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母当年自己‘毁六根、封六感’做了巫,将灵魂献祭给神灵,身体上看着好像不老不伤,但其实不过一副空皮囊,与死人无异。外祖父,如今就算你找到外祖母,她也是认不得你的啊。 都怪灵实在蠢笨,鬼巫大人当年留下的羊皮古卷大多连字都认不全,更不要说参透。灵始终无法帮助外祖父唤回外祖母的灵魂……”少女小麦肤色,身上穿着山野异服,五官明艳,盈盈一握小蛮腰。 若非脸颊上那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她当真和她的外祖母没有半分相像。 紫色蟒袍的高大男子爱怜地摸了摸她垂着的脑袋上的发旋,苍老的声音里透着几丝疲态: “小灵儿勿要自责,你的存在,且健康鲜活便是对外祖父莫大的安慰。下去吧……” “外祖父?”少女抬头,样式夸张的腾蛇耳坠轻轻晃荡着,发出淡蓝色的光晕。 这种会发光的蓝出自于昆仑山中,和少女的外祖母当年随身携带的那把幽蓝色的小匕首是同一种材质。 紫色蟒袍的高大男子再次摆摆手,少女便离开了,走到垂花二门的时候,忽而听见她的外祖父在后面说道: “即便她认不得我了,我也要找到她。” 过了一会儿,又听他道: “衣儿,关中大旱十年了,国之凋敝民不聊生。他们都说是来自昆仑山中圣巫的诅咒,可我不信。你从来只会恨我,怨我,踹我,对旁人却宽容的很……衣儿你究竟跑哪儿去了?” “衣儿……”晨曦微露,鸟雀在枝头叽叽喳喳地跳来跳去,又是新的一天。 刚刚睡醒的素衣眸子里像浸着一层水雾,她的一只手刚好搭在阿陌的胸口上。抬头,对方的脸近在咫尺。 “为什么你每次与我同寢之后都会变得如此温柔?”说话的声音与人一样软绵。 “我没有。”阿陌嘴硬,但抱着素衣的手却在发抖。脸上有凉凉的东西,伸手一摸全是泪。 表衣又问:“阿陌,你为什么哭了?” “我没有。”阿陌还是嘴硬,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里有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悲伤,萦绕着,久久不去。 他将目光放空,脸向着别处。素衣却误以为,他是在看他们正前方的那个同样搭在沙棠树上的鸟窝。 “咦?”素衣好像看到了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她从阿陌身边爬起来,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鸟窝比寻常的鸟窝要大些,里面的一对小鸟也比普通山雀个头大。头上、身上的毛都是灰扑扑的,尾羽却是鲜艳的红色,微微上翘着。 这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里面有五个花壳的蛋。 素衣回头对阿莫开心地笑:“竟然有鸟蛋诶!”说着还展开五指比了一个‘五’的动作。 阿陌随口道: “待会儿煮了吃,我三,你俩。” 素衣转过身来,嘟着小嘴儿狠狠瞪他: “你怎么可以这样?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你可知‘兔子不吃窝边草’后面还有一句?”阿陌将双手枕在脑后问她。 素衣摇头。 阿陌勾唇:“窝边有草何必满山跑?” “可是……” “可是天气已经冷了,就算我们不帮它们吃掉,它们也孵不出雏鸟来,早冻死了。” 阿陌的话虽然在理,但素衣的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她走回到阿陌身边盘腿坐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阿陌的脸: “你知道长得好看有什么好处吗?” 阿陌莫名,这次轮到他摇头。 素衣叹口气说: “有时候我明明很生气的,但只要一看到你的脸,气就无端消了。” 阿陌:“……” 可是他却受不住她这样看他,不遮不掩的,不带丝毫猥琐心思。 他突然坐起身来,脊背挺直,望着坡下静静流淌的河水: “我娘曾经是京城第一美人,有常人无法企及的显赫出身,但我爹却并不爱她,甚至在嫡子出生以前,就已经有了好几个庶子。可见相貌与感情并无绝对的关系……” 素衣还在那儿想嫡子和庶子的差别,阿陌已经从沙棠树上一跃而下,舒展舒展筋骨,大步朝着河边跑去。 