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陈素带着人占了凤凰山,举旗造反,整个山东从府台到县台,都跟着吃了挂落,丢官的都不是一两个!“万一这群‘流匪’没跑远,再伤了哪家达官贵人呢?” 可惜她现在年纪小,也没有武功,不然她捡着有头有脸的劫上几家,看看顺天府还敢不敢不当回事了? 陈克恭欣慰的捻着胡子,女儿这冷着脸说话的样子,还真是挺有威仪的,不愧是将来要当皇后的,“为父明个儿就照你的话跟娘娘说说,但弹劾张大人的事,还是算了。” 陈素看着便宜老爹那张胖乎乎堆满笑的脸,多少有点失望,她前世无论是跟着师傅行走江湖,还是后来成了叫大夏官员闻风丧胆的陈仙姑,像这样的好脾气的官老爷她都是头一次见,“父亲,您是奉恩伯,夫人因为流匪没了弟弟,您难道不要帮她讨个公道?” 奉恩伯府子嗣稀薄,先头夫人生的嫡长子陈峤一场天花没了性命,这么多年了,小赵氏终于有了喜讯,却因为流匪没保住,换成那个男人,都得给妻儿讨个说法才对,何况陈克恭还是堂堂的奉恩伯,皇后的亲弟弟?! 陈克恭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无奈,“咱们陈家是后族,怎么可以插手朝廷的事,为难朝廷官员?顺天府尹张大人已经在查了,可那些人来去无踪的,他们也没有办法啊!你受了这么大的罪,你姨母没了孩子,我能不心疼嘛?但咱们得以大局为重,为了娘娘……” 陈素讶然的看着陈克恭,他可是正经的国舅爷啊,那戏文里的“国舅”们,哪一个不是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的? 这不是深明大义,这是软弱可欺啊! “父亲?娘娘她,”陈素把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算了,陈娘娘到底得不得宠,她还是以后自己打听吧,省得再说错了话,叫人发现了,“娘娘她知道家里出了事,一定很伤心。” “可不是么?所以我才想着不给娘娘添麻烦了,她的日子也难啊,”陈克恭颇有同感的点点头,“自从你大表哥殁了,娘娘看着成天乐呵呵的,可那心里,哪会真的啥事也没有?” 想到那个还没有被立为太子就去了的外甥,陈克恭难过无比,要是他还在,他们奉恩伯府谁敢小瞧? 这个陈素前世就知道,现在这个承嘉帝因为身体不怎么好,子嗣上一直挺艰难的,知府女儿出身的陈皇后也是因为生下了活泼健康的龙子才被立为后的,可没想到小皇子没到三岁,一场高热没熬过来就那么去了,而后来皇后膝下的太子,以后的天隆帝李憬,则是宫里周美人的儿子。 关于这个李憬,陈素前世听来的传闻,说李憬这个皇帝是陈太后抢到自己手里的,为这个,还害死了皇帝的生母,这个说法在庶民眼里是千真万确的,因为小皇帝坐上龙椅之后没多久,陈太后就到了皇陵去念经去了,而周家飞上枝头,被封了承恩公。 可这会儿陈素对这个说法多少有些怀疑了,当然,就是这个事是真的,那她现在成了奉恩伯府的大姑娘,就不能叫奉恩伯府再走上前世的老路了,她前世一个山里的小村姑都可以成为教众数万的陈仙姑,这一次成了伯府的嫡女,皇后娘娘的亲侄女,还保不住陈家? 陈素可不相信! 陈皇后出身不高,没了孩子还能坐在皇后的宝座上,估计在皇帝心里还是有一点地位的,哪怕去皇帝那儿哭一哭也是好的,总不能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官府毫无作为,皇后娘娘一点反应也没有,那以后京城里的人,更不会把陈家当回事了。 “娘娘虽然好性子,但到底也是天下之母,爹爹凡事隐忍固然是不想给娘娘添麻烦,可是如果处处忍让,叫人踩在咱们伯府头上,那娘娘中宫之主的颜面谁来维护?爹爹,这次咱们府上可是伤了人命的!” 没了好不容易盼来的儿子,陈克恭能不难过?短短十数日,他鬓边已经生出几缕华发,但他并不想因为自己的家事给姐姐添烦恼,“你不懂得,咱们陈家于大夏毫无寸功,娘娘膝下虽有太子,但非她所出,而且韶华宫也是虎视眈眈的,咱们是她最亲的人,万不能给她添一点麻烦,” 陈克恭一直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个姐姐,当初为了给自己当靠山,她入宫待选,可他呢,一事无成不说,这个奉恩伯也是靠着姐姐才得的,可却连个子嗣都没有诞下,不说无颜见泉下父母,就是宫里的娘娘,他也觉得愧对。 