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明日晌午,阿姐与我一起去医馆,可不许反悔!”阿婉道。 屋中,柳氏醒后得知她已有喜脉,见多年愿望竟将成真,也顾不得老夫人与姨娘们还在,手捂着脸是又哭又笑。 郑玥觉得房中吵闹,搂着阿婉出了柳氏的小院,预备送阿婉回去,她好笑:“晌午日头大,清晨凉快些,不如咱们早去早回?” 缕儿一听这话,瞧了阿婉一眼,乐着抢话道:“太子妃是不知,清晨的时候,小娘子怕是起不来呢。” 郑玥点点阿婉的鼻尖,嗔她:“你呀。” 阿婉鼻尖痒,轻皱了一下鼻子,她方想抱着郑玥的手与她亲近,郑玥身旁的李嬷嬷看清她的模样,却是惊呼了一声:“啊!” 李嬷嬷声粗,早年在宫中训/诫宫女的时候,没有哪个见着她不是低眉顺眼的,她惊呼一出,倒是吓坏了人,连带着树丛里的鸦,也突的飞出墙外。 “怎么了?”郑玥侧目,按说李嬷嬷也是宫中的老人了,一惊一乍的成何体统。 李嬷嬷也觉得此举有失脸面,长脸悻悻,眼睛极快地看了阿婉一眼,道:“是小娘子。” 阿婉一怔,她怎么了? 从福祉院出来之时,缕儿已经替她好好收拾过,应该不会有差错才对。 缕儿闻言,把灯笼抬上少许,待瞧清她的情况之后,惊讶有之,却不似李嬷嬷那般大声惊呼。 小娘子的唇边破了道小口子,不是秋日里因干燥而起的皲裂,像是咬破的,口子不大,放在她们这些皮糙肉厚的下人身上,根本不易察觉。 只是小娘子娇生惯养出来的,哪哪都嫩,一道小口子搁她那里,瞧着便让人也跟着疼。 郑玥瞧见她的伤口,也拧眉疑惑道:“与你说了许久的话,怎的就没发现你的唇破了?” “方才走水,我紧张,不小心咬破了。”阿婉只能如此解释。 实则,是她真的怕他,与他说话之时,她几乎是咬住唇说的,这样一来唇才不抖。 郑玥点头,送她回了福祉院,并细细地嘱咐了缕儿一番。 李嬷嬷听这话后,右边唇角却是往上一扯,别看这小娘子事事听话,又是个乖顺的,实际上她胆儿可大呢。 半夜她肚饿,撑着眼皮想到小厨房寻些剩菜剩饭填填肚子,可却好像见着一道影,飞快地从福祉院的偏门翻了出去。 那道影一闪而过,辩着身形,像个男儿,若小娘子真的半夜与男子相会,那便是了不得的大事。 只是,到底无证据,又或许是她眼蒙了,瞧错了人。 “阿姐莫要忘了明日晌午之事。”阿婉回到她的小院,在郑玥要离开之时,她又郑重的再提了一次明日之事。 郑玥自是笑着应了。 待郑玥带着李嬷嬷回去之后,阿婉回到屋中,瞧着床榻之上的被褥帘帐,越看越不顺眼。 “把被褥枕头都换了吧。”她耷拉着眉发话,那个人碰过的东西,仿佛就沾染上他的气息,真让她再次躺在上头,想要安眠绝无可能。 缕儿一脸疑惑,不仅把被褥枕头换了,帘帐也换上新的,最后还把床榻擦了一个干净,她指着换出来的东西问:“那这些东西是否要扔了?” “拿去洗洗,给兔儿做个窝。”扔掉太浪费。 新换的锦被软绵,阿婉躺在上头,睡得才算酣畅淋漓。 次日清晨下了场秋雨,雨水浇凉了荥阳城的闷热,阿婉迷糊中听到雨声,还道今日恐怕不能出府,谁知到了晌午,天已然放晴。 日头打在她窗前的水滩上,明晃晃亮人眼,她一抬头,郑玥和李嬷嬷已经走到回廊下。 阿婉一笑,扯着郑玥让她快些出府,郑玥难得见她如此欢快,心也跟着轻快,只要她愿意亲近她,都是好的。 “看你急的,你还未告诉我,咱们要去哪家医馆。”郑玥道:“今早李嬷嬷跟人打听过了,城中几家医馆都可去。” 李嬷嬷听了这话,适时地跟上前,仔细的跟阿婉说起早上跟人打听来的话,她站近了阿婉,又见着她唇上被咬破的小口子。 小口子涂上了层蜜油,润润的,不注意看的话,已经瞧不清了,李嬷嬷心中一哼,果不其然!又是小口子又是洗被褥,不是藏了男子又是什么! 若真是如此,太子那处就需好好回话了。 阿婉停下脚步,方要回答郑玥的问题,两道脆脆的声就透过墙院传入她耳中。 “真是稀奇,原本都快要被赶出府的人,才过一夜,又成了金贵银贵的主子了。” “噓小声点,若被人听了去,小心挨板子。” “不过,柳姨娘这一胎,真的太是时候了,咱们做下人的,好好伺候就行。” “我听说,柳姨娘身子虚亏,大夫说她不容易有孕,怎的又怀上了?” 两个捣衣的婢女,凑在一处唠嗑上了。 其中一个听了这话,顿时来了兴趣,扬眉道:“我知道,我替柳姨娘去过城东的周大夫那处拿过药,柳姨娘仅吃过两副,就怀上了,你说神不神?” 原是在讨论柳氏,阿婉不想再听,转而回头望向郑玥,与她说道:“我也不知道去哪个医馆,阿姐你决定。” 郑玥怔怔地望向不远处的两个婢女,她与太子成婚两年,太子对她虽谈不上喜爱,可上头有母后与父皇压着,他便需敬着她这个太子妃,是以每月有几个晚上,他仍会去她宫中,恩宠虽极为敷衍,可到底是有的,而她却一直未能替他生下一个孩儿。 “不若,去城东处,你看成不成?”她道。 阿婉点头:“成,左右我要买的不过是寻常的药材,去哪处都一样。” 因太子至今仍无音讯,城中大乱,卢氏本不愿阿婉出府,奈何耐不住她的软磨硬泡,于是便叫上郑兴与她们一道出府,心中才踏实。 “真是不懂你,有事阿兄替你把大夫叫来就好了,何必自己出去累着你自己。”郑兴道。 “你男人家不懂。”阿婉踏上马车,马蹄踢踏朝城东而去。 她不是非要出府不可,只是她若不踏出侯府,阿姐便也不会出府了。 前世,饶是如同英国夫人那般弱不经风,入宫之后一年之内落胎三次的身子,在请了城东周大夫入宫调理半年之后,也是生下了一个白胖的孩儿。 她阿姐的身子不弱,况且年纪尚轻,何需担忧生不出一个小皇孙? 若是她助阿姐达成心愿,想来,阿姐应该就无暇顾及她,整日想着要她入京作陪。 她出府买药不过就是个幌子,白芷,熏草,杜若......这些侯府中的药房都备有。 上辈子傅长珩独独把她放在身边,甚至上朝都不曾离手,还有另一层原由,他性子暴虐,嗜血如麻,她听人嗤笑过,说他是把她当成一个香炉子了,唯有闻着她身上的香,他方能舒坦些。 昨夜入睡之前,阿婉低头嗅了嗅她自己的身子,发觉并无任何香味,而后,她伸出手臂让缕儿去嗅,缕儿笑了笑,说是奶香。 身上有他喜的香,她便拿药汤去泡一泡,看昨夜之情形,傅长珩才问了她一半的话,不知今夜还会不会来,她便提早准备着。 要她毁去容颜,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怕疼,做不出这等子事,只好先从奶香入手,大约,他也不是那种能看上她样貌的人,到底英国夫人容貌倾城,他应该看惯了美人才是。 马车到了城东周家,阿婉跟掌柜的报了药名,隔不久缕儿便提着几包药跟在她身后,重新回到了马车之上。 郑玥红着脸进了医馆迟迟未出,阿婉和郑兴便在马车上等她。 郑兴扒拉出她的药包,等看清里头的药材,揉着她的发,美滋滋道:“真好,小姑娘就应该煮得香香的。” 阿婉伸手拍去发顶上的大手,她手掌带起车帘,车帘顺着风掀起一角。 阿婉无意中往外一瞥,魂当即被吓走了三个。 傅长珩!!! 城东城楼之下,他骑一匹白色骏马,就立在守卫的门侯跟前,姿态倨傲。 门侯上前想去搜他身,手还未碰到他,他冷脸,鞭子一挥,空中粉尘扬起,门侯的手上立即落下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不等门侯反应,他已经驱马入城,城中不少小娘子见着他,皆面色羞红,又喜又怕。 他太有侵略性,她们不敢抛花给他,偶有个别胆大的,拿着花的手方要抬起,他眼一睨,她们便像鹌鹑般缩了回去,只有等他走过去了,才敢抬头望他的背影。 阿婉看着他的马飞踏而来,生怕他发现了她,赶忙撂下门帘,把边角都捂得严严实实,马车中不见一丝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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