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无启国王。”莫晓筱说。    闻言,烛九阴眉头不悦地皱起。    中泽骤然加大手中力道,莫晓筱登时头晕目眩,脑中一片空白,但钻心的疼痛,却使得她保持着不多的理智。    “想死不要拉上我,要动手自己去。”莫晓筱恶狠狠地道。    无启国王身份特殊,被杀后,所有继无民都会知道凶手,且全力追捕,血债血偿。    她就不信烛九阴敢冒险尝试。    话音落,中泽松开莫晓筱。    莫晓筱脱力地跌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白皙的脖子上,一圈乌青触目惊心,喉咙的不适带起阵阵猛咳,她左手勉强撑着地面,右手抓着胸口的衣物,眼眶通红,眼泪汪汪。    “无启国王?”烛九阴挑高音调,睨着狼狈不堪的莫晓筱。    “记录本上有写。”莫晓筱哑着嗓子说。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话显然不适用于莫晓筱。    她信奉的是,谎言说上千百次,照样能成真理。    她牢记的是,想让自己的谎言成真理,你就先得相信它是真实的。    从编出男人是无启国王那一分钟起,男人不是也得是。    至于剩下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烛九阴相信了莫晓筱。    不单是因为莫晓筱熟练的撒谎技巧,还因为男人无启国王的身份,和他推断的‘活得够久’相吻合。    烛九阴走到莫晓筱身前,笑容纯真地递给她一杯茶水,仿佛刚刚残忍的冷眼旁观者不是他一般。    莫晓筱接过茶水,喝了少许。    不想,嗓子一痛,全给咳了出来。    烛九阴掏出纸巾,含着笑帮她擦拭。尽管举止轻柔,莫晓筱仍旧下意识排斥。    她不着痕迹地避开,坐到矮凳上。    烛九阴不甚在意,将纸巾丢进垃圾桶,抬起小手抚摸莫晓筱颈项上的青紫。    “疼么?你说你,早讲不就没事了。”他略带惋惜地道。    半是责备,半是怜爱的语气,听得莫晓筱汗毛倒竖。    事出反常必有妖,烛九阴决计没安好心。    “日后少给我玩花样,你还太嫩。”烛九阴突然使劲按了一下莫晓筱的淤青,接着说,“否则,吃亏的可是你自己。”    莫晓筱疼得有些麻木,喘着粗气拍开烛九阴的手。    暗暗骂道,猫哭耗子假慈悲,人面兽心的衣冠禽兽。    烛九阴坐回桌前,居高临下地问:“说说,若是他神智恢复了,怎么办?”    莫晓筱拿捏不准他的意思,没有回答。    “杀不得,放不得。”中泽取出个药瓶,推向莫晓筱,“你清楚该如何做吧?”    “是什么?”莫晓筱打量着瓶子问。    “逐渐淡忘以前的事。”中泽没甚表情地道。    消除记忆!    莫晓筱懂了,永除后患乃上上策,假设实在不行,便将潜在的威胁扼杀于根源处。    烛九阴早做好了两手准备。    “反正你喜欢他,正好让他陪你一辈子。”烛九阴故作善解人意地道。    莫晓筱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起身将药瓶收进双肩包里,“用法?”    “一日一粒,能溶于水和食物,连续三天咒成。”中泽说。    莫晓筱不禁诧异,竟然是咒语,内服的咒语。    她点点头道:“所以,我能走了吗?”    “当然。”烛九阴笑眯眯地说,“多用热毛巾敷一敷,缓解疼痛的效果很好。”    莫晓筱打开门,重重挤出两个字,“谢谢。”    望着她的背影,烛九阴好奇地开口道:“甘愿为他舍财舍命,你相信一见钟情?”    “不仅是为了他。”莫晓筱说了一半,关上门离开。    迈进自己的房间,硬是坐着没动过的男人,兴奋地迎了上来。    他目光落到莫晓筱颈间时,顿生暴戾。    莫晓筱毫发无伤地跟着中泽出去,回来便多了一圈狰狞的伤痕,他就算蠢出天际,也知道是中泽干的。    脑海里有个声音在咆哮,杀了他。    男人气愤地拉开门,准备听从声音的意见。    他觉得,莫晓筱就像是温室里娇艳的花朵,不应该经受任何风出雨打,而应该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呵护。    一想到脆弱美好的她险些凋零,男人愈发压制不住心底的怒火。    何况,中泽在禁地里同样对他动过手。    “你要去哪?”莫晓筱疑惑地问。    男人指指莫晓筱的脖子,生涩地吐出个“杀”字。    莫晓筱一愣,不由热泪盈眶。    不过,感动归感动,她关上门道:“我没事。”    男人固执地握着门把手,摇摇头,再次说出个“疼”字。    