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瑶儿看了看左右,这才悄声说:“你难道没有听说,那寿王与王妃感情不睦?”    “哎?”    她一看玉茗吃惊,接着说道:“在这十六王宅中看着极大,却没有不透风的墙,谁家别院有个什么事还能瞒得过去?你且看那杨玉环进了寿王府两年都没有子嗣,我不过早她一个月,皇孙都已半岁,难道那武惠妃能不急?”    这么一说,玉茗倒想起来,似乎上次见那杨玉环还在荡秋千,怕是并无孕相,入府两年都未有孕,这在普通人家怕也会遭非议,更不用说是王府了。    “听说,那杨玉环喜歌舞,还会编曲,而寿王更喜静,是以他俩一个东院一个西院,倒也井水不犯河水,这哪里像是夫妻?”    韦瑶儿说着这些皇家秘辛,权当是闲话解闷,可听在玉茗耳中,却又是另一番意思。只是,无论怎样,那都是寿王府的家事,又与她这外人何干?    她轻叹一口气,脸上却带了些落寞,被瑶儿瞧见,还以为她是发愁自己的婚事,劝道:“我听说你推了那崔家的提亲,听闻崔家三郎一表人才,终是可惜了。只是,不知你要寻何样的郎君?”    玉茗听了一笑:“推了那门亲事,不过是因为想在父母身边多留两年,不想耽误那崔三郎的姻缘罢了。”她却没有说,只因来提亲那人不是那人,否则,她怕是恨不得早点嫁了出去呢。    不知从何时起,她总爱将遇到的男子与那人做比较,却从未碰见比他还好的人,就连那崔家三郎,也稍稍逊色。可这般念着又有何用,他已娶了王妃,说不定两三年后她也嫁与人为妻,多年后再想起这些,不过少不经事的笑话罢了。    瑶儿见她沉思,劝道:“女儿家早晚是要嫁人的,只不过,妹妹这性子单纯,千万不要嫁入皇家。”    她一听不由哑然失笑:“以我这蠢笨性子,哪里会像姐姐一样嫁入王府?这般说,可真是折煞我了。”    姐妹俩正说笑,忽有内侍来报,说忠王携了寿王来做客,请王妃前往。玉茗一听寿王二字便愣住了,她此次进这十六王宅,本也存了些私心,期盼着能与那人邂逅,哪怕只是一面之缘也好,没想到竟然因缘际会在忠王府中碰到。    她一颗心怦怦直跳,连瑶儿跟她说了什么也没听见,直到被拽了出门,她才回过神来,忙问道:“姐姐,我这番贸然前去,会不会惊扰了两位王爷?”    “你何时变得这般谨慎?”瑶儿笑道:“来了这忠王府,又是我这王妃的妹妹,怎么连一起用膳都不可了?你且放心,寿王平易近人,并不难相处。”    寿王的性格她自是清楚地,只是这般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心里仿佛踹了只白兔一般七上八下跳个不停,直到进了前厅,感受两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就更紧张的不敢抬头。    只听瑶儿笑道:“寿王殿下前来有失远迎,这位是我娘家妹妹,今日正好来王府看我,便一同前来,还请殿下见谅。”    只听一道淡淡的声音响起:“王妃客气了,倒是我贸然来访,多有叨扰。”    又听忠王笑道:“不必客气,都是一家人,快快入座。”    玉茗拜见了两位王爷,在瑶儿身边的案前坐了。她偷偷抬头一看,李瑁坐在对面位置,正与李亨对饮,这才松了口气。前几次皆是远远望着,看不甚清楚,难得离他如此近,她不由多看了几眼,可这一看,便再也无法将眼睛挪开。    两年不见,那个翩翩少年变得更加英俊,原本带了些阴柔的眉眼一经长开,反而显出些李氏特有的深邃来,又与李亨的粗犷不同,刚柔并济,多一份则粗野,少一分则太柔。她不由心里感叹,这世上,怕是没有比他更好看的男子了吧?    李瑁跟李亨边聊边饮中,感觉对面一道目光盯着自己,侧脸看去,正看到那女子看向这边,两人眼神一对,皆是一愣,那女子脸腾的红了,忙举起水杯掩饰。    他一进门便看到太子妃身边的她,心中不知为何一喜。这长安城中聚集了几大家族,每次宴会都会遇到各家女眷,可他自从上次湖边那次后便在没有遇见她,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重逢。    只是,想到自己府中已有王妃,心中一沉,看到她时的喜悦顿时化为乌有,反倒变成一丝酸涩。不论如何,他都是有妇之夫,从小看惯了养母宁王妃因府中众多姬妾伤神,便对纳妾一事甚是排斥。    他想到这一顿,不知为何自己竟然会因为见到她而想到纳妾,皇子纳妾比比皆是,只要他向父皇请求,这长安城中谁家女子都可入了寿王府,可让她受这般委屈,又于心何忍呢?