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书院身处绿树环绕的山中,连日的干旱也未受到太大影响,但酷暑实在难捱,期间有几个体弱的学生还中暑生了病,院长便放了这些学子回家,言明在家也要读书写字并布置了许多功课给他们。    二少爷归家自然受到了大家的一致欢迎,顾夫人甚至还想亲自下厨为儿子做吃食,被林妈妈拦了,现在天气大,厨房里烟熏火燎的把夫人热坏了怎么办?    顾夫人空有一腔爱子之心没了发泄之地,只得吩咐厨房将二少爷爱吃的菜都做出来,摆了满满一桌子。    顾夫人还一个劲的往儿子碗里布菜,“我的儿,这些日子累着了吧,我看都瘦了。”又吩咐丫鬟帮二少爷盛汤,想要一顿饭把他补起来。    二少爷一边埋头苦吃一边还要应对顾夫人的亲切问候,三小姐在一边秀气的用着饭,时不时的看自家二哥一眼,见她二哥冲她眨了一下眼睛便抿嘴一笑,“娘,你也疼一疼女儿我,别只顾着我二哥。”    顾夫人笑骂道,“你个小没良心的,不过多疼你二哥一会子,你就吃醋。”    “娘偏心,二哥碗里都快堆不下了,也心疼我一会子,可怜这桌子上全是我二哥爱吃的菜。”三小姐不依不饶的撒着娇。    顾夫人只得也帮女儿夹了一筷子,方才换了女儿的一个笑颜,三小姐还得意的冲二哥眨了眨眼睛。    “三妹妹常在母亲身边,很不必计较这些。”二少爷也笑,“我还帮你带了新鲜的玩意儿,等理出来便让丫鬟给你送过去。”    “多谢二哥。”三小姐起身给二少爷行了一礼,眼睛亮晶晶的十分可爱,看得出来她十分高兴。    顾夫人这些日子本来有些苦夏,胃口不好吃什么都没滋没味,现在被儿子女儿一逗便觉得胃口大开,多吃了半碗饭,倒是把身边的丫鬟婆子高兴坏了。    母子三人用过饭便移到一边的屋子说话,二少爷自在顾夫人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三小姐便倚在母亲身边,一边帮母亲捶肩膀一边听母亲和哥哥两个说话。    顾夫人听到二少爷少要等天气稍微凉爽一点再去书院的时候,甚至还念了一声佛。    “阿弥陀佛,你自来苦夏,我本来还担心你习惯不了,没想到院长大人这样体贴。”顾夫人对这清风书院好感倍增。    “书院人多,前几日还有人中暑晕倒,所以院长才决定放我们回家温习功课。”二少爷回道,他虽然觉得书院不如自己家里宽敞,但有同窗陪着也不觉得难熬,但其他几个富家公子却受不得热,接连病倒。    “这也难怪,今年比往年都要热许多,都已经快一个月没有下雨了,也不知这雨什么时候能下。”顾夫人道。    “院长也正担心此事,还曾亲自去官府建议清理拓宽水渠。”二少爷道。    三小姐发问,“院长大人莫非是建议官府引河水去灌溉庄稼?可我听娘说官府早就已经做了这些事情。”    “灌溉受了旱灾的庄稼此为是其一,其二便是预防久旱之后的洪涝。”二少爷耐心解释道。    三小姐还有些不明白,“洪涝?”    二少爷点了点头,“县志里曾经有过记载,几十年前本县也曾连晴两个月,之后便突发暴雨,将田地村庄都淹没,农户先遭旱灾又遭水灾损失大半,所以院长大人害怕此事重蹈便去找了官府早做应对。”    三小姐拍了拍手道,“大旱之后必有大涝,这个我读书的时候曾经在哪里见过。”    “院长只是以防万一,此事千万不要发生才好,受苦的都是百姓。”    三小姐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她从小锦衣玉食从来没有受过半点委屈,自然也不能体会普通百姓的疾苦,但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情,转了话题问起自家二哥县志的事情来。    原来这县志记载这个县的历史、地理、风俗、人物、物产、重大事件等,立县以来的发生的大部分大事都能在县志上找到蛛丝马迹,官府有专人每年做记载。    两兄妹便说起书中的事情来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顾夫人在一边看着这一双儿女斗嘴,嘴角始终都带着微笑,但她见儿子面上逐渐显得有些疲惫,便劝他回院休息。    三小姐还有些意犹未尽,但想到二哥要在家里呆很长时间也跟着劝道,“我的不对,不该缠着二哥说这么多话,二哥快回去休息吧,只怕尔雅姐姐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顾夫人便问身边的丫鬟,“尔雅来了?”    身边的丫鬟笑着回道,“尔雅早就来了,如今正在茶房里候着呢。”    尔雅听了小丫鬟的信走了进来,先给夫人少爷小姐们请安,姿势优雅笑容甜美,虽然对她有些偏见,但也挑不出错来,吩咐尔雅好生照顾二少爷,屋子的冰要放到离人远一点的地方,若是有什么缺的就找她身边的杜妈妈。    尔雅一一的应了,“太太放心,奴婢昨日就请了杜妈妈去看了,该添置的杜妈妈都给我们添置了。”    