莫晓筱失笑,起先还怕中泽找男人的麻烦,琢磨着让男人睡在她屋里。目前瞧来,反倒是男人要找中泽的麻烦,她不得不将男人留在视线范围内,以防万一。    幸好他们当初开的都是标间。    “听话,别去招惹他。”莫晓筱扳开男人的手,牵着他走到床边,“乖乖睡觉。”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女子报仇二十年不晚,这笔账她莫晓筱记在心里,早报晚报早晚得报,不必急于一时半会儿。    男人裹着浴袍,委屈地躺上床。    莫晓筱忍着喉咙火辣辣的剧痛,哄道:“好了,赶紧睡,我明天给你做好吃的。”    关了灯,她轻手轻脚地走进浴室。    将身体泡在加了精油的热水里,莫晓筱疲惫地闭上眼睛。    甘愿舍财舍命,不仅是为了男人,还是为了她自己。    现在烛九阴不会杀她,不代表以后不会。    莫晓筱清清楚楚地知道,等哪天她没用了,烛九阴会毫不犹豫地斩草除根。    她不傻,不想死。    今天争的,不单是男人的命,还有烛九阴的态度和底线。    整个无启国才让烛九阴做出让步,那未来的她,面对强大百倍甚至千倍万倍的钟山神,又该拿什么,保住自己的性命。    莫晓筱手指摩挲着脖颈,深深吸口气,再长长吐出。    罢了,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找到办法的。    夜深人静,莫晓筱吹干头发出来。    泡澡果然有利于身心舒畅,她惬意地裹着被子,塞上耳机听音乐。    在悠扬、缥缈的安眠曲中,莫晓筱渐渐陷入沉睡。    另一张床上,男人的眼睛睁开,定定地看了她一宿。    翌日,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昨晚的大雨未曾削弱酷热,醒来的莫晓筱揉着脑袋,迷迷糊糊地想,是时候要回辟火珠了。    她转头望向旁边,床上空空如也,男人不知所踪。    莫晓筱一个激灵弹起,张嘴欲喊男人的名字,却发现压根不知道他叫什么。    不会是去找中泽了吧?    莫晓筱心头一跳,匆匆套上拖鞋朝门口跑。    不等她开门,男人从卫生间出来,手上沾满细碎的泡沫,扬了扬提着的白色裙子,“洗衣服。”    莫晓筱惊讶不已。    一晚上的时间,男人说话流利多了,还会洗衣服。    这是要恢复的节奏么?    莫晓筱感慨,中泽口中的‘不久’,真真是名副其实的不久。    她凝视着男人背影,半晌,从双肩包里摸出烛九阴给的药瓶。    到底用不用?    丢失记忆的痛苦她体验过,差到不能再差。    问题,如果不用,男人一旦好转,想起禁地的事,定要秋后算账。    眼前浮现他锐利的眸光,狠厉的神色,莫晓筱心有余悸,不由一个哆嗦。    那是男人原本的模样,他不该在这洗衣服,不该浪费神力烘干,不该对她莫晓筱百依百顺、关怀备至。    她是喜欢男人的体贴,依恋男人的保护。    但折断雄鹰的翅膀,将其困在牢笼中,莫晓筱做不到。    雄鹰就该展翅高飞,翱翔于天际。    男人对她好,她不能借着男人的信任反戈一击,倒打一耙。    做人要有原则,做事要有底线。    烛九阴和中泽不是人,可她是。    莫晓筱故作无奈地耸耸肩,自言自语:“没办法,我是个好人。”    正在叠衣服的男人接了句:“对,好人。”    随手把药瓶塞回包里,莫晓筱问男人:“要是我干了坏事呢?”    “永远是好人。”男人不假思索地回答。    莫晓筱咯咯直笑,“还好人呢,没准你恢复记忆,第一件事便是杀了我。”    “不会。”男人急急辩解。    “到时候再说吧。”莫晓筱伸着懒腰,慢吞吞地进卫生间洗漱。    男人忽然堵住她,神情严肃地道:“我发誓,不会。”    莫晓筱盯着男人的双眼,一时有些走神。    “我发誓,不会。”男人重复。    “谢谢。”莫晓筱低声说着,绕开他继续朝前。    等记起所有事,他大抵会后悔今天的承诺,而她,会后悔听见今天的承诺。    从希望变绝望,比一开始就绝望更摧残人。    男人还要再说,莫晓筱抢先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男人茫然地回答。    “不知道……”莫晓筱摩挲着下巴,沉吟片刻,“你乃无启国人,取启字,谐音啟,寓意新的开始,就暂时叫任啟吧。”    “任啟。”男人郑重其事地缓缓念出,唇边漾开真挚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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