了?这几天他都在哪儿?”    红袖摇摇头,“奴婢也不知道少爷这几日的去处,不过夫人不用担心,少爷除了衣裳有些脏乱外,看起来还算不错,奴婢劝少爷回府,少爷不愿意,还让奴婢来向夫人拿些银子。”    柳氏长叹了一口气,想要坐起身却又无力地躺了回去,“他定是怕夫君责罚,所以才不愿回来。罢了,这几天,夫君还在气头上,让南儿在外躲几日也好,等夫君气消了,再让他回来请罪。你这就去我的匣子里取二百两银票给南儿带去,务必叮嘱他,让他好好照顾自己。”    有时候爱能使人生存,有时候爱也能伤人,柳氏从未想过,自己的宠溺和放纵有朝一日会成为穆治南的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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