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外，102团新兵连的营地，操场上，新兵们在班长的带领下练习各种单兵战术动作，石毅作为新兵连的连长正来回巡视着他们的训练。 新兵三班的班长张嘉佳余光瞥见他走到附近，点了班里一个新兵尖子暂时带队继续训练，自己跑过来神秘兮兮地打探道：“连长，有什么想法没有？” “想法？”石毅瞟了他一眼，有点儿疑惑，剑眉桀骜不驯地拧了起来，“没头没脑的，什么想法？我应该有什么想法吗？” “就是，”张嘉佳听了有点儿急，朝人群里使劲看了两眼，冲着石毅一个劲儿地眨眼睛使眼色，“就是那个……” 石毅看他这样子就来气，你说一个浓眉大眼一米八的大小伙子，名字起的像个姑娘也就算了，怎么这表情这么猥琐。他盯着张嘉佳看了两秒，笑了，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在太阳底下还能反光： “到底是哪个？你有想法，你就说，鬼鬼祟祟挤眉弄眼的像个什么样子？再这么不着调我踹不死你！” “报告连长，”张嘉佳条件反射般挺了挺腰，看着石毅不像是要出脚的样子，又大着胆子往前凑了凑，小声问道：“我是想说，这批新兵素质真不赖。” “光我们班就有两个，五公里越野能跑进十八分钟；一班有一个，投弹训练的时候那膀子一甩就是六十多米；六班还有一个有神枪手的天赋，第一次打枪就九十几环……” 石毅环视操场一周，也不等他把话说完，就非常赞同地点了点头：“是不错，还都挺听话，比你那会儿强多了。” 石毅觉得自己停在这儿就是个错误。他是新兵连的连长，新兵里有那些尖子，他不比张嘉佳这没个正形的家伙清楚？ 张嘉佳涨红了脸，讪讪地笑：“连长，这都多长时间了，您怎么还拿这个挤兑我呀！” 他是三年入的伍，去年转的士官，现在是102团一营二连一排一班的班长。石毅现在是二连的连长，三年前刚下部队那会儿还只是个中尉排长，正是张嘉佳当新兵那时候的班长。 张嘉佳当时自觉素质比别人强，就不服管教，可石毅是谁呀？别看他是刚从军校毕业没带过兵的小排长，但他军校里学的就是作战指挥，从小又在军区大院里日天日地，就是耳濡目染的也不可能是个什么都弄不明白的愣头青。 张嘉佳这么个刺儿头落在他手里，被整治修理得鬼哭狼嚎的。当初的事流传到现在，都成了整个二连的尽人皆知的传奇故事了。 石毅嗤笑一声：“你当我闲着没事儿呢？有屁快放，没有赶紧滚蛋，少往我眼皮子底下戳，看着我就想让你跑个重装五公里。” 张嘉佳不敢再拐弯抹角，赶紧的说出主题：“连长，这些好苗子你看着就不眼馋？不想给他全捞回咱们连里？” 说到这儿，张嘉佳顿了顿，石毅没开口，他又接着往下说：“过两天就要新兵考核了，要是等考核成绩出来落在纸面上，狼多肉少，各连都过来抢人，咱们再想辙可就晚了。” 每一批新兵里总会有那么几个好苗子，分配的时候各个连队都想要，这甚至和连队整体的素质和训练成绩息息相关。 这种时候就要考验连队主官的能力了，看谁拿到的新兵名额多，看谁能抢在其他人面前把看好的人带走。 部队就是争强夺胜的地方。争强夺胜，体现在方方面面，当然也包括抢兵。 “你当是养鱼呢，还全捞回去！”石毅笑骂了一句，有些惊奇地看着他，满意地点头，赞道：“行，没白费了我在你身上下的功夫，总算看见长进了。” “那是！”张嘉佳一下子就得意了，笑得见牙不见眼，“您可不能老是停留在过去的印象里了，您要以发展的眼光看人，好好发现我身上闪闪发光的优点。” “发展的眼光？优点，还闪闪发光？张嘉佳，我说你胖你小子还当真不要脸的喘起来了！”石毅觉得非常有必要帮这个家伙认清一下自我，“人家老话说，士别三日就当刮目相看，你这可都三年了，再看不出长进，我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养了一头猪了！” 张嘉佳一个二皮脸，早被他打击习惯了，嘿嘿笑道：“连长，您看我不入眼，这有的是好苗子，你倒是抢回去养着呀！” 石毅环抱着双臂，哼笑不屑道：“我还用得着你来提醒？我早就给营长打过电话了。” 看张嘉佳还要多问，石毅不耐烦地扬了扬下巴开始赶人：“行了，别在我这儿磨蹭了，带着你的兵接着训练，这事儿还轮不到你操心呢！” 把张嘉佳撵走了，石毅一边接着巡视着新兵训练，一边在心底里琢磨要怎么跟团长开口。营长可是和他说了，新兵分配还有老兵留转的事儿，营里一件也做不了主，团里说了算。 俗话说得好，近水楼台先得月，他是新兵连的连长，要是就守在这儿还被别人抢了先，那他还有脸？干脆收拾背包滚去农场种地喂猪得了。 石毅脑子里衡量取舍划拉了半天，挑出十二个新兵来，比往年超了两个名额。他搓着手，盯着时间，只等下午的操课结束，就去给团长打电话。 杨明华在办公室里接到石毅的电话时，刚刚和上面结束了通话。