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火攻心,抬脚猛的往下一跺,果然便听得“哎呀”一声惨嚎,却是无比熟悉嗓音。    眼前随之大亮。我扭头就瞧见许长安一手拿着火折子另一只手圈住我腰.肢,满脸痛苦的呲牙裂嘴。四目相接瞬间他身子后撤并迅疾抽.回手去,火光将他的脸映照得微微泛红。    我心狂跳,忙镇定情绪,道:“你要吓死我?”    他一瘸一拐的拾起油灯放至案上,边将其点燃边叹气道:“你下脚够狠。不过,看起来你并非老江湖呀。”    我张了张口,竟是无法反驳,忆起自己莽莽撞撞去开门更觉没了底气;便垂眸光去瞧脚上绣花鞋,呐呐道:“那么,这次你的法力是在的——”    “应该吧。”许长安摊开自己的双手瞧了瞧,不由再度叹气。  “很好,很好——”我尴尬的接茬,话出口却很想抽自己两耳光。    许长安突然悠悠说道:“夜深了。”    我抬眼看他,却正迎上他如火目光,不由心一颤将眼神飘向窗外。窗纸上树影婆娑,那轮血色圆月将窗纸映染成了淡淡的红粉颜色。    “柳爻,我有话要与你讲。”许长安声调沙哑。    我脸上没来由发烫,呐呐道:“无论说何都请明个赶早,如今夜深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他眼中的火苗便熄下去,良久方长叹口气道:“你说的有道理,是我想得不周全。我只是看你还未睡着,怕你在意老板娘的话。”    “许长安,谢谢。”我郑重其事向他道谢。    他不回答,只是将视线转向窗外,样子有些反常。  “柳爻,你怕鬼么?”他突然问我。  “怕。”我如实回答。忆起王庄经历我至今心有余悸。  “也许人比鬼可怕。”他说。    我细细咀嚼他的话,忍不住问他:“你被伤过?”  “你指的是人?还是鬼?”他朝我笑,那笑容看起来毫无心机。  我怔住,他却再度叹气,自袖中掏出一把三寸多长的匕.首来,递到我眼前:“柳爻,给你。”    “我就说你是变戏法的,果然如此。这回又是自何处变出来的?”忆起白日里的镯子,我不由打趣他。他沉默了好半响,方道:“这把匕.首是我送你的。”    “为何要平白无故送礼物,你已经送过我镯子了。”我道。  “镯子是抵账,这才是礼物。”许长安一本正经的回答我。    他将匕首再往我跟前杵了杵,样子认真而又充满期待。我接过匕.首拿在手中翻看,见它样式虽简单,外鞘却很精致;并有一行瘦金体小字纂刻其上——白玉盏漾琥珀光,杨柳岸埋青龙香。    “白玉。”许长安道。    抬眼看他,他便指我手中匕.首,道:“这把匕.首名唤白玉,倒也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只是我自幼带在身旁的防身之物,算起来也有些年头了。”    “哦,是把有年头的匕.首。”为了缓解尴尬气氛,我只好开个无聊玩笑。  “你是说我老?”闻言许长安终是笑起来,恢复了平日模样。一双眼弯弯的,像月牙。    “我虽不知你到底哪一州人士,但你总脱不出九州。俗话说九州多奇人,兴许你是擎延州的道长也说不准;又或者你就是这沧州的老妖怪呢,算起来有个千八百岁也可能。”我将匕.首揣入怀中,继续揶揄他。    许长安不置可否地笑笑,道:“好了,报答你救命之恩的心愿已了,天色也的确不早了。为了姑娘清誉在下不便叨扰,明个清早我再来看你。”    言罢他折身便走,竟不给我回话功夫。    我眼见他出门,回手带门,门还未关合他又再开,探头进来朝我笑:“忘了说,白玉有镇定安神作用,你若是怕鬼睡不着大可将它压在枕下哦。”    “许长安!”我气不过作势要打,门却被他砰地一声及时关合,唯余我立在屋子中间儿发呆。    “真是个怪人。”我自言自语道。    上.床躺下,再起身,我将匕.首压在枕下二度躺好。回想着许长安似阵风般来去匆匆,心中千百种疑问萦绕,瞪大了眼盯着穹顶发呆。穹顶黑漆漆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口,幽深不可测。兴许在那黑的更深处便会潜伏着厉鬼,只等其下的人睡熟了便溜下来,咬破脖颈,喝饱血水……    胡思乱想的功夫我眼皮子越来越沉,屋子里不知何时起了一阵若有若无香气。那香气比木叶清香更加沁人肺腑,也更令人心神安宁。    大片的黑席卷而来,突然之间我便睡着了。    “滴答,滴答。”一滴,两滴。    我循着声音一路前行,这里应是一处巨大的山腹。我可以清晰看到石壁上湿.滑的、蜿蜒的水滴,也可以清晰听到滴答滴答的声响。    脚下有一条地下河,不停歇的流向山腹之内。我极目远眺,依稀可见在遥远的前方有一点红光闪闪烁烁。    仿佛赶了八百里路突然发现夜幕深处那盏明灯,我心下莫名起了狂喜,控制不住脚步朝着那点红光而去。    一步步接近红光,我鼻腔里满是那种心神安宁的香气,耳内听得的滴答声也仿佛有着某种奇异的节奏。    