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事着被打压了气焰,矛盾缓和,同事之间和睦,每个柜台都很安静,从上班开始,背两页书,吃一顿自带的午餐,下午再背两页书,上班时间忽的就过去了。 张灵湖带着点小温暖的心情下了班,等一出友谊百货大楼的后门,一股子不知道是东南还是西北的风,打着旋儿吹到了身上,棉袄和围巾忽然变得单薄无力起来。她只好把帆布包抱起来,护在了胸前。 中午的水加雪路面,到傍晚已经变成了冰凌场子路面。张灵湖走的小心翼翼,转了几个弯儿,走到一个汽车牌子边上,恰好一辆公共汽车开了过来,赶紧挤了上去。 公交车票价一分,以前她还有些舍不得,可是现在算算,粮食价钱也太贵了,每天上下班坐汽车才花两分钱,要真是每天再走一个小时,消耗的粮食两分钱可是买不来了。 公交车挺快,可是冬天日头短,等到了家,天已经半黑不黑了。进来四合院儿。张妈妈正在自家的小厨房里忙活,看见小闺女回来,顿时又欢喜又心疼:“脚都冻坏了吧?赶紧脱了靴子,被窝里捂着。我给你倒个脚瓶。” 张灵湖连忙笑着说:“今天鞋也没有湿,路上都没水了,我看着路有点滑,坐了公交车。”她把帆布包放在屋子里,又出来帮妈妈做饭。 张妈妈正把干粮放在蒸锅里,往外赶她:“去屋里呆着,那里有多少活儿?这都不用你。” 张灵湖变了脸色,用斥责的声音喊了一声:“妈!”,她黑着脸:“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用挑食。我和爸妈吃一样的,要吃馒头都吃馒头,要吃菜窝窝就都吃菜窝窝。” 张妈妈的蒸锅里,他们老夫妻两个准备的晚饭是菜窝窝,给小闺女准备了一个白馒头。现在被小闺女斥责,她叹了一口气,一副无可奈何拿女儿没有办法的样子:“行,都吃一样的。” 她转身又加了一个菜窝窝,但是没有把白馒头拿出来。准备三人每人一个菜窝窝,再把白馒头分吃了。 张灵湖还是有些不满意:“怎么不多放俩白馒头?” 张妈妈脸上带了一点郑重:“今年年景是不好了,你小姨夫说,叫咱们家里偷偷多存些粮食。你爸这几天就想法儿买,对了,你攒了多少钱?先拿出来应个急吧!” 张灵湖连忙答应了,回房间里翻腾了老大一会儿,才拿出来一个大手绢包儿,里面是极厚的几捆钱,交给她妈妈:“一共是70块,妈你数数!” 张妈妈十分自信的:“我小闺女高中文化,数钱还能有错的?我不数,你拿出十块来自己留着。” 张灵湖把钱塞进妈妈裤子口袋里:“这个你用吧,我已经留好了。” 等晚饭做好了,张爸爸回来吃饭,那个白馒头自然是宝贝小闺女吃大一半,老夫妻两个分了一小半。 张妈妈就把拿了小闺女70块钱的事情说了,张爸爸疼女儿竟然还要更厉害一些:“怎么忍心拿孩子的私房钱?咱们家还不至于,我看也差不多了,不行再想点别的法儿。看小闺女瘦成什么样子,也没穿几件好衣裳。” 张妈妈就把刚收来的70块还给了小闺女,张灵湖推托不过,只好又收了起来,想着改天换成粮食,直接拿回来。 张灵湖家里,在这个四九京城里,工薪阶层中,算是顶级好的条件了,根正苗红,父系母系都是工农阶层好出身。 张妈妈的妹妹嫁了外交部的一个干部,公爹也是干部,职务还挺高。张家人出身好,有文化,长得好看等等基础,有了这个小姨的帮衬拉扯,家里人现在都挺体面的。 张灵湖大姐也嫁的好,大姐夫是公安部的干部。二姐也嫁的好,二姐夫家里父子都是开车的,有油水儿。三哥四哥也混的好,都进了部队,还没有结婚,补贴也高花不完,哥哥姐姐们都经常帮衬家里。 张爸爸张妈妈现在五十刚出头儿,还不老,夫妻俩儿在供电局工作。张家现在是最黄金的时期,个个高工资。 就算是这样好的家庭条件,今年在吃食上面明显还是有些紧吧了些。第二天早上,一家三口一起吃早饭,张灵湖坚持把自己粥碗里藏着的那个白水鸡蛋,给爸妈分了:“以后不要给我搞特殊,就算是只有一份好的,也该是先尽着爸妈啊。”弄得老夫妻两个真是又心疼又暖心。 张灵湖震慑了父母,收好东西,得意的出门,却迎头撞见四合院儿里的邻居正在打孩子,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子,正在被他妈摁住在树上,打屁股,啪啪响。 张灵湖赶紧劝阻:“怎么回事?打的这么狠,在学校又考了鸭蛋?” 