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年今夕清楚瞧见他的面容,却是大失所望。这个二皇子的确是生得一副好皮囊,玄眉凤眼,玉鼻薄唇,和老皇帝如出一辙的威严气质。    这幅样貌,可谓人中龙凤,天人之姿,但这这这……这也帅得太普通了啊。    换言之,其实脸是好脸,但那僵硬的表情和虚伪的眼神完全不对头,一看就是个在宫里从小养尊处优的皇子,连点特色都没有,白瞎了那么好听的声音。    李君泽望进她眼里的不屑,不由得挑了挑眉,倏忽也敛了唇畔的笑意,轻声道:“不知这位姑娘是哪家的世家小姐,还是父皇新选的秀女?看这模样么……倒是不太像。”    年今夕下意识吸了一口气,强忍住将要横过去的一眼,皇帝那边没说话,她也只能闭口不言。冷笑一声,默默在心里记下一笔,好小子,居然敢讽刺她长得不好看?    李君泽见她咬牙切齿却不敢发作的模样,眸色淡淡,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又补了个刀:“因为年龄看起来似乎大了些。”    “民女……见过二皇子。”年今夕抬眼朝他报以善意而宽容的微笑,攥了攥拳,将头埋得更低。    她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心道真是个锱铢必较的男子,自己方才不过是稍微用目光鄙夷了一下他的美貌而已,还什么都没敢说出口呢,就被他一顿好怼……说丑还不够,竟然还说她显老,这波会心一击可以的。    皇帝大致阅过那册子,听他说了几句,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号人站在旁边没走,这才抬起头看她还在那里跪着,道:“这便是蔺沧之请到府上的术士,朕先前听群臣议论,也有几分好奇,今日便召她进宫聊了几句……你先起来吧。”    “方才是说到哪儿了?”皇帝略一思索,似乎是陷入了回忆。    年今夕早就跪得腿麻了,此时颤颤巍巍地刚站起身来,听到后面这句差点又跪下去……你大爷的!不会又要提赐婚的事情吧!    “哦?阁下可是近年来在坊间声名鹊起的年半仙?”李君泽却在此时突然出声询问,打断了皇上的思绪。    年今夕立刻感恩戴德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并暗中竖了个大拇指,老二,干得漂亮!    李君泽不过客套一句,却见她微微颔首示意,一脸的喜不可遏,望向她的目光更是带了几分鄙夷,便又折身望向皇帝,似有些惋惜地言道,“出城之前儿臣也有所耳闻,可惜出宫有些不便,又赶上祈福的行程,还未来得及造访,竟是被沧之抢先了。”    切,虚伪。年今夕闻言将眼里的感激之色一收,又低下头去,皱了皱鼻子,暗自翻个白眼。    皇帝摸着胡子哈哈笑了两声,打趣道:“泽儿又是何曾关注过这些风水玄术之闻了?朕记得前些年元祐大师进宫替太后诵经讲道,足足半月,也不曾见你与他打个招呼。莫不是看这年半仙是个俊俏丫头,才故意言之?”    卧槽这老皇帝又来!年今夕脸色一黑,心想要不是她没开天眼,还真想看看眼前这老头究竟是不是从百合婚恋网穿越过来的?还是说她应当大吼一声:歹!哪里来的八卦精?还不速速将那皇帝老头吐出来!    “父皇说笑了。”李君泽凉凉瞧了那神游天外的女子一眼,默然片刻,只此一句挡了过去,又微微笑道,“如今册子送到,见父皇龙体安泰如常,儿臣便先告辞了。”    年今夕刚跳出方才的神游,又眯起眼来开始努力地思索,他这“说笑”两个字,究竟是针对的“俊俏”,“丫头”,还是“故意言之”?想了半天也是无解。    当然是说笑,不过是借着这个年今夕想来逗逗他,拉近些父子之间的感情罢了。然而那皇帝一听他急着要走,却没吭声,紧接着又拿起那册子来看了两眼,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来,叫年今夕上前来,指给她道:“都说你料事如神,你来替朕看看,算上一算,这次围猎大会,谁能拨得头筹?今日这殿里算上泽儿不过三人,若是猜中,朕重重有赏,你就莫要再言及其他了。”    李君泽听了这句不由微微垂下眸来,神色依旧无异,也没有抬脚离去,心中却泛起了些许波澜,父皇当着他的面做出如此之举,究竟是什么意思?是存心寻这个半仙的玩笑,还是故意说给他听呢?    “……民女遵命。”    年今夕低着头不情不愿地一点点挪了过去,心里忍不住腹诽,重重有赏?    