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守在身旁伺候的英嬷嬷不知去了哪,问了豆坤一句,他只是皱着一张脸,吞吞吐吐也没交代出个结果。身旁的孚日,翠柳,福宝也都是一副不知晓的表情。    黛珂现下心里有了数,荀玄吉手眼通天,这宫里只要他应承了的事儿,没一件办不好。     后半晌,一个面上整洁,头发抿的一丝不苟的中年富人迈进苑子来认差事,说是荀大人让来的,伺候公主饮食起居。    黛珂同样问了这个新来的李嬷嬷,“知道原先的英嬷嬷上哪领差了么?”    李嬷嬷匍匐在地上,规规矩矩的行礼,“老奴不知原先的英嬷嬷去了哪,可能让荀大人安排去处的,总归不能差,公主不必担忧。”    她这话里有话,黛珂倒也听了个明白。她唔了一声,温声道“那就有劳李嬷嬷了。”    新来的老人摆手叠声道不敢。黛珂瞧着,这老人比以前的英嬷嬷话少了不是一只半点,这样就很好,她确实不喜欢话多的奴才,逾越的太多,让她不喜。    事儿就这么敲定了,这李嬷嬷名正言顺的成了八宝苑的嬷嬷。    夜里,黛珂倚在栏窗上看檐外飞雨,八宝苑的羊皮纸灯笼高高挂在檐上,被斜着飘入的雨水淋湿,纸包里的火星子串得厉害,洒在青砖上,留下斑驳的碎金。    孚日跪在床沿儿边上忙着铺床,可嘴里还是絮叨个没完,“苏察大人对公主可真是没得说,才走个半把月,这信啊可堆得有半个孩子那么高,瞧着这份深情,也是男人里少有的,公主你可别枉费了苏察大人的一片丹心。”    黛珂听她念叨的脑壳发紧,转身到地屏宝座上落座,屋里的光,亮堂了些,她拿着铜剔子挑了挑灯芯,把一张写满字的纸凑到火前。    “这什么味儿,像是烧纸的味道。”孚日使劲嗅了嗅鼻,转眼一看,差点匍匐到地上。    “哎哟喂,您这是在干嘛?仔细把屋子烧起来。”孚日赶紧拿檀扇拍火星。扭过身子,苦着一张脸道“是不是信上说了不好的消息,不然您烧它干嘛啊。”    她不是第一次烧信了,他每来一封,她就烧一封,只是这个傻婢子一直没瞧见。    黛珂抚着脸嗟叹,并不想搭理她。    “不说就不说吧,奴婢只怕您心情抑郁。这世上没有解不开的结,公主您气量大,不比这些小家子女人,可别怄气,那样伤身子,有什么糟心的,等着大人回来说,两人见了面,事情才能迎刃而解。”    黛珂有些讶然,这孩子可能会错了意,她和他没矛盾,这是这一天一封家书,让她觉得心理上有了些负担。她可不想成他的情。    这家书里的内容也是让人腻味的紧,除了公主安好,可按时进膳,微臣已和太子到达清流川云云。    “床铺好了么?”    孚日从床沿儿边上下来,扑了扑手道“公主,好了呢。”    黛珂从地屏宝座上站起身子,一个跨越就跳到床上,靠在锦鲤丝面儿大迎枕上盯着帐幔发呆。    孚日无奈的摇摇头,轻轻吹灭龙凤烛台,叩上了门。    同样发呆的还有玉坤宫的那位娇娇女。    婢女端来甜羹,在这青白色的小碗里冒着丝缕白气,问着都香甜。    小心翼翼的拿着托盘凑到跟前,掀着眼皮瞧这位娇娇弱弱的小人儿,生怕惊着了,温着嗓子道“公主,喝点甜羹好安睡,久坐伤身呢。”    黛锦隔开碗盏蹙眉叹息,“苏察哥哥怕是已经到了请流川了,可眼下一点消息都没有,不知有没有好好膳食,好好将歇,骑马劳顿的,我……我有些担心。”说完转过脑袋,霎了霎眼道“你说,不会有什么事儿吧。还是他……他根本就没想着我。”    婢女忙着宽她心,“哪能是没想着公主您,按照时间来算,太子和大人应该才到清流川不久,这前前后后,不都得大人一个人盯着,稳着局面,您是多想了,只要一空下来,必定得和您联系上。”    这么开解一番,倒也略感宽怀,黛锦点头不迭,拿着羹勺往碗里舀。    同是两个公主,都面对同样的烦恼,一个是巴不得你偃旗息鼓,一个是望洋兴叹,自恋自弃。    旭王府邸,一个内侍站在檐下呜咽,老太监瞧着是旭王屋里的人。    “嘿,怎么又哭上了。你这样是不成的,王府忌讳大,别让人看着,要是哪个向上面说了,仔细你的小命。”老太监颇有些半恐吓半安慰道。    内侍听后吓了一跳,只管呜呜咽咽的堵在喉咙里哭,一边流泪,一边提着琵琶袖擦眼睛。老太监瞧着他脖子上的伤痕,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咱做内官的,什么事儿都由不得自个儿,没经那遭的时候,是个男人,经了那遭,也便不是个正经的爷们儿,时不时还要尽回女人的本分。