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空气微凝。    江甜慷锵有力的几字宣言,如平地一声雷,顷刻间好几双眼睛“唰唰唰”扫了过来。    陆铭周额角隐隐鼓动,表情有些玩味,好一会,也只能勉强拐出一句:“你成天都在想什么?”    江甜没吱声,陆铭周语气重了些,江甜前一秒的正气凌然顿时焉了,她拨浪鼓般摇头。    “叮——”电梯应声而开。    江甜反应快,抬脚往外跑,可才刚出了电梯,她手肘被人轻轻拽了一下,须臾对方放开,陆铭周站在她身后,眼神示意她等一下。  他气场太强,江甜脚步一顿,只见他转身同一旁的男医生讲话,底层大厅人群嘈杂,两人讲了什么,她只能听见零碎的几个词。    没一会,男医生很浅地笑,拍了下陆铭周肩头,很自然地搂过身侧的女人往反方向离去,陆铭周这才折身走回她身边,江甜抬头看他。    陆铭周两手插在兜里,停在江甜两步之外,问的很随意,“去哪?”    江甜扯了下胸前斜斜跨过的挎包带子,低声回答:“买饭。”    陆铭周挑着眉,“巧了。”    江甜一脸疑惑,陆铭周已经用他惯有的慢条斯理的口吻报完了一长串菜名。    江甜:“......”    陆铭周打量她数秒,唇角勾起一个极小的弧度,“你不是说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吗?”    江甜不自在地抿唇,目光向上,“我知道......”    江甜还在怅然,就见陆铭周长眸半眯,意味深长道:“难不成——你是随便说说的?”他眉眼微扬,话尾的语调往上挑。  未几又目光一沉,“我可是当真了啊。”    江甜硬是从他似笑非笑的眼神里嗅到一抹不怀好意,这人存心一句话掐她的七上八下。    陆铭周根本不容她拒绝,理所当然地补充:“买好了送到胸外科805。”    陆铭周个子很高,目测一米八往上一点,江甜一米六出头,她微昂着头,时间长了,她有点酸软地掐了下后脖颈,才去翻包里的手机,“刚刚没听清,能再说一遍吗?”    陆铭周倒真的再说了一遍,语速快到江甜只听见“虾饺”两个字,后面的一长串自动成了乱码。    江甜:“......”    陆铭周在江甜颇为怨念的目光下仍是一脸的懒散随意,他抬起右手,掌心向上,“手机给我。”    江甜犹豫半秒,将手机放他手心。    陆铭周接过,问了两字:“密码。”    江甜报了串数,陆铭周手指动作飞快,一会的功夫,他已经在备忘录敲下满满的一页,片刻后,他把手机还给江甜。    江甜瞟了眼密密麻麻的菜名,她退出备忘录,第一时间点进设置修改密码。    陆铭周将这一幕收进眼底,脸上表情很淡,紧跟着身子一侧,往身后的电梯走去,江甜连声喊他,“等下啊。”    陆铭周耐着性子转身,江甜收了手机放回包里,朝他伸手,“钱呢?”    陆铭周:“......”    江甜五指动了动,拇指和食指还配合摩挲了两下。    陆铭周顿了下,双手伸进裤兜里摸了摸,只有半包餐巾纸,他右手又探去屁股兜,勉强摸出张大钞,他郑重地把钱放到江甜手心。    江甜低头一看,手里是张被整齐折成四方块的二十元纸币,她静了一秒,又抬头,眼神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陆铭周喉头一动,问道:“不够?”    江甜保持沉默,只见陆铭周以一种更加庄重的形式把手里的半包清风牌纸巾也交到了手里,“擦擦汗,你妆花了。”  话音落下,旋即送了她一记微笑,搅得路过的女生春心荡漾,他倒索然无味地敛了笑,转身上了电梯。    江甜:“......”    ***    “啊——拦住拦住!怎么回事!”    隔着扇门,里头中气十足的声音仍具有百分百的穿透力。    