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见面

这一批下放的知青足足有二十多个，大多都来自G省省城，而且都是就近的发放到省内的下属几个公社，顾禾沅也是其中的一位。照以往下放的知青都是需要自己凭着介绍信购买火车票或汽车票去往下放的地点。而这一次他们比较幸运，赶上了G省内驻扎军营里的士兵出普通任务，调用的卡车空出一辆，可顺路将这批知青带往下放的公社。先不说不用再掏钱买车票，就是安全也得到了保障。　　　　他们坐的是一辆七成新的军用卡车，涂着绿色漆的车身被擦得很干净，看得出平时被保养的很好。后面就是那种普通的露天式车厢，远远地跟在前面几辆载着士兵的车后。在这样的车里倒是很少有人会晕车，就是行驶时不能说话，一张口就会灌进一口冷风。脸被风刮着刺刺的疼，她学着其他女知青的方法，用头巾包住半边脸在发后系个结，只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顾禾沅虽活了两世，但出远门的次数可以用一个巴掌数清楚。她站在车厢外围，车厢的围栏刚好到她胸前。一路上她扒在上面很是兴致冲冲的探头望去。还没出省城时路两旁都是接连不断的小楼房，有的墙皮斑驳不堪露出石灰包裹的砖瓦，有的则是刚刚建成墙体雪白，透过窗户隐约还看到里面活动的身影，路上经过的男女老少接连不断，车辆经过，吸引了不少行人的目光，车上的知青都站的格外挺直。直至行驶了近一个小时出了省城，路两边渐渐变成了成排的白杨林，路上鲜有人际，只有远处望去才能看到一个个小村落，知青们这才放松下来纷纷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顾禾沅也没有了刚开始的新鲜劲儿坐在大行李包，头靠着栏杆眯着眼睛睡了过去。　　　　在下午三点多时，汽车突然在一个三层白色小楼的院子前面停下来，这个小楼在周围一圈低矮的平房中煞是显眼。在车厢中间不少靠坐在行李包上的知青一时刹不住闸直直的向旁边人撞去，顾禾沅一路上时睡时醒着被这么一撞也立马就睁了眼，活动一下酸软的臂膀，扒着头向外望去。　　　　出现在街两边的房屋比省城不仅矮了不少也破了不少，大多都是两三层的建筑，灰白色的墙体。街上的人也不比省城多，他们大多穿着灰蓝黑，有的衣服还打了补丁，给人留的第一印象就是灰扑扑的。　　　　顾禾沅心中猜测到这应该是在一个比省城要低几级的县城。从前面车辆里下来了一位士兵，他径直向这边跑来，在驾驶车厢旁边和驾驶人员交谈了几句就回去了，但不一会儿就带来五六个士兵过来。　　　　驾驶车厢的司机也下来了，他打开后车厢门上的锁链。　　　　“红旗公社到了，到红旗公社的知青下车！”　　　　一听是红旗公社，车上的有几个知青开始动起来，顾禾沅也赶紧站住，将身上的帆布包斜挎好，还不到地点的知青们则帮着下车的人员递行李。　　　　下车的女知青身上只用背着自己随身的包，大件的行李都会由一个士兵帮忙抬着，一直送到公社里前来接车的人员跟前。　　　　“实在太谢谢你了！”小士兵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和她差不了多少，顾禾沅十分不好意思诚心感谢道。　　　　穿着绿军装的小士兵笑笑，被晒的黝黑的脸上露出一口大白牙，眼睛黑亮黑亮的。　　　　看着放下行李立马跑回去归队的士兵们，顾禾沅内心感叹：解放军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人！　　　　下放到红旗公社的知青有八个，在这之中去河西大队的只有三个。红旗公社派来的指导员是个中年女同志，留着一头齐耳短发，给人感觉很是干练。　　　　众人纷纷站到指定位置，她查对完名单，将分往不同大队的知青分往不同的队伍，然后直接等着大队上的人来接就行了。　　　　顾禾沅这个队伍中除了她以外还有一男一女，大家简单的做了自我介绍。　　　　男知青穿着一身中山装，胸口别着一根钢笔，皮肤很白，眉清目秀的，他看向队伍中另两个女知青率先介绍自己：“同志们好，我叫钟凌，来自G省省城国营厂家属院。今年二十岁。”　　　　一听是国营厂的家属，顾禾沅和另一个女知青惊了一下，那个女知青眼睛亮了亮。