男孩子的妈妈也觉得自己遇到了稀奇事,高声的向邻居们解释了一遍: “都说半大孩子,吃杀老子,我们家这个,可真是饿死鬼儿投胎,你们知道他昨天晚上干了啥?他把家里的那捆子大葱给吃了,五六斤那,炒菜放点,够全家吃几个月了。” 一个才十来岁的孩子,又黑瘦,竟然能吃掉五六斤的大葱。五斤大葱比这个孩子的腰还粗那。 一边的邻居老奶奶惊讶的问:“傻孩子,大葱可怎么吃,辣不死你的,嘴巴辣,胃口也受不了啊!” 那个男孩子倒也十分无赖,他笑嘻嘻的:“我没有生吃,我在煤炉子上烤了吃那,又甜又香。” 熟了的大葱的确是甜的,香味也特别浓郁,只是那么多大葱,总要烤老大一会儿,竟然就没有被发现。 众邻居感叹了一会儿粮食紧缺,日子不好过,最后又开始劝孩子妈妈:“算了,吃了就吃了,就算打死他,大葱也变不回来了,这个孩子也是饿的狠了。” 张灵湖也跟着劝了两句,跟邻居们打招呼告辞,出门上班,一路上闷闷的,坐车,到单位打扫卫生,也是闷闷的。 她心里一直有个疑问,自己出身好,是因为家里解放前是穷人。可是建国后穷人又翻身做主人,吃穿工作体面了。炫耀自己物质资源比那些出身差人丰富。那些出身差的人以前吃好喝好的,荣华富贵,现在又被打压鄙视的厉害。那么到底是穷的光荣,还是富裕光荣那?要真是的穷光荣,那么大家现在为什么又觉得吃饱穿好了有优越感?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张灵湖叹了口气,反正今年大家是真的不好过,谁都吃不饱,她从帆布包里把《历代瓷器考》拿出来背诵。忽然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嗨,小姐姐,我又来了,还记得我吗?” 她一抬头,看见一个在今年这个年景下,过的极为好过的一个人。一个年轻的男子,穿着一身雪白的棉袄,一条雪白的狐狸皮毛围脖,围在他脖子上,狐狸毛长又柔暖,温柔小心的呵护着他白嫩娇气的皮肤。嘴角带笑,富贵逼人,让人不敢直视。 男的怎么会这样?解放前,超级富贵人家的官太太娇小姐们,才会是这样的打扮吧! 张灵湖惊慌的站了起来,有些尴尬的赔笑招呼:“那个,侨胞,侨胞同志,你来了?”才几秒钟的时间,脑海里有无数的念头胡乱涌起,互相碰撞起来。 张灵湖当然记得这个人,半个多月前来过,花三百块买了一只唐英款乾隆文物瓶。除此之外,还送了五斤牛扎花生奶糖给自己,自己把奶糖又是送人,又是自己解馋,孝敬父母,亲友人情,早已经只剩下一小把了。 现在这个顾客又来了,说起奶糖的事情可是不好交代。第一次见面那天自己当然硬气,是最骄傲的最有自尊的国家主人公,百货大楼售货员。可以说,你快拿走,你的东西,我可不吃,这个东西我是很嫌弃的,随便吃人东西丢我面子。 现在可咋说?吃人嘴短,张灵湖脸上挂着笑,尴尬的搓了搓手:“那个上次,恩,你来了!” 年轻的侨胞声音带笑:“是啊,我来了,早就想来了。上次那个瓶子挺好的。我想多买几个的,就是你们这个钱太难赚,今天过来,小姐姐你可要帮帮我,挑几件好的。” 没有提奶糖,张灵湖有点安心,也不计较小姐姐的称呼了,用有些吃惊的语气问:“侨胞同志,你还要买文物啊?” 年轻侨胞笑:“是啊,买,真想把这些柜台都搬回去啊!” 张灵湖惊讶:“啊,都买了?” 年轻侨胞笑:“我真是想都买了,就是钱不够,不过,总有够的一天吧,哈哈!” 他们两个隔着柜台说话,柜台后面王姐和付春花已经凑了过来,付春花睁大眼睛张大嘴巴,小声惊呼:“侨胞同志!”。 上次花三百块买了个瓶子的那个侨胞同志,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侨胞送了小张五斤奶糖。好吃死了的奶糖。 付春花激动极了,她赶紧转身,向着王姐打眼色,眼珠子乱转,表情生动,舌头吐出来又缩回去,牙齿咬了几次下唇,无声的做出口型来:“糖!奶糖!” 没有声音发出来,聪明的王姐却立刻领悟了,她快速的偷看了一下那个年轻侨胞,嘴巴开合,回复了一个无声的口型语言:“糖?” 这个就是上次送糖的那个侨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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