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仙

枪戈入耳声声急,长城勉拒夷汗。可怜造化拆仙鸾。别离挥泪易,往后再逢难。

闲云野马江湖险,痴心填补虚丹。花开非折月非残。竹林远浊世,此去忆清欢。

凉风阵阵,吹得草地上黄影浮动,相邻的河水也随之起皱。这一年是大明万历四十二年,时当秋末,地处辽东,虽未落雪,但草枯风冷,鲜有行客来往,只有几个猎户在河边寻猎。

这条河连绵三十里,当地的女真民族称之苏克素护毕拉,意为“鱼鹰河”。此河在春夏时景色美丽,鱼兽成群,可现在实是冷冷清清,猎户们忙活半日,竟都一无所获。

突然,最东的一个猎户急急伸直了身躯,远眺了几眼,继而大惊失色,回首冲同伴叫嚷了几声,一伙人匆匆地收起猎具,须臾间走得连影子都没了。

果然不到一会儿,金戈声迭起荒野,两股人马一赶一退,已来到近前。边打边退的军队不过三四百人,半数骑马,人人脑门剃得锃亮,头发结成一条辫子抛在脑后,或盘在脖颈间,虽是败退之势,士气尤旺,拼死抗衡之外,喝骂不绝于口。

追击的军队将近千数,一半也是光额结辫的汉子,但盔甲、武器均比对方精良得多。另一半士兵则个个罩甲红袄,头戴红笠军帽,手持红缨长枪,打扮完全不同,显然是大明军兵。

只见长枪明兵在前冲锋,枪尖如林,敌人不敢正面迎击,唯有不断后缩,已被逼到河畔。这会儿,便听后阵一声令下,明军两边散开,数十骑披甲大汉挥刀踏马而前,仿佛猛虎冲进羊群,登时砍得敌人前排血肉横飞,尸坠河底,水面染红一片。

后军当中,一个坐跨壮马、穿着华贵盔甲的结辫汉子望见此景,不由仰天大笑,忽然转过头,向旁边一位大明将军打扮的中年男子笑着嚷了几句,说的并非是汉语。

那将军懂得他说的是女真话,意思是瞧他麾下勇士是否悍勇,可比得上自己的铁枪军?听在耳里,那将军只淡然一笑,不置可否,招手唤来亲随,吩咐道:“传我号令,所有人沿河而动,将敌军赶往河里,但勿下水追击。”

那亲随应了一声,驱马传令去了,结辫汉子不懂汉语,自顾箭出连珠,射杀了几名敌人,忽见友军阵势收缩,忙问那将军道:“你这是干嘛?不追了?要放他们走?”

那将军鞭指对岸,用女真话解释道:“兵法云:穷寇莫追。扬古利,你且看那对面草长林深,未必没有伏兵等候,我等已追出十里,与大军远隔,若接敌人主力,恐不能再胜一场。而且如今这天气,河水极冷,渡河兵马难免患感风寒,放他们去,不过漏了些病躯残兵罢了;若让我方士兵因追敌受冻,损伤了都督精锐,怕是颇为不值。”

扬古利听这将军不疾不徐一篇军论,将信将疑,打量对岸,浑不觉有敌埋伏。但强令淌水渡河,己方人马长途追杀,早已精疲力尽,被冰冷的河水一浸,回去还真没准病了百十个去,要再有战事岂不耽搁了?

于是他点了点头,强笑道:“你们汉人打仗,顾虑太多,畏手畏脚的!”也命一个手下传话,叫麾下女真族勇士也不可穷追下水,一并学明军阵势。

两将一齐眺望过去,只见己方士兵提刀竖枪,城墙般沿河守立。敌军唯有跳进河里,一个个泡得浑身湿透,冻得直哆嗦。他们发现对方不追,求生心切,全没了战意,只拼命涌上对岸,连滚带爬地逃了。

眼看敌人去得尽了,扬古利意兴阑珊,勒马回首道:“便宜了这群叶赫,唉!咱们走,收兵回去找贝勒领赏。”女真勇士们打了胜仗,人人兴高采烈,挑着战利品,唱着歌儿快步回行,骑马的则呼喝连连,在草地上快意驰骋。

那将军等他们走出半里,才令自己的兵士徐徐跟在后面,他亲随见他一脸凝重,问道:“将军,你怎么了?”那将军轻叹一声,眼望远方,暗想:“那人扫尽异己,便要潜龙出海,哪是朝廷封一个都督就能管束得了啊!”

他心中所思的那人,即是扬古利口中的“贝勒”,叫做努尔哈赤,姓爱新觉罗,是宋代时建立金国政权的女真民族中一支的后裔。后来他祖上因应明朝招抚,受封建州卫指挥使,并子孙世袭,这一支便唤作“建州女真”。

建州卫后扩为建州三卫,努尔哈赤家里是左卫的领袖,但努尔哈赤从小受继母欺负,不得父祖宠爱,早早分家,以挖人参、采蘑菇等活计为生,因常往抚顺关马市买卖,学习过蒙古语和汉语,也结交了不少汉蒙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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