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她所谓的知道，无非就是凭着意想继续行走山林间。好在方向感辨认不耐，一路上也没绕多的路。走走停停，后面始终跟着某位沉默寡言的人，帮忙照顾解决吃食，没再做多的越矩事。　　　　彤儿仍然对他唐突的行为有些忌惮，独处的时候习惯性离人老远。后才发现，对方除了那夜最煎熬的时候，其他时间多是安分，不再失控，并且给人感觉很持稳。　　　　走到朗峰下的小溪边，阳光正好，风儿静。腾腾的热气从体内蹿出，她累了。略略坐到青石前停歇喝水，忆起怀中泡过且干掉的书涵，垂首仔细拿出展开，手指拨弄，放到日头下小心烘晒。　　　　盯着上面流畅的字迹，细看，细究。纸虽糊了一些，好在能瞧出些许。一排排端正说辞，最后落款十三骑左三部校尉纪仁道。想到今天便是他到达憩水镇的日子，垂下眸子，不觉轻叹口气，　　　　见这丫头瞅着信笺发怔，旁边的男人无意识往上暼了一眼。目光落到某几个字上，略微顿住。　　　　经过一天两夜的相处，他们并不像才开始那般沉默。时不时也会说几句话。他看后也不见多的反应，手中拿着仍在烤的野味，偏头继续做自己该做的事。　　　　这人对野味颇有研究，翻面反复烤，控制火候。顺道对上她的眼眸，光晕下的丫头皮肤白皙，侧看能见到双颊上乖乖软软的幅度。　　　　“纪仁道……是你什么人？”　　　　冷不丁冒出一句，好生松快。听他这么问，彤儿收起信来，不声不响移开坐远。抱膝而靠，脑袋搁置膝头，默了阵，小声儿答，“他是我表叔。”　　　　得到回应对方表情有些捉摸不定，意味深长望了她一眼，看似在回忆什么。　　　　“在十三骑任职？”　　　　皱眉问，彤儿听罢也不藏着，点点头，“嗯。”　　　　风吹发丝，柔柔地拂在腮边，两句后又没多的话说了，习惯对方的少言寡语。除了眼神示意，他们似乎就剩沉默。　　　　憋了会儿，还是她最先忍不住打破平静。吸吸鼻子，抬眼好奇，“你是从京师过来的么？”　　　　问出思虑良久的问题，对于这样身世迷离的陌生人，彤儿本不该多言。可杵在这儿也没多的事做，总不能一直坐着干瞪眼。　　　　“嗯。”　　　　“来探路的？”　　　　“算是……”　　　　他的回答永远简洁明了，但碰上最直接的疑虑，还会挑含糊的讲。撇嘴，生动的小表情衬得丫头像溪边的水骨朵儿，捧袖双手托腮，想了想，再道。　　　　“你的同伴……真的能够顺利找到你？”　　　　他说崖上的人不会轻易失手，并且会依照他沿途留下的标记寻到踪迹。彤儿对此不是很明白，于是忍不住又问了句。　　　　“大概会。”　　　　淡然答着，顺便朝她递过烤好的鱼肉，可惜姑娘实在吃不下，礼貌回拒。瞧他一声不吭自顾自吃起来，细细观察，这人虽行事猛，但却不鲁莽，很多细节能看出此人的教养。　　　　“到了朗峰你又该怎么走？”　　　　“不知道。”　　　　轻松且沉稳的回答，总是说得云淡风轻。咀嚼完口中食物，想起什么，他皱眉。　　　　“听说这有个地方叫思岚崖？” 　　　　彤儿闻言眨了眨眼，关于那个地方她倒是很熟悉。毕竟儿时常在那边住，既已说开，她也不藏着掖着。　　　　“嗯，是有，我小时候还在那儿住过。”　　　　脱口而答，心思单纯的丫头，有的话总能直接袒露。好在对方不坏，没有多的想法。她语毕觉得哪里不对，抬眼，果真见人一动不动看着她。　　　　“方便的话，带我去看看？”　　　　语气藏着探寻，贸贸然提议，她不明所以，开口问，“你为何要去那儿？”　　　　关于这事似乎说来话长，他不是爱解释的人。可对方语声软，听起来十分舒服。他又不是六根清净的和尚，碰上乖巧的小姑娘，也会莫名变得有耐心。　　　　思量一阵，幽幽出口，“思岚崖是八环山的重要位置，四通八达，地形有利。”　　　　