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臻心跳得很慌张,他在做他肖想了许久的事。    他俯下身去,手抚上她的脸颊时,却不意发现她双眸轻阖,竟然已沉沉睡去了。    想来她方才与他说话时便露出疲色,应该是倦极了。    戚臻怔了怔,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他轻叹一声,替她掖好被角,手执起她放在被子上的手,摸到她手腕上那两道深深的割伤。    她为了他,不惜以血祭青灯。    她还将伤口遮掩着不让他看到。    指腹下的疤痕又深又狰狞,戚臻心疼地一窒,他默默地低头虔诚地在那两道疤痕上印下一吻。    她眉心微蹙,他抚上她的眉心一边轻揉一边柔声道:“阿洵,还难受么?”    她在睡梦中呓语了什么,脸颊依赖似的枕进他掌心里,唇边泛起一丝放松的笑意,柔软的唇轻轻擦过他的掌心,他听见她的呢喃:“臻臻。”    她梦见他了,梦见他时她会笑。    戚臻也不觉笑了,手不舍得离开她的唇,任由那温润的触感停留在掌心上。    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就住进他心里去了啊,她的心意一向表达地直白,他怎么能不懂,只是他并不敢奢望。    她怎么会那么喜欢他呢?    “阿洵,我真的存在于你的过去么?那为何我会不记得你?这么好的你,我怎么可以忘记呢?”    如果他的记忆里有她,这些年他便不会过得如此绝望了。    他凝望着她的睡颜,良久,才放下床幔起身离开。    一开门,那对一直躲在门外偷听的兄妹俩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转身望天:“啊,今晚的月亮真不错啊。”    戚臻抬头仰望天上的那轮金色的月:“后天就是中秋了吧。”    凤西玦道:“是,后天是八月十五。”    戚臻点点头,忽然问道:“西玦,怎怎,阿洵以前和我是不是认识?”    这些日子见到的那些人,经历的那些事,让他也渐渐有所领悟,他失去的过往里和阿洵是有关的。    兄妹俩面面相觑了一下,一齐回道:“是的。”    戚臻有些疑惑有些好奇:“那......以前的我是什么样子的?”    凤西玦道:“我和怎怎是三年前才被阿洵收留的,所以戚先生以前是什么样的,我们也无从知晓。”    怎怎却说:“我知道!我知道!”    “阿洵每次说起臻臻的时候,眼睛都闪闪发亮呢!”    戚臻急切追问:“那阿洵是怎么说我......说那个戚臻的?”    怎怎回忆:“阿洵说,臻臻很强大,在他身边,很有安全感。”    戚臻心里不是滋味地想:他现在别说强大了,根本就是弱鸡到一天到晚连累她。    怎怎继续:“阿洵说,臻臻很聪明,什么都骗不到他!”    戚臻愈发酸溜溜地想:他现在可一点都不聪明,今天还被一个孩子骗得团团转呢!    怎怎还想说下去,戚臻突然咕哝道:“别......别再说了,我知道了。”    他神色闷闷:以前的戚臻什么样子他知道了,反正不是他现在这个样子就是了。    戚臻不开心了,好嫌弃现在的自己。    他郁郁寡欢地走了。    怎怎扯了扯凤西玦的袖子,疑惑道:“哥哥,臻臻这是怎么了?”    凤西玦说:“应该是吃醋了吧。”    “吃醋?吃什么醋?”怎怎茫然地挠了挠头,半晌,她咋舌道:“臻臻不会是在吃自己的醋吧!”    ******    翌日黄昏温洵才醒。    怎怎帮着她更衣。    昨晚睡了个好觉,休息地很彻底,温洵整个人气色都比昨天好看了许多。    怎怎检查了一下,发现温洵后背的伤亦好了许多,想来应该不会再往外渗血了。    温洵拿起银链正要替自己挽发,刚一抬起手臂就察觉到一丝异样的痛楚,她撩开衣袖,发现手臂上隐隐有几条血色筋脉若隐若现,无一不联结到上次为了血祭青灯,割破的手腕伤处。    “阿洵,怎么啦?”怎怎问道。    温洵将银链递给她道:“怕是上回流火青灯那里留下的遗症。”    她动了动手指,索性手没什么大碍,就是日常打理上不大灵便。    挽好发后,温洵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问道:“臻臻呢?”    