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心思在脑中翻转也不过一瞬之事,嫣然理清思路之后,之前那些鲜血溅到她身上的感觉,苏青临时之前紧紧盯着她的目光,那种感觉让回过神来的嫣然忍不住作呕。强压下身体因为惊惧至极而引发的颤抖,嫣然手持长剑恍若无事般的转身离开金銮宝殿,走之前还不忘吩咐侍立在殿门的侍卫,让他们将殿中的尸体处理了送回苏家。 等到回到熟悉的殿宇,嫣然在瑶玉的伺候下将之前的那身沾着鲜血的衣物换掉,又狠狠把自己洗刷了好几遍后,她才总算是压下了心中想要作呕的欲/望。 挥退瑶玉后,嫣然独自缩在宽大的床榻角落,厚重的纱帐将外面的光线挡住,制造出一个私密安全的小空间来。 因为活生生的人流出的鲜血而带来的作呕敢消退后,第一次真的杀人所带来的恐惧焦虑的感觉像一把火把嫣然的心狠狠灼烧着。 她是法医系的学生,大学里见过的、亲手解剖的死人不少,早就对于死人有了免疫力。但是……嫣然从来没有杀过人,生活在法治社会,她从来没有亲眼见证这么暴力血腥的画面,更不用提,这一起血腥的杀戮本就由她开启。 虽然早在动手之前,嫣然就下定了决心做好了准备,但是她显然没想到自己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看来我高估了自己的冷血……我还做不到,那么坦然的面对一个人的生死。”嫣然苦笑一声,越发紧的抱紧自己蜷缩起来。 就这么一小会儿的时间,让她一个人呆着,让她好好的、安静的,最后享受这样的情绪,这些软弱的终有一天必定会舍去的情绪。让她再最后体会一次吧—— 在她变得冷血无情之前。 被立为皇太女之后,嫣然并没有搬进太子东宫,反而仍旧令燕泽恺继续住在东宫之中。而她自己也仍旧住在她在后宫的殿宇之中,只是百日里处理公务回到东宫来。 一头乌发束成男子发冠,嫣然身穿一身利落轻便的窄袖黑色常服,懒洋洋的坐在东宫主殿之上。在她之下,按地位远近依次坐了二三十来人,这些人就是太子一方的官员了。这些本来忠于燕泽恺的大臣,在嫣然被立为太女后便自动成为了她的下属忠臣,虽然‘忠’这个字还有些水分,但是至少这些人绝对不会背叛,除非有莫大的利益交换。 “这算不算是接收了燕泽恺的政治遗产?”看着下方肃然而立的大臣们,嫣然忍不住在心中嗤笑。 此时,林子珺带着一列人从正门踏步进来,他站在嫣然面前,俊美无尘的面容上冰霜稍融:“殿下,此乃东宫历年以来的账簿,臣已经将之分门别类,请殿下过目。” “你既然看了,孤何必再浪费时间。”嫣然挑眉一笑,她抬手指了指自己右手边第一空悬的位置,淡淡道,“孤相信你的能力,日后东宫的这些琐事就交给你了。坐吧。” “谢殿下赐座。”林子珺微微垂头,脸上神色不变,但周身气场却突兀的松快了一些,他淡然自若的坐在嫣然所指的位置,然后面无表情的对着其他以各种目光看来的臣子们点头示意。 户部尚书眼中精光一闪,略带恭敬的问道:“殿下,如今朝堂动荡,不知吾等该如何行事?” “朝堂动荡?”嫣然忍不住嗤笑一声,似笑非笑的瞥了户部尚书一眼,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孤既被立为太女,朝堂还有什么动荡的需要?你且看着吧,不出三日,一切自然都会恢复平静。” 她看了户部尚书一眼,目光从他开始一一扫过,直至把所有在场之人全看完之后,才微勾唇角似笑非笑的说道:“孤与大兄可不一样,你们这些人,有能力的、对孤有用的,孤自会提拔赏赐,没有能力只会拖后腿的,就不要怪孤不念你们多年追随之情了!如今的东宫,不养废人,更不需要只会拖后腿的庸人,至于——”她眼神一利,周身气息越发危险起来,“若是有人敢背叛,孤一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嫣然这一番带着威胁的话顿时令坐下之人一阵骚动,甚至有几人眼中流露出明显的不忿和怨怪。冷眼察觉到这些的嫣然心中冷笑,看来这些人是被温和贤明的燕泽恺宠坏了啊!