语气好生正经，容不得她过多质疑，可惜眼下她也诸事缠身，哪有那等时间，遂抿了嘴，轻声。　　　　“哦，可是我不能带你去，我还要到憩水镇探亲，找寻同伴。”　　　　想起之前洞里见到的场景，嚼下最后一口，男子平静道，“你同伴跟我的人待一起，应该安全。”　　　　听了这话，彤儿水润的眸子恍恍的，心神不宁犹豫，“可是……”　　　　知晓对方的情况，他的态度变得笃定从容，“若想找你表叔，会有机会。”　　　　提到表叔，想起上辈子的事，好似瞬间再有理的说道她也不想听，遂果断摇头否决，“不，他一月才来一次镇上，错过要等很久。”　　　　野味吃尽，暗忖该配壶酒便是惬意，男子微眯眼，再次移向不远处的小丫头，认真出口，“真要错过不妨去秦州十三骑分部。”　　　　越说越不靠谱，且还扯得远。彤儿支起身，娇小的个儿执拗水灵的眼眸，嗫嚅，“那种地方……我怎么进得去。”　　　　目视她清澈的杏眼，旁边的男人倒显无畏，莫名给出一句承诺，“如果有要事，我可以帮忙。”　　　　琢磨话里的意思，小姑娘再次怔住，直起身居高临下打量跟前坐着的高大男子，思绪一时间理不太清。流水涓涓，目光落到他挺直的鼻峰，犹豫。　　　　“你是什么人？”　　　　“去了思岚崖，我告诉你。”　　　　又是如此含糊且让人生疑的话，彤儿不傻，踱步来回，眼神上上下下从他面前扫过。站定，膝盖的伤还有些隐隐作痛。　　　　“我不信，你定在骗人。”　　　　小丫头语气很肯定，出门在外不得不留个心眼，且这人神神秘秘，被那么多人追杀，背景定是不简单，如何让人信服。　　　　大概料到她会有次疑惑，男子丢了随手把玩的枯枝，站起身，慢慢逼近。高大的身形让人颇具压迫，她仰头瞧着，不由自主往后退。　　　　知道她很害怕，他暂时停住脚步，目光紧锁不放，伸手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随后大气递出。　　　　“这牌子你收着，必要时可以带你进去。”　　　　他就保持这个姿势不动，彤儿听着，挨了片刻还是不敢接，一番心里斗争后小心拿过。握了那块精致的牌子，低头细细打量，抚上吊穗，可见背后用锋利的刀笔刻了一个“凛”字。　　　　拧眉，越发弄不明白，见人转身坐回去，她仍然一动不动。　　　　“这……”　　　　“我的表字。”　　　　疑问很快得到回答，他一直在注意她的动向。恍然想起相处一两日还不清楚对方的姓名，不等开口，对方却先一步问道。　　　　“那你名字是？”　　　　鸟儿划过长空，树叶被风吹得哧哧响。纤细窈窕的小丫头像只好奇的猫儿，眉眼可人，带着似有若无的纠结。　　　　“苏一恒。”　　　　沉声道出，随手捏断枯枝。她乖乖地找了远点的位置坐下，两手捧了那块乌牌。也不遮掩反倒没声儿。复听他抬头再问，“听洞里人叫你彤儿？”　　　　闻罢稍稍愣住，以为慌忙一句不会有人注意，谁知竟然被人默默记下，遂换了个姿势静住，悄然点头。　　　　“嗯，我姓薛，单名一个彤字，他们习惯叫我彤儿。”　　　　点头，语毕便是一阵沉默，跟他聊天就是如此。大概已经习以为常，便自顾自研究手中牌子，边磨挲边沉思。　　　　潜意识总觉得可以信他，但出于自我保护又觉得该多思考阵。彤儿的心情有些复杂，盯着潺潺流水，试探问。　　　　“那个……我可以再想想吗？”　　　　问得小心，抿了唇眸子一瞬不瞬地瞧他。那男人听后并没有说话，只在起身收整残渣时，点了点头。　　　　奇怪的陌生人，一举一动都让人摸不着北，让默然懵懂的姑娘略感困扰。　　　　穿过林子还要爬一段高坡，倘若运气好天黑前应该可以赶到朗峰。他找了根木棍朝姑娘递过去，试图牵她一起上行，彤儿见状会意，伸手握住了棍子另头。随后被人带住，没再多想，继续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