素衣趴在树上伸长脖子大叫: “还有我呢,我还没有下来……” …… 接下来的日子,阿陌用一天的时间搭木屋,用三天的时间抓了一头野牦牛和一只盘羊,掰断一条腿拴在树下后,然后就满山遍野地找赤狐狸和熊。 赤狐狸狡猾,熊凶猛,都是极不好猎的动物。 但是素衣体寒,随着天气转凉情况愈发严重。这几日在山中身上一点温度也没有,为了防止她夜里总往他怀里钻(不知是谁找的谁?),让他做奇奇怪怪的梦,他决定给她弄件狐皮大衣,外加一床熊皮褥子。 “身上裹着狐皮大衣,身下垫着熊皮褥子,这样都过不了冬的话,那只能将你整日架在火上烤了。也不知道你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阿陌总这样抱怨,但第二日一早天不亮就出发去往不暮山的更高处。赤狐狸和熊都在山腰以上,有雪覆盖的地方。 而素衣在阿陌外出狩猎时,除了看守那一头牦牛和盘羊外,最喜欢的就是到处找鸟窝搜鸟蛋,以及用藤条编制的鱼篓网鱼,然后将鱼刮鳞去脏挂在树枝上风干…… 阿陌夜里回来,吃着水煮鸟蛋,看着树枝上迎风凌乱的鱼干,瘪瘪嘴道: “你是生怕不能引来野兽把你给吃了吗?” 素衣用小树枝敲他的手: “这些鱼干都是送给桑婆婆的。” 桑婆婆就是最先发现素衣饮酒病发,然后第二日一早又撞见她和阿陌‘第一次亲密接触’的那个身子小小,背有些微驼的热心老太太。 这一次,素衣和阿陌来不暮山中秋猎,庄父便是拜托给桑婆婆和她的老伴儿来照顾的。 拜托自然是不能白拜托的,所谓礼尚往来,银钱也好,人情也好,总要有来有往,价值约摸相等,才能情谊长存。 十多日以后,收获满满的村民们从不暮山中各处重新聚集到山下。他们彼此热情地打招呼,一起烤肉唱歌,‘显摆’自家猎来的好物,‘吹嘘’此次在山中的所见所闻…… 肉正香,酒正美时,已经大致了解各家此次收获的枣子核村长,站在篝火前,当场宣布在今年秋猎中表现最为勇猛的五位猎手,也就是今年村子里的‘五丁壮士’。 第一个自然是村长家的陆吾,他们家的猎物又多又肥美。堆在那儿小山一般。 第二个是一位跛脚大叔年仅十二岁的小儿子。他和他的哥哥们一起猎杀了一头雪狼。雪狼眼睛上的那一箭是他射的。他的勇敢和箭术得到大家伙儿的一致称赞。 接下来的两位和陆吾一样,也是去年的五丁壮士,他们不仅能够得到村民们的赞扬,还能得到一众未嫁少女们的仰慕。 但谁也没想到,第五个五丁壮士竟然会是外来的少年阿陌。 阿陌个头虽高,却不壮,脸长得比女人还漂亮,更谈不上威猛。再说了他和素衣从山上下来时,只分别牵了一头瘸腿牦牛和瘸腿盘羊,谁家的猎物都不比他们家少…… 村民们渐渐安静下来,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枣子核村长。 枣子核村长‘咳咳’几声,走到素衣家的那头瘸腿牦牛身边,从其背上取下一个巨大的包袱。摊开来,里面是颜色鲜亮的赤狐狸皮和熊皮。 “好小子,实乃冰儿!(李冰在蜀地治水,创建都江堰,蜀人慕其气决,凡壮建者,因名冰儿也。)”一位两鬓花白的中年大叔拍着阿陌的肩膀,并递给他一碗酒。 赤狐狸狡猾,熊凶猛,几个壮年男子联手都不一定能够对付,阿陌一个清瘦少年竟然做到了。这代表着他不仅勇敢,有能耐,而且还有智慧。这几者缺一不可,否则他猎不到赤狐狸和熊。 “好小子,你告诉我,你不多准备些过冬的肉食弄这么多皮毛做什么?”另一个皮肤黝黑的青壮年男子也向阿陌敬酒。 在这个原始而淳朴的地方,要得到村民们真正的认同和接纳很容易也很不容易,正直、勇敢、勤劳缺一不可。如今阿陌向村民们展示了他的勇敢,村民们特别是村子里的男人们自然对他亲近许多。 阿陌被这些突然而来的热情弄得有些发懵,他老老实实地将心里话和盘托出: “家里人少,仅一头牦牛就够吃了;素衣怕冷,皮毛给她做衣服、做褥子;她又爱美,赤狐狸皮颜色最是鲜亮好看……” “哈哈哈……人小鬼大,还知道讨媳妇欢心呢!”和阿陌最熟的巴二牛止不住地拍腿大笑。 其他的村民们也都相继大笑起来…… 阿陌脸通红,羞窘得手和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想逃跑,又被村民们给层层围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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