嫣然可不是燕泽恺,更懒得管这些人背后有什么关系,又或者是真的大有才学,对于这些不知所谓的人,嫣然已经决定将其逐出东宫了! 在嫣然想来,人没了可以再找,找不到聪慧过人的,就找十个一般聪明的!她向来不喜欢妥协和迁就他人!这些人不管是仗着家里势力庞大还是恃才傲物,对于嫣然而言——都是不知所谓,需要驱逐的人! “宴清。”转头看向坐在她左下首,一副翩翩公子温润无双模样的宴清,嫣然淡淡道,“自从大兄昏睡之后,这东宫已经多日没有主人了,看来是时候好好整顿一番了。” 她也不管其他人是什么神情,只是兀自继续说道:“再过一旬科举就要开始了,孤会像父皇请命,担任此次科举的主考官,在科举这段时间,宴清你便把这东宫好好清理一下,也好让林大人处理起琐事时不那么费心。” “臣遵命。”宴清温润一笑,周身仿佛自带温柔可亲的光环。但是嫣然分明看到宴清眼中划过的一丝戏谑和带着恶意的期待。 果然是个腹黑的,看来他作为燕泽恺的伴读,在经常接触这些不知所谓的人之后早就对他们心中不耐了呢! 等户部尚书带着那些人退下后,嫣然忍不住抱怨道:“那几个奇葩,大兄到底是怎么忍下的?”就算早有准备,她也是真没有想到,在外人看来风光无限的太子竟然就只有这么些……不堪重用的家伙。 宴清显然知道嫣然的言下之意,他看了眼林子珺,倒也没有继续戴着以往那张如玉公子的假面,反而是似笑非笑的嘲讽道:“这些人,除了几人是七年前师……夏皇后为太子招揽的人,其余的都是近几年才投向东宫的,自然不定什么用。” 微微挑眉,嫣然确信自己听到宴清提到夏皇后之前的那一个只吐出一个字的称谓,不过她此时也懒得理会这里面的关系,只是冷笑一声:“我想也是这样。皇帝正当壮年,又有几个有才的人会投向太子?” 这句话自然不是什么道理,嫣然说出来时分明是带着讥讽和冰冷的寒意的。燕泽恺之前是大燕名正言顺的太子,而且是当了足足十四年的太子,怎么会没有人想投报他成为太子肱骨之臣,日后的从龙之功就够他们一辈子荣华富贵了!更不提太子继位后他们所能攀登到的高位和获得的权势了。 但是显然事实不是如此,燕泽恺自七年前,虽然朝中明里的权势没有任何改变,甚至太子威望一日高过一日,但是他的东宫里却再也不曾招揽到像户部尚书那样真有两把刷子的人。这绝对不是燕泽恺没有能力,这很显然是有人在背后阻拦。 而有能力有资格这么做的,显然也只有天启帝一人。 嫣然想到她命暗卫查到的天启帝的脉案,想到燕泽恺和燕嫣然身上盘踞七年之久的剧毒,想到燕嫣然如同宠物一样被圈养的生活,再想到燕泽恺这七年来的外强中干,终于忍不住挥手将身前案几上的所有东西一把扫下。 杯盏摔在在地面上发出叮叮当当吵闹至极的声音,嫣然却觉得心中一口闷气没有半点被疏散。她猛地站起,一脚踹倒了身前的案几,这才在宴清了然林子珺怨恨的目光中缓缓平稳了情绪。 “表哥,你恨燕家吗?”嫣然看向林子珺,看到他眼中静静燃烧着的怨怪憎恶的好像永远不会熄灭的火焰,她忍不住微笑起来。 林子珺,或许该叫做夏子珺的青年周身气息冷冽起来,眼中灼灼燃烧着的火焰越发旺盛起来:“我当然恨。”他看向嫣然的目光里夹杂了憎恨和温和,仿佛他整个人分裂成了两半,一半厌恶着嫣然,一半又关心着嫣然。 嫣然当然知道原因,因为她身上流淌着的,一半夏家一半燕家的血。所以林子珺会关心她,会对她有手足亲人之间的感情,也会帮助她坐上皇位,但是……但是啊,自始至终,嫣然都不会完完全全的相信他。 正如林子珺,也从未完完全全的相信她一般。 如果原来的燕嫣然还活着,燕泽恺并未昏睡,面临着向来疼爱他们的父亲是害死他们母亲、是对他们下毒、是百般算计他们的凶手的事实,又会如何呢?而他们母亲的家族夏家,无论是不是对他们抱有感情,都注定无法真正的接纳他们。 这样的燕泽恺和燕嫣然,不过无根之萍,没有真正属于他们家的可怜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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