提起戚臻,怎怎高兴地要跳起来:“臻臻在厨房做好吃的呢,臻臻说明天就是中秋了,他要给我们准备大餐!”    “这样啊。”    温洵粲然一笑,眸中有柔情流淌:    真好,这个中秋,他在了。    门外传来戚臻的声音:“阿洵,你起了么?”    温洵道:“进来吧。”    戚臻走了进来,见怎怎扶着温洵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她依旧是一身素雅的淡紫色纱衣,长发简单地挽着发髻,银链在如云的发间如子夜天空的一道星河,耀着炫目的星光。    “阿洵,我给你煮了些粥,你来尝一尝。”    温洵诧异地看着他,他今天看她的眼神很不同,大胆又直白,温情又灼热,以前他可是连看她都不敢的。    臻臻有些变了......    温洵低眸一笑,回道:“好,正好我有些饿了。”    ******    白色的碗盅轻轻揭开,粥色橙黄鲜亮,鸡汤、南瓜、蔬菜的香气混合成一种极其丰富的香气扑上鼻尖,怎怎馋得大叫:“我要吃,我要吃!”    凤西玦一把将她拎开:“中午戚先生做的满桌子的菜属你吃的最多,这粥是给阿洵的,你别抢!”    怎怎咽着口水眼巴巴地瞅着。    戚臻用雪白的勺子将粥舀进碗中,递给温洵:“阿洵,你尝一尝。”    温洵本来没什么胃口,但闻到粥的香气,莫名就觉得饿了,她接过碗,用勺子舀了一小口,南瓜的绵密甘甜与鸡汤的清咸融合在一起,温暖、熨帖,安慰着一夜未曾进食的肠胃,让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好......好不好吃?”戚臻期待地问。    温洵点点头,微笑:“好吃。”    戚臻孩子似的腼腆一笑,眼睛亮亮的像夜里的星辰:“那再吃一碗。”    凤西玦帮腔道:“熬粥的鸡汤是戚先生天不亮就起来熬的。”    怎怎气呼呼地附和:“把我馋得呀口水流了一地,臻臻硬是一口没舍得我喝!”    戚臻耳朵尖冒出了红,他不好意思地解释:“这个是给阿洵准备的。”    说着将盛好的粥递进温洵的手里,温洵接过碗,手不自觉地拂过他的手背,戚臻愣了愣,竟没有将手躲开,反而坦率地看着她笑,笑容尽是丝丝缕缕的温柔。    温洵有些意外,低头喝粥偶然抬起头时,还能看到戚臻在看她。    她心有所觉,报他以微笑。    戚臻被她的笑容震住了心神,半晌,脸烧得绯红地站起身,害羞又期待地问:“阿洵,你还想不想再吃些什么?”    碗盅都见了底了,温洵自觉吃得很饱,不想再吃了,见戚臻眼底亮亮的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说,便改了口:“好啊,还有什么好吃的?”    戚臻看了她一眼,悄悄将眼神收回,手紧张地攥了攥衣摆,才道:“我做了些元宵,你要不要吃?”    那天听凤西玦说温洵喜欢吃甜食,他本想做红汤豆腐脑,可豆子还没有泡好,便先做了元宵。    温洵莞尔道:“好啊。”她有些好奇了,元宵而已,怎么让他的脸这么红。    戚臻去了厨房,很快便回来了,端着四只小碗盛的元宵。    怎怎凑过去看,哇了一声:“是五色元宵呢!”    这元宵颜色十分好看,汤上还洒了层干桂花,闻着十分香甜。    戚臻道:“我把南瓜、麦青汁、南烛叶、紫薯磨了粉兑了面粉包的元宵,馅儿有芝麻的、花生的、豆沙的。”    “我要吃!”怎怎早等不及了伸手就要端起一碗,戚臻突然急着拦住她:“等一下,这个这个是给阿洵的。”    说着将那只碗抢了过来放在了温洵面前。    “阿洵。”戚臻殷勤地将碗朝温洵面前推了推。    怎怎嘟囔了句:“不都一样嘛。”    不过她也没多想,另端了一碗送去给凤西玦。    怎怎吃得脸上汗津津的,鼓着小嘴直呼气,咕哝着烫口,正“呼哧呼哧”地用汤勺舀着另一只小元宵,却发现哥哥突然用手肘撞了她一下。    怎怎停下吃,顺着哥哥的视线抬头望去,就看到戚臻端着自己的元宵一口没吃,眼神全程盯着温洵。    温洵吃着元宵觉得香甜软糯,入口而化,舒坦地不行,蓦地,她口中像是咬到了什么似的。    她有些莫名,便抬头看了眼戚臻,就见他亮晶晶的一眨不眨地期待地望着她。    温洵轻轻一吐,发现掌心上是一颗小珍珠。    她笑了:“臻臻这是怎么回事?”    