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章望夜里写了信,第二日一早叫管事冯裁连同前日预备的给尚书府的贺礼一起送往南京去。洪氏就在旁边吩咐同去的冯裁家的说:“替我拜上大嫂子,说恭喜了。等具体定下日子,我们再过去凑热闹观礼。”原来先头南京来的书信,除了贺章望寿辰,还说了黄幸妻王氏的娘家侄子才定了亲事,亲家就是金陵体仁院总裁的甄家。章家与甄家虽无甚往来,忠献伯府却是因黄幸素来交好的,故而厚厚备了礼,命人送上南京去。

等吩咐事毕,章望就去寻顾冲,又有舅父李岚等家的表兄弟,带了章回、谢楷并其他几个子侄辈一齐谈笑玩耍去了。这厢洪氏则招了章由来,问了外头寿辰准备的事情,再逐一地调理明晰。内外统顺了,这寿辰也就一日日地操办起来。

先是二月十一日做佛事、施米粮并放生,再将章望自家出钱刻的三百套四书送到城中各处塾学去,又给品学优良却窘于生计的学生各帮扶不等的钱粮,具数都是章魁、章由并洪氏一早确准的,家里一份份备好、写了笺子随书本发出去,丝毫儿不乱。

十二日是款待章家族亲、乡邻及各地来的远宾。章家久居延陵,虽文昭公到章望这一支人丁不甚繁茂,但其他旁支姻亲连缀,合族也着实兴旺。且常州城周的四乡八县均有章家的田庄、果园、茶山、鱼塘,庄户上千,这一日各处庄头并乡中里长缙绅也都在这一日拜寿。于是除家中宴席,门外又沿街设了一长溜流水席,凡过路者都可沾些喜气去。

十三日为正经寿宴,请到的是本地知府、知县、学官、现居常州的致仕老臣及各家姻亲,又有许多有名的学者文士,皆是文昭公、文华公门下的弟子并再传弟子。清熙堂中一时官宦名流满座,齐集庆贺,十分喜庆。突然一阵喧哗,有门上人忙忙进来,报说新点的江苏学政、翰林学士左浦胤到了,请老爷们速速门外去接。章霈、章望父子原当他还在赴任途中,不意竟早了这些天,且未听说已到南京,反先往自家来,不免惊疑,忙亲自去接。那左浦胤满面笑容进来,先向章望贺了寿,然后站到南面,传下两道自京中带来的特旨乃是太上皇手书的“文昭天下”与今上的“荣华松菊”两幅字又一幅今上赐予吴太君的,写的是“德慈寿劭”,于是请出吴太君来,依着圣命一定让上座坐了,左浦胤这才将字奉到她手里。因这一出,满座无不羡慕,阖府众人各个欢腾,欣然踊跃。章霈一边速命人去做匾额,一边令重新整治筵席,请左浦胤上座,又将原本订下的戏目单子增加了两出,这才一发地热闹庆祝起来。

转到十四日。这一日原是章望生辰的正日,设的家宴,只荣公、吴太君底下嫡系一脉团聚庆祝。因都是至亲,吴太君叫屋中不再设围栏屏障,只席上分出男女,三房老少都坐在一处吃酒看戏。席上就用了王头庄上特意献的河豚,果然新鲜肥美,味堪一绝。

待到十五日,正辰诸事已毕,则赉赏庄户、恩惠下仆。各处庄头给章望磕过头,听他把这一年佃租田费、收用缴纳事宜吩咐后,就到专门辟出的一处下院里领宴吃酒,也安排两班小戏与他。又有家中的管事仆从、媳妇丫头,多按着他各自的职司等级,也赏钱、也赏假,再请了杂耍与烟火的班子到府门前大片空地广场上搭台,直演了三个日夜,叫上上下下都能得一个安闲欢喜。其喧阗热闹,诸般情形,堪堪也说不尽,暂且无话。

且说南京这边,冯裁两口奉命送信,昼夜急行,次日就到了尚书府。收到常州送来的礼物并书信,黄幸自然欢喜,就叮咛妻子道:“弟妹既这样答应,到时他夫妇必定到的。你且收拾下院子,别叫有不妥当。”

王氏笑道:“老爷不必多说,我自然省的。只是葳儿那边日子还没定。我明日就回去讨老爷子的准数来。”

黄幸点头,口中却说:“也不必很催岳父。二舅兄现在泉州,虽然家里有岳父岳母在,儿女大事,总得嫂子过来主持。你倒不妨去甄家走动走动。一来几位舅兄嫂多不在南京,总得有个人帮衬岳母张罗二来我听说他家女孩儿多不坏,你且仔细看看,多少就有益处。”

王氏听了怔道:“然而象儿还小,年纪并不很相当。且这门第到底略次一些。”一语未了,就猛地拍掌,笑道:“是了!亏你提醒,我竟忘了表弟与弟妹家还有个由哥儿,今年可不是孝也满了?如今他二十三岁,又是上了族谱的承宗嗣子,妻位怎好空着?自然该当续娶。且由哥儿现还已经有了秀才功名,将来取个举人是无疑的,再有这章家的门第身份,低娶高嫁,甄家虽根基浅薄些,只继室的话也配得上。”

听她兴冲冲一串儿不歇气,黄幸不免笑道:“你也想太多了。我就是这么一提。到底成与不成,总在表弟、表弟妹那边。不过我们还当尽一份心就是。”

王氏应了。第二日就与忠献伯府送信,果然到第三日那府里老太太就命人来接,请王氏回去帮衬料理兄长家亲事。这里章太君既知道前后,又是自家姻亲,自然无不许的,也吩咐长媳说:“家中凡事都有章程,且还有我并你弟媳妇们照管,想也没什么要紧。反是你哥哥嫂子还没到家,侄儿们又小,不懂事,这样的大事,都只盯着你父母两个操持怎么行?你只管往那边去,就多住几天也无妨总在一个城里头,随时都好招呼。再有需着我的事情,也千万不要怕开口。”

王氏笑应了,就将家事托与妯娌崔氏、柴氏,往娘家忠献伯府去了。只是虽然有章太君吩咐,到底不肯在娘家过夜,每日都驾车来回。好在两府虽隔了一段,路却平顺,且都极宽阔畅达,也不至于耽搁时久。

这一日王氏回来,已是掌灯时分。待见过章太君,回转到屋里,黄幸正在灯下看一封书信,看她回来,就笑问道:“怎的今日到这会子?路上可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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