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不仅没有拿回项链,反而背上了一屁股债。”招弟这样问。 招弟是小花唯一的朋友。 她跟小花一样瘦,但她有令人艳羡的怎么晒也晒不黑的白皮肤。同时也有一双时常透露出担忧和惊惶的大眼。从她的名字就可以看出她家中对女儿的态度。她们姊妹三个,她最小,属于最不受欢迎的成员。 能来上高中,纯属运气,中考时旁边坐着全校第一名,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第一名敞开了试卷让她抄,结果就抄到了一中。她爸爸请街头的瞎子算了一命,说她上高中能带来福气,有助得子,于是立刻送了她来。 招弟将那位第一名和那位瞎子视作命中恩人,发愿将来一定要好好报答。 她跟小花做了同桌。 别看她表面闷不做声,其实话多着呢。 最后一排的角落,可是讲话的天堂。 小花双目无神,对着招弟点点头。 招弟轻呼天啊你该怎么办? 如果小花知道怎么办,也不用此时欲哭无泪。 “总得还。赖不掉。”白纸黑字的欠条,已经立下。 “得还多久?”招弟问。 小花摇头:“不知道。” 那一笔金额对她们这些人来说,如同天文数字,还是不要叫招弟知道,否则,心上跟着背上一块大石。 招弟继续问:“那你真的要去那个流氓的店里做事?” 说是做事,其实就是做工抵债。她拿不出钱,其他地方谁愿意聘用还在上学的人,等她自己找工作,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还上一点。索性让她在他的店里做事,抵扣工钱。工钱当然由流氓那边说了算。 换言之,她把自己抵押出去了。不再是自由身。 招弟想不出什么话语劝慰,只好陪着她愁眉苦脸。 蓦然又想起一事:“那条项链究竟去哪里了呢?” 不提还好,一提,就惹的小花大叹一口气。最叫她痛心的,不是背上这笔债,而是项链下落不明。如果真的就这样丢掉了,她不会原谅自己。当然还是要找,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还债。那流氓不会放过她。 见招弟替自己忧心,她反而宽慰起她来:“不就是打工。其实也是件好事。将来上了大学,我总也要去打工的。现在就当提前积累经验了。” 招弟点点头,过一会儿,还是忧心:“那些人可不是一般人啊,你千万当心。” 小花说:“放心吧,没有事。” 她虽然这样说,但真的到了那一天时,也有点忐忑。 这一天附近学校都在小休。 店里生意很忙。 所有的小妹子系着统一的围裙,围裙前面一只光头,上写大脑袋三个大字。虽然有点滑稽,却整齐干净。 小花穿一件灰色的短袖,一条颜色旧旧的牛仔裤,站在那里等候安排 春燕抽空过来,斜着眼睛问她:“你会什么?洗头?剪头?烫头?” 小花摇摇头再摇摇头三摇摇头。 诚实而略窘迫。 便遭到嫌弃,“什么都不会,你来做什么。” 小花说:“除了洗头剪头烫头,其别的,我都会做。” 春燕却不搭理她了,招手把店员小妹们一个一个叫过来问,“你最讨厌做什么?”“有什么活儿是大家都不愿意干的?” “洗毛巾“ “打扫卫生。” “刷厕所。” 春燕冲着小花一仰下巴:“听见了吗?” 小花回答:“听见了。” 春燕便去忙了。 其他人都忙着,再没有人管小花。 小花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就慢慢的四下看看。 没有人注意她,她也无暇顾及别人。 所有人都在忙碌,她也让自己忙碌起来。 下午一两点的时候,学生们陆陆续续赶回学校,要做大扫除,还要洗衣服,所以不能再多逗留。 店里终于慢慢清闲。 二狗他们从外面回来了。红黄蓝三人齐聚一堂,十分亮眼。 二狗一边嚷嚷好热,一面去上厕所。其他人纷纷瘫坐在椅子上。 两个店员小妹走进厨房,去张罗午饭。 谁知,二狗一会儿慌慌张张跑出来,裤子都还没全提好呢,大声道:“谁把我们厕所给换了?!” 其他人莫名其妙,问怎么了。 二狗瞪着一双眼睛,“妈的,比厨房还干净。” 这时那两个小妹跑出来,叫道:“不可能!