万一因为自己被御史弹劾而带累了皇后,陈克恭觉得那真是万死难辞了,“算了,该说的我会跟娘娘说,但绝不能故意惹娘娘生气,你这一伤,娘娘已经叫华嬷嬷过来看几回了,等你好了进宫谢恩的时候,可不准再跟娘娘提什么颜面不颜面的话,那些虚名要不要都可以,最重要的是,娘娘得安然无忧。” “爹爹说的有理,”听父亲不肯采纳陈素的意见,陈惠心里舒服多了,“姐姐当以大局为重才是,咱们陈家并不是高门显族,父亲也只是一个空头伯爵,西府二叔远在地方任职,这个时候万不能太过招摇。” 所以你眼里的“大局”是亲弟弟没了就没了,亲娘的身子伤了就伤了? 陈素抬眼看向陈惠,应入眼帘的却是得意的小脸,她不由噗嗤一笑,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富人家的孩子估计是早长心眼儿了,都知道什么是“大局”了。 小姑娘不过八*九岁样子脸盘儿长的有些像陈克恭,圆乎乎的,加上生的白皙,就跟碾出来的玉娃娃一样,陈素想起来自己小时候父亲还在时,因为长的俊,县里过年大庙会被叫去扮过龙女儿,可陈素摸着良心说,那个时候的她,跟人家陈惠一比,就是个烧火丫头。 “妹妹说的是,我只是心疼连太阳都没见过的弟弟跟夫人罢了,既然妹妹心里有取舍,那我就不多说了。” 陈素一句取舍,连一旁的陈克恭都坐不住了,不能为妻子儿女报仇,他陈克恭真是天下间最没用的男人!“素素,你瞧不起爹爹吧?可在爹爹眼里,娘娘不但是陈家的大树,也是爹爹最亲近最敬重的人……” 这种忍辱负重的取舍陈素十分看不上,但她只是个十二岁的女孩儿,陈家家主是陈克恭,“爹爹想多了,女儿不过是一时感慨罢了。” 一时感慨?陈惠可不这么认为,整个陈家东西两府,谁不知道远在深宫的陈皇后才是一家子最重要的人?别说是自己一事无成的爹爹了,就是两榜进士出身的二叔,人家说起他,还不是得先说,“中宫娘娘的兄弟”? 原来陈素心里这么不把娘娘的安危当回事啊,陈惠粉唇一扬,“爹爹,明天女儿陪您进宫好不好?惠惠也好久没有见过娘娘了!” 等她把陈素说的话告诉皇后姑母,陈素这辈子也休想再进宫了! 这怎么行?妻子跟大女儿都病着呢,没有照顾小女儿,陈克恭可不放心,两个女儿的性子他还是清楚的,大女儿板正柔善,从来不会叫他操心,二女儿被小赵氏宠的厉害了,就爱耍个小性子,“不成不成,你想进宫就等你姐姐病好了,叫她带你去。” 还是这么偏心,陈惠小嘴儿一撅,却不敢跟陈克恭硬闹,只是手里纨扇的雪绫扇面,都快被她抠出个洞来。 “父亲,不知道夫人那里恢复的如何?太医怎么说的?”陈素将妹妹的小表情看在眼里,心道对于这一家子来说,埋怨父亲偏心的陈惠才是最幸运的一个,只是她此时并不知晓罢了。 说起妻子的事,陈克恭愁容更盛,“素素,你说爹爹要不要请永济寺的高僧来做场法事?咱们府上真是流年不利啊!” 他没办法跟女儿诉苦子嗣艰难,只能拿家里接连出事来当借口了。 陈素上辈子跟着第一个师傅时常在山东各州县的贵人宅第行走,别看她当年年纪尚小,可那些看着光鲜清雅的官宦人家书香门第内里的肮脏龌龊,她听师傅回来讲过之后更亲眼见过。 还记得她前生被天隆帝招安进京的路上,听特意从京城被派过来教导她礼仪的嬷嬷们讲京里的古记,最引人入胜的就是曾经的奉安伯府了。 在那两个嬷嬷的口里,一个身体健康的男人,成亲二十年,先后两妻数妾,却只为他诞下两儿两女不说,最终活下来的只有一个,这本身就是一件极不正常的事。 因为奉恩伯府早就风流云散,当时陈素她们尚未到京城,所以两个嬷嬷说起陈家的事儿来也没有多少顾忌,而陈素也是因为她们感慨奉恩伯府那个跟自己同名的大姑娘如果没有意外身亡的话,奉恩伯府未必会最终落个那般下场,才对这家子人的故事留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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