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知秋下了马车,径直朝酒楼走去。千秋忙跳下车顶,照常将手臂环在她的脖颈上,目光却是忍不住向身后望去。 街边不管是摆摊的,吃茶的,状似繁忙吆喝的,闲来无事闲聊的,不少人的目光都躲躲闪闪,神色带着刻意的回避。 一开始那奇怪的感觉果然不是她的错觉。 “几位客官,您里面请……” 酒楼里的喧闹声戛然而止,迎客的小二在望见洛知秋的那一瞬,脸色有些微的不自然,就连扶柳丫头都感觉出不对劲,道: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前头带路。” “是是是……” 小二连忙赔笑,引着她们走向楼梯。 千秋望望几人的背影,还是停下脚步,没有跟着上去,而是转身去到食客最多的地方,静静地等待着。 洛知秋的背影消失在二楼拐角,不一会儿,大厅中的议论声又大了起来,只不过人人都像是在压着嗓子说话,入耳一片嗡嗡声。 千秋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身旁几个食客的目光时不时朝二楼瞥去,不到一刻钟便凑在一起议论起来,她见状,忙凑过去,刚靠近便听一人小心言道: “你们说这洛家家主……” 他们果然是在讨论洛知秋!千秋眉头一皱,索性瞅个空挡挤了进去,想听听几人究竟在说什么,不料刚竖起耳朵,便听那人道: “她果真养了个姘头在府中?” 什么什么,姘头? 千秋一愣,瞥见这人及同伴脸上的促狭笑容,心中登时升起一股遏制不住的怒气。 这一桌人的讨论还在继续,压低的嗓门慢慢变得肆无忌惮,一点点捕风捉影的事情被他们讲得好像板上钉钉了似的,话语越来越粗鄙。 千秋怒气直冲脑门,想也不想便一脚踢上饭桌,然而脚穿过木板,反而是用力过猛,一个趔趄差点把自己摔到地上。 “闭嘴!” 千秋恼怒地喊道,却没有一个人望向这边,露出半点不悦的神色,她心中忽而生出一阵悲凉。 是啊,在这个世界,能看见她的不过寥寥数人。而现在,对她最好的那人正被人肆意诋毁污蔑,她却连制止这些人都做不到,何其可悲。 这些食客们说着,其中一人指着同伴调笑:“哎,李兄,我看你相貌堂堂,不如去洛府自荐枕席,一来得些钱财,二来洛家主那样的美人也不多得,你若是跟了她,岂不是人财两得?” 同伴连连摇头:“消受不起,消受不起呀!” 周围立时爆发一阵笑声,千秋恍然发现,大厅中不少人都朝这边望来,却没一个人出言制止,甚至不少人脸上还带着明了。 迷茫中,各种各样的声音传入千秋耳中。 “你们说,洛家主她还真干了这样的事啊?” “哎呀真是伤风败俗……” “可不是嘛,姑娘家家的二十岁还未出阁就算了,现在竟干出这样的丑事!真是丢我们云城的脸……” “可惜了洛家二爷,当初被逼着自立门户,还被亲侄女压一头,现在他们洛府又出了这等事情……” 说话众人无不摇头叹息,间或有人提出异议,言道: “这事儿不可能吧?我看洛家主她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这言论一出,立时被众口一词按下,又是一波贬低洛家主家的声浪。 千秋目光冰冷地扫视一周,深吸一口气,最后闭上了双眼,入门心法的字字句句在脑海中盘旋。 喧闹之声在她耳中都化为时高时低的潮水,千秋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在她看不见的时候,头顶倏地闪过一道耀目金光,下一秒,千秋猛然睁开双眼,扳住桌边狠狠一掀,沉重的桌板顷刻间翻转,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满桌的汤汤水水兜头朝那群食客头顶浇了上去! 成功了! 千秋一愣,随即心中涌出巨大的喜悦,见到先前诋毁洛知秋的人此刻满头秽物,破口大骂,她顿时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索性也不躲藏,记着谁方才乱嚼舌根就去谁身边推推桌子砸砸碗,不一会儿,整个大厅就乱了起来,食客们叫喊连连。 “掌柜的,这是怎么了?” 千秋正打算推开一张桌子,熟悉的嗓音传来,她立刻朝身后望去,只见洛知秋站在楼梯口处,秀眉微蹙,脸上满是疑惑,掌柜的在一旁擦着汗摇头。 算你们走运!千秋得意地吹吹手,本想就此收手,没想到还未迈开步子,身旁一人小声地嘟囔起闲话,在这落针可闻的大厅中分外引人注目,她顿时肺都气炸了,顺手就给那人的脑袋来了一巴掌,“啪”一声,那人应声跳了起来。 “哎哟,谁打我?!” “我,怎么的?”千秋冷哼一声,转头见洛知秋不言不语走向酒楼门口,她连忙飘过去,随着一同上了马车。 一路上,千秋呆在马车里头简直是坐立难安,看看沉稳的洛知秋,她心中有些犹豫。 