这年头物资紧俏，有些东西普通人就算有钱也买不到，而国营厂的就不一样，他们的职工有优先购买权，不少亲戚会专门托他们买东西，可以说若家里有人在国营厂工作都过的很是滋润。　　　　那个女知青第二个介绍“我叫冯侨，来自G省省城纺织厂家属院，今年也是二十岁。”她也穿着一身绿军装，头上还带着挂五角星的帽子，帽后梳着一个小啾啾，浓眉大眼的长的还不错，是现在人们喜欢的长相。　　　　就剩她了，看着他们看过来的目光，顾禾沅也赶紧开口，她特意压粗了几分嗓音“我叫顾禾沅，也来自G省省城，是机械厂家属院的，今年十七岁。”　　　　“你才十七就过来了！”钟凌很是惊讶，难怪刚才瞧着长得娇娇小小的样儿。　　　　“嗯，我刚上高中，正赶上这一批。”顾禾沅解释道。　　　　钟凌了然的点点头，现在高中哪里还上课，都去投身新农村建设去了。他目光触及到胸前口袋上别着的一根英雄牌钢笔，神色黯了黯，也不知道他有生之年能不能考大学。　　　　“以后咱们就互相帮助了，一起为建设新农村努力！”冯侨目光在顾禾沅脸上顿了顿，又飞速的在钟凌脸上瞟了眼，看到他并没有看向顾禾沅，脸上笑意才深了几分。　　　　来接他们的是个年轻小伙子，上面一身磨得起毛的灰色工装，下面穿着一条灰布裤子，高高的扎着裤脚，鞋上还带着一些泥。　　　　看到这次的知青还有两个漂亮的小姑娘，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俺们村正在抢收，队长抽不开身，让俺来接你们。”被晒得黝黑的脸上硬是透出两朵红云，带着乡下人特有的淳朴。　　　　他们连连摆手表示不在意。去村里的路只有一条，都是土路，坑坑洼洼的，不过他们坐的是牛车，一路上慢慢悠悠的走着，倒也不是太颠簸。　　　　离河西村越来越近，远远看去村落里零零散散的坐落着一些房屋，远处的山上树木郁郁葱葱，若隐若现，山下是大片大片金黄的麦田，空气中弥漫着麦香，仔细的看还能看到几个村民挥着膀子在干活。顾禾沅从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青山绿水的，景色和省城完全不同，看得人都心旷神怡。　　　　“颜哥！你怎么在这儿？”刘大壮突然把车停在一个背着竹篓的穿着粗麻衣的人身旁，那个人虽身形瘦削，但骨架高大身板挺直，衬出一双笔直的大长腿。　　　　颜冬青刚从县城回来，自从分家之后，他就搬了出去住到了颜家祖屋里。当时他看中的是这里草木之灵浓郁，可以尽快修补他残破的灵魂。不过一直在巫灵大陆养尊处优多年的他当时并没有考虑到他现在也只是个知冷知热的普通人。　　　　简陋的土胚房里只有一个灶台，和几捆稻草。现在已经十月份，晚上从山里吹来的风凉飕飕的，就是他也扛不住。前几天晚上他专门去了一趟山里采了些草药，今天去县城里的老中医用那些换了钱票，赶紧到公社上的供销社采买了些东西。不过他还缺一张床，票已经花光了，算了算还剩下不到二十块钱，正在心里哀叹生活的不易。　　　　“颜哥，你刚买完东西呀！快上车！俺带你一程！”刘大壮满脸热情的招呼颜冬青上车。　　　　颜冬青也认出了刘大壮，他不“傻”了后也是交了几个朋友的，不过都是原来没有嘲笑捉弄过原身的人，于是点点头，也不客气顺势就坐上去。　　　　颜哥自从好了，但人却不爱说话，刘大壮也不在意一边驾车一边热情的向颜冬青介绍车上的知青。既然是村里人，钟凌和冯侨有心交好，主动向颜冬青互相打了招呼，颜冬青点点头也说了一句“你好”作为回应。　　　　顾禾沅注意到刘大壮对颜冬青态度还挺．．．嗯，狗腿，不禁多看了几眼，他五官深刻立体，蜡黄的脸色显然是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但他眉目那种清朗的气质却衬着他与那些辛勤谋生的村民们格外不同，他是长的不错，她曾经也见过比他更好看的，但从来没有哪一个人的气质能比得上他，她看的有些愣神。　　　　直到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睛，黑的发亮，顾禾沅被看的一怔愣，反应过来不禁连忙低下了头，故作老成的脸上羞得通红，却没看到在她低头的瞬间那双眼睛闪过一丝略带揶揄地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