戚臻脸红红的耳朵也红红的:“这是如意元宵。”    温洵不解:“如意元宵?有什么说法么?”    “嗯,就是说,吃了这个,第一呢,可以有好运......”    温洵饶有兴致地托着腮:“我运气一向很好,那第二呢?”    “第二......第二......”戚臻低着头用勺子捣着元宵,差点把元宵搅和地散了馅儿。    看他那害羞的小媳妇儿样子,温洵实在对那个第二个好处好奇极了    “第二个,第二个好处......就是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愿望......什么愿望都可以么?”温洵托着腮的手慢慢放下了,连声音都不觉微微地哑了起来:“你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吗?”    戚臻悄悄抬头看了她一眼,红潮已经蔓延到他的耳后了,只听他蚊子般地嗯了一声。    温洵正要说话,一旁怎怎突然哎哟一声大叫:“哥哥,你撞我干什么!”    她一个没站稳,手一扬,一碗汤全洒在了温洵的衣裙上。    怎怎夸张地一捂嘴:“哎呀,阿洵,你没被我烫着吧。”    这汤她吃得差不多了,并不烫。    温洵并没有被烫到,但汤水正巧翻在了她的衣襟上,颇为狼狈。    凤西玦提议:“阿洵,你先去换身衣服吧。”    怎怎附议:“对对对,阿洵,要不你去洗个澡吧!”    说着连推带拽地将温洵送回了房。    ******    戚臻一个人失落地在灶台洗碗,唉,刚才他没表达完就被怎怎破坏了。    正闷闷不乐地擦碗呢,就看到怎怎在门口探着脑袋:“臻臻,阿洵要找你。”    戚臻哦了一声:“我收拾完了就去。”    怎怎过来拉他:“阿洵找你急事呢!”    凤西玦走进来,挽着袖子准备洗碗:“这里交给我吧。”    戚臻被兄妹俩赶出了厨房,他疑惑地走到挽月居。    敲了敲门:“阿洵,你找我?”    没人回应,戚臻推开门进去唤道:“阿洵......”    屏风后传来温洵的声音:“臻臻,你怎么进来了?”    “怎怎说你找我......”戚臻回答着,忽然听到屏风后传来了水声,还有阵阵扑面而来的湿润的水汽,他后知后觉道:“阿洵,你......你在洗澡么?”    那边传来温洵的轻笑:“是啊。”    戚臻不知想到了什么,只觉轰得一声,全身的血倒流般在体内炸开,他僵硬地转过身:    “那......那那我出去了。”    “等一下。”    三个字让戚臻如魔怔般顿住了脚步:“你你有什么事吗?”    “臻臻,你能帮我递一下衣服吗?”    “递......递衣服......”戚臻话都说不利索了,脑袋上一圈一圈冒着熏熏然的白烟,不知过了多久,才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我......我我还是去叫怎怎过来吧。”    温洵苦笑,这摆明了就是那小丫头在使坏:“可是我现在很冷......”    戚臻发现他的腿有自己的意识,不由自主往屏风那走过去了,屏风被人刻意拿地远了些,上面挂着一件淡紫色的轻薄的睡裙。    戚臻将睡裙拿在手上,轻柔的触感让他几乎感觉自己的手触摸的是阿洵身上的肌肤。    他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挪了过去,颤抖着将裙子递过去。    温洵披着湿漉漉的长发,手臂趴在浴桶的边缘,好笑地看着他这副模样。    她伸手接过裙子,看着自己还不太能抬得起来的右手,眼角盈起一丝笑:“臻臻,我的手不灵便,本来想让怎怎帮我穿衣裳的,现在她不在这,你帮我穿一下吧。”    戚臻心头狂跳,猛地抬头:“帮......帮你穿......”    谁料耳边听到温洵出水的声音,他大吃一惊,慌得再将眼睛闭上。    水声响动,水汽与一丝丝的撩人暗香拂在他耳畔,他听见温洵轻柔的嗓音在他颈边滑过,一只湿润的手抚上他的脸庞:    “臻臻,刚才吃元宵的时候我还没有回答你,我的愿望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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