杜妈妈也在一边点头,顾夫人方才放了儿子回小院,三小姐却赖着不走,抱着顾夫人的胳膊撒娇,“我要跟着母亲一起睡。”    **  书房窗户打开,卷帘却放下来一半,可以看到外面的翠竹与芭蕉,角落放了冰盆,冰上放了几朵半开的荷花,淡淡的荷香隐隐飘来,和屋外的竹叶清香融为一体,沁人心脾。    二少爷打量了下进来伺候笔墨的丫鬟,居然又是那个傻乎乎的阿福,奇道,“朝露怎么不见?”    阿福回道,“回二少爷,朝露姐姐着了暑气,有些头晕,尔雅姐姐便让奴婢进来伺候。”    二少爷皱了皱眉,叫了尔雅进来,吩咐她给朝露屋里送个冰盆过去,尔雅略微有些惊讶,看了阿福一眼应了,转身出去了。    阿福腹议,“尔雅姐姐,这可不是我说的,是二少爷问我的。”    二少爷回转身见那丫鬟已经挽了袖子取清水滴在砚面上,黑色的砚台,白色的手,青色的衣袖,虽然比不上红袖添香的旖旎,但却与书房更配。    更何况阿福正是袅袅婷婷十三余的时候,面容稚嫩中带了少女特有的清秀轮廓,五官柔和,连脸上的绒毛都晕成浮在脸上的一层柔光,穿着青色的衣裙,胸前略有起伏,但还保留这孩童的平板身材,有几分雌雄难辨的中性美。    二少爷一时有些失神,他自小见过不少长相出色的人,不说其他就是之前在书房的朝露便是空谷幽兰一般的美人,身边的丫鬟如尔雅,灼桃都是容色出众,阿福和他们比起来平凡不起眼,虽然说得上清秀,但在二少爷眼中此时的阿福如同他小时候看到过的一副戏莲图。    那是他小时候在父亲书房里看到的一副话,之所以到现在还印象深刻,实在是他只匆匆看了一眼,后来那副画便不知所踪,此情此景之下他的脑中忽然就浮现出了这幅画的全貌。    少女靠在小小的采莲船上,头枕采到的莲花闭着眼,清风吹动她是长发,几丝头发调皮的在她的脸上拂过,而她的身边的便是连绵不绝的荷田,那样的画简直就逼真得让人不敢相信,她好象随时都可能睁开了眼,睁着清澈如水的眼睛看着你,让人不敢直视。    二少爷常想这必是凌波而来的仙子,也许下一刻她就会乘着鲤鱼而去。    阿福磨好了墨却见二少爷正站在一边发呆,轻声唤他,等了好一会二少爷才如梦刚醒一般回过神来。    二少爷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一声,踱着步子走过来看了一眼,吩咐阿福写几个字来看看,理由是上次他曾经教过阿福写字,现在要看看她这段日子有没有认真练习。    阿福刚脱离朝露又落到了二少爷手下,只得认命的拿起笔,问二少爷,“少爷,写些什么好呢?”    “只管写你最擅长的,看看你这些日子偷懒没有?”二少爷只是心血来潮而已,根本没有主意。    阿福一边腹议道,“有朝露姐姐在我怎么敢偷懒。”    二少爷翘着二郎腿躺在了摇椅上,拿着一本书悠闲的看了起来,余光却看着拿着笔思索的阿福,嘴角露出一个微笑来。    阿福想了想,拿起笔沾了沾墨汁,在纸上写了起来,她这段日子下了苦功夫,写得字已经很能见人,虽然朝露曾经说她写得绵软无力毫无风骨,但以初学者来看已经很不错了。    阿福将写好的字拿起来吹干上面的浮墨,递给二少爷检查,她自认为这几句话挺应景的。    “口而诵,心而惟;朝于斯,夕于斯。昔仲尼,师项橐;古圣贤,尚勤学。”三少爷轻声念道。    这几句都是阿福才学习到的,都是三字经中的句子,朝露曾经把这几句话细细的讲给她听,这几句话的意思是读书的时候要心口一致,口中要念诵出来,也要沉下心思考,早晚都要勤勤恳恳的读书,就算是孔子那样的人也曾经向项橐请教,所以要勤学好问。    “此句何意?”二少爷问道。    “观少爷读书有感而发。”阿福调皮一笑。    二少爷脸上的颇有些古怪,难为她一个刚识字的人居然能找到这样一句应景的话,这是称赞自己念书勤奋的意思吧?    “不错不错,这字写得不错。”二少爷脸上也露出一个笑容来,解下扇子上的扇坠丢给阿福,“拿去玩吧。”    阿福打量手中一个小巧玲珑玉石扇坠,雕成镂空的荷叶莲蓬,虽然长不过寸许,但上面的花枝都雕得很精细,这扇坠虽然看着小但应该是很贵重吧,把扇坠放到书案上。    “这么贵重的东西,阿福不能要。”    “就当你习字进步奖赏给你的,拿去吧。”二少爷将扇坠重新递给了阿福,摸了摸阿福的头,“要记得这句话,活到老学到老。”    阿福僵着身子不敢动,这东西她也不敢收,屋里就他们两个人,万一被人误会这扇坠是自己偷的怎么办,咬了咬牙,下定决心大着胆子回了二少爷一句,“若二少爷要赏阿福,不如赏我一盘子葡萄吧。”    二少爷的手停在阿福的头上一动不动,有些不确定的问,“你当真只要一盘子葡萄?”    阿福猛点头,入夏之后顾夫人曾经赏给盈庭院诸人两串葡萄,阿福只得了两颗,现在回忆起来都还想咽口水。    二少爷扶额,这阿福当真是个傻子吧,挥了挥手让她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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