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今夕放下笔,拿起桌上刚刚写好的告示,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继而交给了身旁的小丫鬟,笑着叮咛道;“明日三更时再挂到外面的格子里吧。” 那丫鬟收好告示道了声是,便折身退出了房间,心里犯了嘀咕,也不晓得这个主子到底是打得什么主意,想起来此前刘管事曾与她们说过这年今夕的来头,然而看她年纪与自己倒是相仿,也全然没有以往主子那般的威严,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那么玄乎…… 年今夕依旧坐在原处,侧过脸去望向窗外洋洋洒洒的漫天飞絮,其实她心里也不是不忐忑的。 这几日她一反常态地闭门拒不见客,送来的书信也原样退回。暗中却教傅子归去城中几家有名的酒楼戏坊里,分别抛了经由她添油加醋一番的故事趣闻,又刻意放出玄机阁近日异常,是打算重整门面立些新规矩的消息。 那几个去处多是些贵族少爷和世家的夫人小姐之类偏好的,而这些人毫无疑问正是她那有钱有闲嘴碎八卦的未来主要客户。自己特意择了最受这类人关注的姻缘,子嗣,官途,财运四个方面来进行宣扬,如不出她所料,两三日的时间,消息便足以在这些权赫之中传开了。 今日蔺沧之过来陪她一起用了午饭,聊起城中这几日的趣闻,边说边似笑非笑地瞧她,似乎有什么话要问,然而扯的话题却总是弯弯绕绕的,就是不往重点上凑。 最后反倒是年今夕忍不住了,放下碗来,让人收了菜下去,喝了口茶,翻个白眼率先说道:“连个饭都不让好好吃,脸都快被你盯得掉层皮了,你不就是想问是不是我干的么?没错,就是我。” 虽然蔺相叮咛过他,如今只是开始,万事大意不得,一旦年今夕的名号在城里响亮起来,朝中各方势力,稍有头脑的恐怕都会有所觊觎,故而哪怕她不过是个黄毛丫头,也势必要安排几个探子过来盯紧了。 但自从那日年今夕毫不顾忌地径直道破了此事,瞧着她脸上写满了十足的了然,蔺沧之不知怎么的竟生出几分气恼,反不愿教人过来监视了。哪怕不多安插人手,光是这府上的数十名家丁,盯她一个小姑娘也是足矣。 更何况这个半仙看起来,似乎完全没有逃走的意思啊。 他笑吟吟地望向对面的女子,既然她跑不了也不想跑,那么有些事由自己亲自来问,似乎更有意思。毕竟这人生苦短,怎么不得给自己找点乐子呢? “我自然知晓是你安排的,只是这事你一个姑娘家自然是做不来,据我所知府上这几个下人也没那个手段,竟不知是哪位高人在背后帮了你一把?” “自然是我的人。我之前在城里算命时认了个拜把兄弟,前两年他随师傅云游四海去了,这次刚回来没多久,知道我来了此处便来寻我了。”年今夕知晓他定然要问此事,说辞也早就准备好了,挑了挑眉皮笑肉不笑地问道,“怎么,你有意见?先前只说让我对外宣称,可没说真的让我效力蔺府,不会连我的亲信都要全部安排成你们的人吧?” 什么狗屁契约,真当她是三岁小孩么?他们不过是要让世人尽知,玄机阁是藉由蔺府才得以设立的,而年今夕是他们手下的人,之后木已成舟,他们在外面随口说些什么,只需要强安到自己身上便好了,哪还用她效力? 估计自己听话地当个傀儡,还能给赏个枣儿吃,不听话的话…… 但她年今夕身为活了两辈子又自带外挂的人,各种意义上来说都不是吃素的,有些界限她也要划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她可不是什么蔺相的狗腿子,面上儿的事情大家都过得去就好了,私底下么?当然还是要由自己信得过的人来办事。 蔺沧之看着她唇畔露出的那一抹得意笑容,本想说,这府上派过来的下人他是用了些心思的,她完全可以随意任用差遣,无须如此疑心防备。本想开口再解释点什么,却终是抿了抿唇沉默了。 要解释的有很多,但有一件事情却是双方都心知肚明的,的确,爹所安排部署的一连串计划里,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年今夕都会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主角。 她常年与市井街坊的各类人打交道,练就了察言观色的本事,哪怕自己百般迁就,对她的态度再是柔和,也不可能察觉不到,更不可能对自己毫无设防。别看这丫头平日看起来嘻嘻哈哈的没个正经,其实心思细腻深沉的很,于她来说,倒也是一桩好事。 