厨房才叫干净!绝对干净过厕所!” 谁还坐得住,纷纷跑去看。 小花没有去,她坐在角落上的一张椅子里,听着一阵阵的惊讶声此起彼伏,抿嘴笑了。 他们当然会惊讶。 她下了那么大的功夫呢。 她做起事来,可少有叫人不满意的。 他们出来后,都将目光放在她身上。 春燕还是斜着眼看她:“刷厕所刷的这么好的,你是第一个。哦,还有厨房” 小花当做夸奖,诚恳道:“谢谢啊。” 大家嘻嘻的笑。 春燕还是忍不住好奇,问:“你怎么做到的?” 小花回答:“其实……很简单,用白醋,”。 春燕点点头,说:“好的很。以后店里所有的卫生,都由你包了。” 小花没有异议。 其他店员小妹欢呼。瞬间对她亲近几分。 临近傍晚时,小花把整个大厅收拾了一遍,地面也刷洗了。 流氓踩着晚霞进来的时候,一个不注意,差点滑了一跤。 二狗春燕他们嗤嗤的笑。 流氓皱眉:“搞什么鬼。” 不用他们回答,他立刻看清楚了。脚下的地砖光可鉴人,照出他清晰的身影。 一个小妹说:“老大,你四处走走看看。尤其厕所和厨房那里。” 流氓在众人期待中的目光中,从楼下走到楼上,每个地方都看了一遍,过了好一会儿,慢慢踱回来。他看来顺便上了一趟洗手间,手上的小水珠顺着指尖滚落。又看看四周,每一面玻璃都透亮,毛巾都洗过了,从来没有的洁白如雪,隐隐约约的还散发一点芳香。 二狗正躺在椅子上剔牙,“老大,你上过厕所了?你尿的出来吗?妈的,太干净了,我他妈差点尿不出来。” “天生的贱命!”流氓说。下一秒,自己忍不住笑了:“我也是。” 大家都哈哈哈哈笑起来。 二狗伸出一根大拇指,说:“这次放了一笔好债。” 流氓这才看了小花一眼,他看她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跟对着二狗他们时迥异,笑容早就没有了,垂着眼皮,冷冷淡淡的,就是一副债主的模样。 他说:“有什么好的。没看见刚差点摔了。去,再用干拖布拖一遍。” 他吝啬夸赞,却不吝啬工钱。 小花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了一遍:“多少。” 春燕一只手插着腰,把音乐关小了点,说:“二十!这次听清了吗?你要再敢问一次,信不信我把你耳朵拧下来!” 说完狠狠瞪她一眼,又把音响调高了,身体跟着音乐摇摇晃晃。 小花说:“哦,知道了。” 她想应该去跟流氓说一声谢谢,她快到中午才过来,没做足一天,二十元真的不少了。 流氓正在跟二狗他们打牌,她过去说:“那个……谢谢你了。我……要回学校了。下次放假再过来。” 流氓一手拿着牌,另一只手对着她敷衍的挥了挥,像挥走一只小狗。 下一次放假的时候,小花早早的就去了。 因为上回的勤劳,卫生上就不用再花费很多时间。于是自告奋勇,跑去厨房做了中饭。她发誓,她绝对没有大展身手,只是随随便便做了几个菜。 结果呢,人人吃的肚皮浑圆。 二狗打着饱嗝,说:“你今天晚点走,把晚饭也做了。” 大家纷纷附和。 小花有点犹豫。 等做过晚饭,再回学校,怕来不及。 那时候车不好搭。 可是不好拒绝。那么多双期盼的眼睛呢。 真不知他们平常的伙食有多差。 不过她自己的手艺也的确很不错,这一点不是她吹。 要不邬云能换着法子把做饭的事推给她? 她晚上做了一大桌。 他们吃的都摊在椅子上不愿意起来了。 她自己也是,一个嗝接一个嗝,止都止不住。 流氓这次给她算了二十五块钱。居然还让二狗送她回学校。 她愕然过后忙要推辞,刚说了一个不字,流氓的眼风就过来了:“如果你现在还能搭到车,工钱算你双倍。” 他一语中的,这时候公交早收班了,其他车,贵的要命,即便有,她也不会坐。 二狗骑了摩托,一路风驰电擎。 尽管小花一再强调,送到附近,她自己下车走回去就可以。 二狗还是充耳不闻的将她送到了学校门口。 此时学生纷纷从各处返回教室,预备上自习,这一幕自然落进他们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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