刚刚在酒楼里发生的事究竟要不要告诉洛知秋呢?若是说,那些话也太难听了点,若是不说,洛知秋她迟早会听到些风言风语,到时候没有心理准备恐怕会更受打击。 她正在纠结之时,车外传来车夫吁声,马车停了下来。 千秋还没反应过来时,扶柳已经扶着洛知秋下了车。 还是先不说吧,也许事情没她想象得那么糟糕,说不定过几天这事儿就过去了呢? 想着,千秋跳下马车,跟在洛知秋身后忐忑地进了洛府。 今日的洛知秋不知为何显得异常沉默,脚步匆匆,不多时便从府门走进了书房,连扶柳都被关在了门外。 千秋在门外停顿几秒,还是穿透门板走了进去,脚步略有些犹豫。 自从上次“借尸还魂”之后,她一直不喜欢洛知秋的书房。书架上堆着满满的书卷,本该墨香四溢才是,她偏觉得有股陈旧腐臭的味道,令人无端觉得不舒服。 书房的门窗紧闭,只有少许光线能透进来。 昏暗光线中,千秋一眼便看见正坐在宽大座椅中神色不明的洛知秋。 “千秋?” 洛知秋的眼皮动了动,下撇的嘴角微透出些冷意,千秋往她的方向走了几步,见洛知秋睁眼,眸子依旧清明透澈,好似连半点异样情感都没有。 “今天不用和邢道长一同练习化形么?” 听见问话,千秋尴尬地摇摇头,也不管洛知秋能不能感觉到。书本还在她怀里揣着呢,要学什么化形随时都可以,反正道士对她是放养的态度。 “邢道长这样的人物,想必不会在我们府上久留,你若无事便早日掌握化形之事,否则哪天他走了,至少短时间内,我是找不到第二位道长来教你了。” 说着,洛知秋翻开账册,唇边还带上了一丝笑意。 千秋心中狐疑,忍不住凑近,小心地蹲在洛知秋面前,仔细观察她的神色。 对方脸色如常,好似真对外面那些无中生有的事情一无所知,千秋看着看着,忍不住嘀咕起来: “这……真没事儿啊?” 话音刚落,只见洛知秋突然偏头,目光直直投向千秋的眼眸。 “今天怎么不肯离开,往日里不是最黏着道长吗?” “什么黏着!我只是在好好学习好吗……” 千秋连忙辩解,望见洛知秋脸上的笑容,又讪讪闭上了嘴,反正她说再多,洛知秋照样一句听不见,算了,还是去学化形吧。 千秋站起身来,转身朝房门处走去,丝毫没发现就在她转身的那一秒,洛知秋嘴角僵了一瞬,随即重新扯开。 —— 千秋还以为找邢九霄得不少时间,没想到刚一走出书房,便见院墙上多出一颗脑袋,宛如平地上多了颗巨大的仙人掌,格外引人注目。 千秋:“……” 终于知道流言都是从哪儿传出去的了,就邢九霄这样大摇大摆地游走在洛府各个角落,能不被人注意到么? 趁着扶柳还没转头,千秋打算把邢九霄从院墙上拽下来,还没动手,后者已经从他的“专属席位”上跳了下来,笔直地站在千秋面前。 “大师,咱们能不能换个地方扎根?你老是趴在院墙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贼摸进来了呢。” 千秋抱怨一通,见邢九霄不语,只用他黑漆漆的眸子望着自己,再多的话,都被他那任说不还口的小模样给噎回去了,只好道:“说吧,怎么了?” 邢九霄开口直接说了句:“出事了。” 闻言,千秋的心霎时间提了起来,忙追问他:“怎么回事,该不会是那些厉鬼出什么问题了吧?” 鉴于邢九霄的这个特殊行业,千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那十几坛子厉鬼跑出来了,神色紧张地问出口,却见他凝重地摇摇头,千秋顿时更加紧张。 不是厉鬼的事情,还能是什么? 邢九霄薄唇微张,缓缓言道: “市井之中,有人在散布洛家主的谣言。” “我已经听到了。”千秋无奈道,“今天下午出门,酒楼里好多人都在议论,说……呃,说她和不明来路的男人有私情。” 想想邢九霄莫名其妙成了谣言的另一当事人,千秋心里产生了几分抱歉,正想说点道歉的话,却被他的话先一步截断: “我觉得,这谣言应当和洛二脱不了干系。” “稍等……这洛二是谁?” 千秋一头雾水,只见邢九霄瞥她一眼,道:“洛家主的二叔。” “哦……”千秋点头赞同,“我也这么觉得,今天中午他才跑来说了一通,下午事情就传遍整个云城,事情确实凑巧。” “不错。” 千秋望向邢九霄,却见对方忽而眼中精光一闪,随即眼前多出三张不同的符纸,只听他道: “这三道符分别能对人之气运造成不同程度的损害,你觉得哪一张比较好?” “……” 千秋的目光在符纸和邢九霄跃跃欲试的脸之间来回数次,最终放弃了劝说,指向其中一张,认真道: “这张。” 三张符咒之中这张上面蕴含的黑气最多,应该是最厉害的意思吧? 千秋眼神中含着一丝询问,便见邢九霄点点头,将其余两张收进怀中,淡漠嗓音缓和不少: “我也这么想。” 两人相视一眼,同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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