越接近那点红光我的心越是忐忑,不知红光尽头立着谁。人?鬼?还是许若青?他是否还会说那样的话,是否还会一口咬断我脖颈。    “你来了。”一把熟悉的声音自我身后响起,我回首去看,却是许长安。心中狐疑我俩身处何地,忙掐剑指在眼前抹过。刹那间我眼前红光山腹水滴声尽皆消失,唯余黑漆漆的长街空空荡荡,以及天穹上一轮血色圆月。    这里不是山鬼居的客房,难道我果然置身梦魇幻境?正此时,就听得寂静的长街尽头隐隐有了响动。    那似乎是双脚踏上青石板路面所发出的声响, “砰,砰,砰。”一路过来,朝的正是我与许长安方向。    我头皮发炸,瞪大眼瞧着声起之处不由提气攥拳,有一只温暖手掌伸过来,将我手攒进其内。抬眼正撞进许长安目光里,我有心抽.手,他却压低声音说道:“别动。”    我垂眸光看向那只擒住我的手,修长的手指,手背上有青筋微微暴起。掌心干燥温暖,稳定至极。    原来梦境中的许长安是这个样儿。    “砰,砰……”    奇异的响声不停,我在心底揣摩迎面而来的怪物是何种类。脑中走马灯般将《上古妖兽记》过了一遍,却是不得要领。    月色如血,借着血色月光依稀可见长街尽头已出现一枚巨.大的身影。  “三月三来春光好,春光好来杨柳儿俏。杨柳俏啊树稍稍,人头不见了——”    凄凄惨惨的歌声在寂静的长街上荡起。倏忽间歌声便近在咫尺,巨.大的人影也已近在咫尺。我借着月色打量它,不由深吸口气,脱口而出道:“无头鬼?”    “两个。”它似并未听到我说话,只是朝我们勾手:“随我来吧。”  “去哪?”许长安问它。  “嗬嗬嗬。”它的笑声尖锐刺耳,令我不由蹙眉。我仔细瞧它,问道: “此处可是幻境?”    “你若作真便是真,你若作幻便也幻;虚虚幻幻真真假假何必在意。”无头鬼阴测测的与我打机锋。我正要再问,它却又道:“血月夜的老规矩,怎么,没人告诉你们?”    我与许长安对视一眼,便齐齐摇头,无头鬼已自怀中摸出一条儿臂粗细的铁索,叹气道:“没时间了,且到了地方我再与你们细说。今年的货色当真不错,来吧,你二人且随我行。”言罢就见它手腕用力,那铁索便似飞蛇般直奔我与许长安而来。    见情势不妙,我来不及细想,只一把扯住许长安胳膊带着他凌空飞起。虽反应速度皆不慢,却也只是堪堪避过。而不待我俩喘息铁索已二度追上我与许长安,我俩只好又躲。便这般几次三番,那铁索似生了一双眼,任凭我俩躲向何处都可紧随而至。即便在梦魇之中如此躲躲逃逃我也觉吃不消,眼看着体力下降后躲闪速度越发慢起来,偏许长安似乎法力又消失,竟是身体越来越重。我心急如焚,偷空迅速瞄了眼四周,便发现一块柔软地界,于是就打定了主意。    在又一次的躲闪飞掠之时,我拉着许长安身子后掠,本打算半途将他推向那块柔软地界我再全力对抗铁索;谁知许长安竟猛的将我向旁一推,他直飞向前迎上铁索。与此同时他单手拽住铁索一端,身子强行下坠将其扯向地面。我借势折腰转身,抽软剑灌法力直奔控制铁索的无头鬼而去。    剑气如虹间人与剑齐至,无头鬼并不躲闪,我这一剑便顺利刺.入它胸膛。眼看着长剑没入胸腔唯余剑柄在我手中,它仍稳如泰山。我不由暗道声糟糕,这长剑一路所经毫无阻碍实属反常,然而此时想要撤剑却已来不及。我手腕一再用力,长剑却卡在它胸腔内动不得半分。    我心咯噔一声,抬眼,正瞧见无头鬼伸出一双枯爪般的手来。我弃剑后撤,他手臂竟延展开来,一把箍住我脖颈。    窒息感随即袭来,我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挣.脱那双铁钳般手掌,身子却被它平地拎起。双脚没了根基后浑身的血尽皆往头顶冲,我一口气续不上来,眼前金星乱冒,双手凭空乱抓。    神思混乱间我竟感慨人生苦短,还有无数心愿未了。也不知奉安会不会为我收尸,也不知我那段缺失的记忆是否与许若青有关。    许长安呢,又在何处?    我想转动脖子,奈何连手指尖都动不得半分;只觉浑身酸麻无力,气息阻断间眼珠直往外突,就连喉咙里都开始发出奇异的“咯咯”声。    那是可怜的脖颈即将断裂之音吧?在我神智就要消散之际,要命的窒息感突然不见了。    我脖子上压力全无,随后整个人扑跌在地,好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方回过魂来。定睛细瞧,却见无头鬼与许长安相对而立,而那条仿若通灵般的铁锁如今没了骨头似的堆在许长安脚边。    一片乌云袭来将血色月华遮挡。乌云散尽之际许长安恰好闪身,我便见无头鬼心窝上插着一把匕.首。    三寸多长的匕.首,正是许长安送我的白玉。可白玉此时本该在我枕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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