蔺沧之微微一笑,转了话题。 “听闻日后这玄机阁改了规矩,每日只接待一位客人?” “物以稀为贵嘛!古人说得好,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宠爱的都有恃无恐。首要的是先把声势造起来,那些来过的客人自然沾沾自喜,到处吹嘘,而没来过的,则是更加心痒难耐,争先恐后。”年今夕笑得畅快,反正有这个大金主撑腰,她也不急于求成,只需要循序渐进地发展客源就好了。 蔺沧之点了点头表示理解,继而又问:“此番见解如此清奇,我倒从未听说过,不知是哪位古人?” 年今夕淡定地喝了口茶,回他:“唉,你书读得太少了。” 蔺沧之微微皱了皱眉,心道,果真是如此么?继而想起什么,又追问道:“对了,我还听闻来者尽要经第一道门沐浴净尘,过第二道虔诚焚香,至第三道方可入幕求卦……来者不易,先前已被吊足了胃口,再经历此番繁琐,你就不怕得罪了客人么?” 年今夕转了转灵动的双眸,神秘兮兮地摇了摇手指,否定道:“自然不会。正是因为来者不易,若是草草了事匆匆便归,你认为他们花费了这么多心思好容易进来,回去之后还能有什么谈资?” 她实在是太了解这帮子闲的蛋疼的富人们了,兴许真正来寻找的不是什么答案,而是一个能回去在朋友圈里炫耀的由头罢了。 蔺沧之默然,望向眼前女子的眸色略微沉了沉,不可否认的是,她真的很是聪明,可惜却太过锋芒毕露,以她如今的身份,只愿这份聪明不会被其他有心人发现为好。 “那么人选该如何来定?” 年今夕狐疑地探过头去打量他半晌,倏忽吸了口气,撤回身子来伸了个懒腰,低声嘀咕道:“哪来这么多问题,是不是你爹派你来的啊?不说了不说了,明日你自然就知晓了。” …… 御华殿内,皇帝正随手翻阅着桌上的奏折,忽而进了名宫娥来报说是蔺相求见,他瞥了一眼旁处的某道折子,朝那宫人摆了摆手,便向后倚靠在龙椅背上,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陛下。”蔺相款步走了进来,近桌边行了礼。 “恩,来了。”皇帝看也没看进来的人,继续闭目养神,只拉长了声音问道,“这几日里事关围猎的统筹安排皆是有劳蔺爱卿了,如今算来不过还有三日,不知准备的如何了?” “回禀陛下,其余事宜臣已尽数安排妥当,只待明日将点马册送至诸位皇子殿中过目了。”蔺相微微抬眼,只觉今日皇帝的神色有些难以捉摸,一时之间更是紧了紧心思,谨慎回道。 皇帝这才缓缓坐直了身子,睁开眼望着蔺相,顺手拿起方才那道多瞧了两眼的折子,笑问道:“听闻爱卿这百忙之中,还在坊间招揽了一位高明之士呐?朕竟不知,蔺相从何时起也开始信这些神乎其神的玄黄之术了?” 蔺相听出皇帝话语声的不悦,心中却反是一喜,连忙跪下身来,垂目谢罪,缓缓解释道:“臣不敢有所隐瞒,先前小儿得了消息,传闻城中有位年半仙可知常人所不知未来,见常人所不见之景,传的沸沸扬扬的,前些日子亲自走了一遭,回来便非要将那高人请回来设居供奉……老臣就这一个独子,近来忙于安排狩猎盛会,一时也抽不开身,便由着他胡闹了,还请陛下恕罪。” 这蔺相膝下女儿倒是不少,却唯独只有一子,素来很是宠爱。皇帝摸了摸胡须,略一沉吟,说起来那孩子,是叫蔺沧之吧,前些年赐了他个太子侍读的名,不时能在太子殿里见到,不及弱冠却文质彬彬,进退有度,出身显赫却也不是个跋扈骄纵的性子,倒是难得。 如此倒也不怪他了。皇帝缓缓展露了笑颜,似乎也觉得有些意思,声音里也带了些柔和的笑意,道:“起来吧,朕也不过是随口问上一句,哪里有怪罪爱卿的意思?既是让沧之那孩子也如此礼待,恐怕也有些门道,不是什么招摇撞骗之辈。明日令那人进宫一趟,让朕也瞧上一瞧。这几日爱卿诸多辛苦,待会儿叫英子送些赏赐过去,你在府上好生歇息两日。” “谢陛下恩赐。”蔺相心里暗笑,这才敢起身,又是感恩戴德地行了礼,方退出了御华殿。 回府的轿上,蔺相更是有些得意,估计皇帝还不知这传闻中的神人半仙,不是个长眉老道,却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虽未见其人,却也听下人禀报,似乎是个模样俊俏的丫头。 此次皇帝召他进宫,实为千载难逢的良机,势必要想个法子让她出彩,若是得幸能入了皇帝的眼,那更是最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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