你还小,可别想不开,时候长了,心里也就宽慰开了。”    他瞧了瞧四周,看着也没个动静,猫着身子凑过来,“可不光咱受着这份罪,就连宫里的荀殿使也得入殿下的门,大人都受的,你怎就不能受了。”    内侍转过眼愕然瞪着他,吸吸鼻子,“谢您的开导,这话咱们说了就行了,可别再往外里说,咱虽是旭王府的人,可宫里那位想要咱的命,可不就掐死一只虱子似的。我好了,您也办差去吧,误了时辰,可就是咱们的错了。”    两人各自揖了揖手,反向而行。    旭王好以假寐的半仰在地屏宝座上,看似慵懒,一脸餍足。    灯光略亮了亮,是他站在烛台边拨弄灯芯,旭王揭开眼皮瞧了一眼。    他他阁下铜剔子来搀他,旭王没有起身,拉着他坐在踏板上抚他的发,发梢捻在指尖慢慢揉/搓。    荀玄吉眉眼如画,屋里的羊油蜡照着他蒙上了一层薄纱,他像虚掩的门望了一眼道“可是刚才那孩子让你不高兴了。”    旭王抚发的手略微停了停,睥睨这眼前的人,“不识抬举,扫兴。”    他唔了一声,似是担忧道“官家这眼下的强健都是外表的事儿,里子早就折腾的不行,小人看着今年就得备下梓宫,您这可得早些一番好计较。”    “明儿就是春耕大祭了,我交代的事儿,你可得好好办。我想黛箐绝不会错失良机,不过这长公主也不是好对付的主,咱可得祝他一臂之力,再则派人现场留下黛箐的东西,可不就是一箭双雕了么。黛珂要是死了,这苏家还不得转舵,再者,贵妃那还不得和太子不共戴天,太子即使身边还有吕家,可还得被我拿捏着。”黛彦的确够狠辣,这狗咬狗的计谋,他不动一兵一卒就铲除了心头患。    荀玄吉心头倒一黯,合着眸子,让人看不见他的想法,谁做皇帝于他来说都不打紧,只要他依旧掌着披红的权。宦官最是无情,从不干赔本吆喝得买卖,可他心里装着个人,日思夜想的,抛开权利加持带来的快感,爱情这种甜蜜的滋味让他须臾不得离开,他倒有些害怕了。  旭王摸着他光致致的脸,“在想什么?”    他垂着眼睫细声道,“朝廷那帮酸儒,冠冕堂皇最是厉害,小人担心这长公主途中遇刺,官家必定会让刑部设立专案查办此事,刑部就算知晓里面的原委也不敢在官家面前透露半个字。可这些禄蠹们,多少有些跟着吕家多年,这要是向陛下说个一二的,大皇子定是始作俑者,小人是怕里面总有些不安分的,把您给牵扯出去,这可不就是吃鸡不成蚀把米了。”    黛彦听完忽而一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脊,事情总归要一件件处理,杀人嘛,也得排着队来。”他这算是表明了态度,这黛珂必定要杀。她才回宫,根基浅,虽然有吕府撑腰,可毕竟在宫外,身边也没个帮衬的,况且还有一个背黑锅的黛箐,天时地利的。    旭王府平日里皆是明甲凯盔,禁军皆是钉子似的伫立各个角落。    荀玄吉整了整仪容,迈出门栏,一面绕过影壁,福子抱着浮尘上来迎他,“干爹,要走么?”    他拧着眉,在香云纱罩衣上嫌恶的蹭了蹭,背着手往黑轿上一坐。福子忙着挂起帘子,小队人往大内徐行。    黛珂昏昏沉沉的做起了梦,梦里那个羞涩自持的少年弱弱的唤了她一句。    他腼腆一笑,,好看的容颜舒展开来,满山遍野都是春天一般。“阿珂,我很快活……”可  他到底是谁,她却不知道,蒙蒙的脸,星子般的眸子,震人心魄。她在梦里开始了对自己一番鄙夷,难道是老生怀春了,不应该的。    挣扎了许久,真真儿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儿,睁开眼的时候,那个羞涩的少年长大了,再一看,怎变成了荀玄吉。    “干嘛!”淡淡的,倒是中气十足。    他身上仿佛刚刚沐浴过,清冷里透着一丝热气,比平时的清冽更加深重,让她经不住吸了吸鼻翼。    “公主,小人有些冷,今夜就让小人睡在床沿儿边上可好。”他往床沿边上一趟,整个身子掉了大半在外头。    黛珂混沌的脑子有些不好使,停顿了许久才从床上坐起来抿抿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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