江月这事儿怎么看都不寻常，他理所当然地谨慎小心起来，只怕一个疏忽闹出事儿来。 旁敲侧击地打探了一番，最后也只得到一个含含糊糊的回应，只说是让他不要有顾虑也不要多问，照常安排就可以。虽然杨明华想了半天也没想出“照常”的“常”指的是哪个前例。 他正考量着呢，石毅刚好就送了及时雨。 杨明华把石毅的履历盘算了一遍，觉得把江月送到他手底下是个不错选择。石毅是军校毕业的高材生，老牌功勋连的连长，有知识有素质有魄力有脾气。年轻有为不说，还是军区大院出来的，身后的关系也够硬，就算这个江月要炸刺儿，他也能压得住。 这么想着，杨明华的脸上就露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笑，看得政委周宁在一旁直嘬牙花子：啧！瞅瞅那笑得老奸巨猾的模样，太欠了。 石毅那边还没切入正题，刚露了点儿口风，杨明华就知道他是来抢兵的。团里年年有新兵，年年有人来耍泼皮无赖，这都成了惯例了。 听着石毅在电话里先是厚着脸皮拉关系套近乎说情分，然后又假装大尾巴狼各种说原则讲规矩算成绩，拐弯抹角的，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多要两个名额。 杨明华坐在办公椅上老神在在，就是一句话：“就十个名额，多了没有。” 周宁在一边都能听出电话那边石毅都要火上房了，都放话要到团部在团长办公室里打地铺了，可不是真急了？他无声向杨明华示意：“差不多了。” 杨明华清了清嗓子，语音里透露着头疼不已的无奈：“行，这次我就多给你批两个名额。” 石毅长舒了一口气，心落回到肚子里。可惜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团长又说了：“你先别得意，这两个名额可不能白批给你，我这儿是有条件的。” 石毅本能地生出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什么条件，团长您先说。” “你要两个名额，我这儿再多给你一个，不过，多的这个不是新兵，”杨明华努力做出严肃的样子，也没能压住嗓子里的轻微的笑声，“女的，少校，送给你的二连当个炊事员。” “什么？”石毅登时就炸了，声音拐着弯，何止提高了一个八度，“我这边风大没太听清楚，团长你再说一遍？” 隔着电话，杨明华都能想到石毅瞪着眼睛张着嘴一脸不可置信的傻样儿。他咳嗽一声，义正辞严道：“你嚷什么？还没听清楚，年纪轻轻的，这耳朵就不好使了？” “不是，”石毅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团长，你刚说你要送个女少校过来当炊事员，这怎么……” 好端端的女少校军官，怎么就要下到连队里当个炊事员？ 杨明华故意歪曲他的意思，反问道：“怎么？你还看不上人家女少校？” 石毅捂着话筒深吸了几口气，才赔笑道：“我哪儿敢啊！关键是我这二连庙太小，我自个儿才是个上尉，哪儿供得起少校啊！” “供什么供，”杨明华没好气道，“人家去你那儿是当炊事员的，可没说让你供着。” 石毅气笑了，心想团长你说的这话简直太亏心，你自个儿信吗？军衔在那儿搁着呢，连长都比不上，放进炊事班，谁敢让她干活？ 腹诽归腹诽，石毅还得好声好气：“团长，我不是那个意思。关键的问题是，她是个女的，我们连里一百多号糙爷们儿，实在不方便。团部不是有女干部嘛，您把她留在团部当个文书、干事、参谋什么的不是都行吗？军衔也合适啊。” “石毅，你小子哪儿来这么多废话？我还得听你安排了？” 周宁在一边儿笑得快憋不住了，杨明华一本正经倚老卖老地给石毅头上扣大帽子：“你这是对我这个团长有意见？要么咱俩换换，你来我办公室坐着？” 两句话堵得石毅不吱声，杨明华逼问道：“你就说，那两个新兵名额，你是要，还是不要？” 石毅沉默了十来秒，深吸一口气气，咬着嘴唇横着心发狠，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要了！” 不就是个女少校嘛，有什么了不起的？到了自己的地盘上，一样也得服从命令听指挥。 杨明华撂下电话，周宁就敬服地竖起了大拇指：“高，真高。” 周宁绝对不会忘记，就前两天，杨明华还和他说，石毅的一营二连，还有二营的二连，三营的一连，每个连都多批两个新兵名额。 拿本来就该给人的名额作交换，这团长当的，心太黑了！石毅要是知道那两个名额原本就是他的，那指定得憋屈得捶胸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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