狗皇帝,你也就是不知道才好意思这么说,给你们家这群人算卦是很有可能丢小命的好不好,比起什么金银财宝高官厚禄,她宁可不要那些好吗……然而最后那句,分明是不由她拒绝的意思。    挪了半天,终究还是挪到了桌前,年今夕闭上眼睛暗叹一声,伸了伸脖子凑过去看了几眼,自己册子左侧以娟秀小楷依次誊写了各类马驹的名字,右侧则是字迹不尽相同的皇子的名号,看来是事先留空,之后由各自现写上去的。    绝地,翻羽,奔宵,越影……    年今夕哂笑一声,要不说古代人真有文化,一听就都是些骏马良驹,不过就这么听个名儿,鬼知道长什么样子!还这么大费周章地传到各个皇子殿中,这和抓阄有什么区别?    不过,不看不打紧,谁是第一还没来得及卜算,但这么一溜烟瞧下来,却忽然觉得那逾辉两字看上去有些碍眼,目光再一飘,其后却是太子的名号。    她凝神静气地定下心来仔细看,眼前突然浮现出一匹飞驰的红鬃色马匹,继而耳畔似传来一声嘶叫,那马儿似乎是忽然受了惊,挣扎着脱了缰绳,瞬时只见马蹄高扬,向着一侧仰倒而去。    视线猛地对上那匹马的铁蹄,年今夕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低声“呀”了一句,顷刻晃过神来,仍旧是心有余悸地抚上了心口。    瞧见身旁两人不解的目光,她倏忽正了脸色,毫不犹豫地指向那册子上的逾辉二字,字句铿锵道:“陛下,此非良马,不可受用。”    皇帝闻言不禁皱了眉头,而身处一旁的李君泽看向她的眼神也是深不可测,倏忽扯出一抹凉薄的笑意来,幽幽回道:“逾辉乃西邦岁贡宝马,是前年父皇钦赐给皇长兄的,故而年年盛会都随太子一同出猎。不知阁下,何出此言?”    年今夕闻言顿时垮了小脸,等等,说好的点马册呢?不应该是从马场里甄选上好的马匹,再由他们这些皇子从中随意挑选的吗?现在跟她说,唯独这一匹是皇帝钦赐的?    不过,若这是由太子殿下私自驯养的马匹的话,藉由这次围猎,有心人若真想做点什么,就更容易做手脚了啊。    然而她抬眼看看眼前这俩人,心想,方才见那马匹分明是围猎时突有异常,现在有没有问题还不好说,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别人下了绊子,而且又是皇帝亲自赏赐给太子的,一时之间有些纠结,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究竟是怎么回事?”见她吞吞吐吐一脸为难的模样,等了半晌也不回答李君泽的询问,皇帝终究是沉了脸色,一拍桌子厉声问道,“为何不说话!”    “陛下息怒。”年今夕连忙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这一下比前几次都磕得实在许多,疼得她下意识咬住了唇,缓了缓才道,“依照方才民女所观之象,这马若用于此次狩猎盛会,御马者,当有不测。”    她可不敢说出这马可能会被人动手脚的话来,万一是蔺相干的,自己就这么毫不顾忌地把他卖了,还不得死无葬身之地,所以急中生智换了个说法,那意思是让皇帝把这匹马换下来。    皇帝盯了她低垂的头颅半晌,似乎是在揣度这句话有几分可信,方才半开玩笑地让她押彩时,心里对这个小丫头还是半信半疑的,但无论之后灵验与否,都可以轻巧带过。    可现如今她此番言论,还是当着泽儿的面说出来,若是换了,太子那边听到动静,势必要生出些想法来,若是不换,太子真出了事情,该当如何?    “既然如此,斗胆恳请父皇重新整改此次狩猎大会的马匹安排,并将逾辉指与儿臣。”李君泽瞧着皇帝阴晴不定的脸色,略一斟酌,忽然出声言道,“儿臣自小善御马之术,若此马真出了问题,也能及时降服。”    末了,低头望向仍在地上跪着的年今夕,目光泠然如雪,唇畔却露出些微笑意,道:“若是安好无虞……此事再由父皇定夺。”    饶是他骑术再高超,又如何制得住脱缰的烈马?年今夕猛地抬起头来,却正撞进那如漆墨一般暗沉的瞳里,似乎带了些许玩味与嘲弄之色,不由得微微蹙眉,所以,是在拿命和她博弈?    她正要说点什么,却听见皇帝率先开了口,这次倒是果断的很。    “也好。就这么办罢。”    年今夕瞠目结舌,卧槽?居然连考虑都不考虑一下的,你果然还是我印象当中的那个狗皇帝!刚才还担心你大儿子的安危,现在就完全不担心你二儿子了么?    旋即两人就被心情很不好的皇帝赶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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