他这样想着,便装作没有认出她来。    玉茗见他表情平淡,似是没有认出自己,心里失望,想想自己那几次与他见面,每一次不是出糗便是冒冒失失,也难怪他会记不得自己,若是有那杨玉环一般的美貌……    她想到这轻轻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这是入了什么魔,就算记得又怎样?难不成她要去寿王府当侍妾不成?这条路,不仅父母兄长不会允许,连她也做不到的。即便她从小第一眼便记住了他,即便她曾将他当做未来夫婿人选,从册妃的那一刻起,他们已是不可能了。    见不到时偶尔会想念,可如今见到了,反而更加难受,玉茗有些后悔今日来王府,她甚至有些怪自己,这长安城中男子多了去,为何偏偏忘不了他?    郁郁寡欢的吃完这一宴,她也没了跟瑶儿聊天的兴致,告辞跟着内侍出了别院。这十六王宅虽不大,却被一个个别院分成各自的宅邸,是以也有街巷曲曲折折,走起来也要费些功夫。    等出了王宅大门,她谢过内侍,刚要离开,却发现李瑁慢慢从里面走了出来,见到她微微点头,算是打了声招呼。    她忙施了一礼,眼见那人越过她继续前行,心中一急,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不知寿王殿下要去哪里?”    李瑁顿住脚步,有些诧异的回头看她。这女子方才在用膳之时一句话也未说,还以为她是内秀之人,却为何突然冲他问出这句话来?    玉茗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脱口而出就问出这话,见李瑁瞧着自己,心里更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的时候,却听李瑁回了一句:“我要去大慈恩寺。韦家娘子又要往何处去?”    这句话可救了她的命,她忙说:“可巧,我也要去寺中为母亲上香,不若一起同行。”待说完她又后悔了,她一闺阁女子邀他同行,这看起来也太失礼了吧?他会不会觉得她是有别的目的?早知道,就该说去寺边的晋昌坊了。    就在她兀自懊恼时,却听李瑁淡淡说了句:“好。”    哎?他居然……答应了?玉茗心中一喜,那笑在脸上只那么一瞬,便赶紧收了起来,快走几步到他身旁,规规矩矩的说:“那多谢殿下了。”    李瑁看这女子一张脸变了几变,简直比六月的天还快,淡淡一笑,心中多日来的阴霾随之消散了些,顿时轻松起来。    两人在街上慢慢走着,玉茗想要说什么,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低着头闷头苦想,习惯性的踢着路上的石子。她这个动作,倒提醒了李瑁,让他想起与这女子几次相遇的趣事来。    他嘴唇微弯,想起第一次见她时那般莽撞蹭到了他的肩膀,接着便是酒醉后的与胡姬共舞,却不小心醉倒在他怀中,抱着他不放。还有,却也是在这街上,她如现在这般踢着石子,却击中他的膝盖。    想起这些事,他不由笑着摇了摇头,这女子,还真是跟他遇见的那些大家闺秀不同呢。他知道她姓韦,却不知她是韦氏哪一房的女子。至于名讳,除非提亲后行六礼问名,怕是永远也不可能知道了。    想到这,他看了眼身边那个低着头专心踢着石子的女子,心中多了一丝怅然。看她这般自由自在,在家中必是十分受宠,从小被当做掌上明珠一般长大。    而这种生活,是身为皇子的他求之不得的。越长大,便越明白皇子这一身份,并非福气,而是一种禁锢,没有父子,没有兄弟,隔离了所有的亲情血缘,最终都化作争夺皇权的硝烟,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他宁愿放弃一切,只换得严父慈母和白头偕老的贤妻,可这些也由不得他了。太子位一日不定,他便在这剑拔弩张中一日挣脱不出来,母妃逼他,那些朝臣也在逼他,他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可在这世上,竟然寻不到一处清净之地。    他的王妃,只喜欢梳妆打扮、歌舞音律,身为女子的天性,他不怪她,却也与她亲近不得,两个人在那偌大的寿王府中,竟然还稍嫌拥挤,是以,这些日子,他便常去宁王府养父家寻个清净。    这一生,难道都要这般度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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