陈明慌忙从座椅上起来,正准备通风报信,就被眼前的人悉数堵了回去,他只好耷拉下脸挤出一声:“小陆总,陆总他......”    陆铭周右边胳膊往陈明肩头一搭,善解人意地说:“我都知道了,陆总他病的不轻,每天吃不下睡不着,短短三天暴瘦三十斤。”    陈明嘴唇发颤。    他跟在陆远怀身边这么多年,对他这个儿子的性情多少是了解的,平时看上去挺好说话的,也不摆那套高高在上的架子,可要是把人得罪了,那就是吃不了兜着走,小陆总这人记仇。    陆铭周另一手往把门手上一搭,也不推门进去,他笑了,“陈叔啊。”    陈明是个明白人,抓耳挠腮地打马虎眼,“你们聊,我去洗手间。”    陆铭周脸上笑容更深,收回搭在陈明肩上的手臂,推门进去。    竞技体育项目,激动人心。    陆远怀不自禁地鼓掌,“好球哎呦喂——”他喊到一半,看到门口进来的陆铭周,连忙抬手捂住胸口,说出的话一百八十度急转弯,“——疼死我了。”    陆铭周:“......”    陆远怀皱着眉,眼神哀怨:“谁把电视打开的?吵死了。”    陆铭周轻叱了声,拿过一边的遥控器关了电视,他走到床边站定,皮笑肉不笑地问:“吃药了吗?”    陆远怀半倚在床头,他依旧捂着胸,拧着眉:“我不是让你去买吃的吗?”他鼻腔重重哼了声,“这都几点了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陆铭周毫不吝啬自己的笑容,他清了清嗓,说地正经又在理,“我这不是想多陪陪您,就特意找了人跑腿,要不哪能这么快回来刚好逮着——”  他语气稍顿,逼得陆怀远不得已讪笑了声,他才往下说:“——您发病啊。”    周铭周笑容收了点,剑眉颦起,换上一脸地忧心忡忡:“疼的这么厉害啊,我看得喊医生多打点药。”他说这话的时候,视线自然地往床头的呼叫铃一瞟。    陆远怀极慢地呼出一口气,捂着胸口的手慢动作松开,哂笑道:“好像也没有很疼诶。”    陆铭周又是笑,音调往上扬,“是吗?”    陆远怀看自己儿子跟昆剧变脸大师似的,胸腔霎时涌出一股悲愤,他干脆也不演了,不耐烦地冲陆铭周摆手,“滚远点,别站的离我这么近!”    陆铭周依言退到身后的小沙发旁,弯腰窝进沙发的软垫里,随手拿过一边的杂志翻了几下,随后漫不经心地说:“你们公司签的人都不错啊,您这是慧眼独具,老骥伏枥——”    陆怀远眉心一抽,厉声打断:“说人话!”    陆铭周手里的杂志一合,直接扔去一边矮桌上,开门见山道:“你这是又闹哪出?一大把年纪了耍猴呢?”    陆远怀嘴角也跟着抽搐,他抄起一边的枕头往沙发方向砸去,“还不是你干得好事!我说气话叫你去送快递你就真给我跑去送快递?!”    陆铭周身子一侧恰好躲过袭击,他垂下眼帘埋汰道:“敢情我这听您话也是错的。”    陆远怀骂:“放屁!”    陆铭周双手交叠垫在脑后,他说一半藏一半,很有技巧的陈述事实:“跟纪盛那帮人打赌,我这不赌输了吗?”    陆远怀整个面部肌肉都开始轻微抽搐,他冷声打断:“赌输了你就扔下你那破公司不管?你多大了做事还这么不考虑后果!”    话虽这么说,陆远怀是绝对不信的,凭他对陆铭周的了解,陆铭周绝对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赌约跑去送快递,这其中肯定有隐情,只是他不知道,这混小子也不愿说。    “什么叫破公司?”陆铭周先是一本正经挑刺,而后又是嬉皮笑脸:“三十而立,我这不还差三年,您再等等。”    陆远怀噎个半死,这四两拨千斤的本事,他是斗不过了,诺大的病房顿时静可落针,思来想去他改变战略,陆远怀语气软下来,“狗子啊,你回来帮帮爸爸吧,爸爸年纪大了,辛苦大半辈子了。”    陆铭周:“......”    他哽咽,眼底泪光闪烁:“狗子啊,爸爸是真的累了,想趁着现在还能走得动,去非洲看看大象,去土耳其坐坐热气球,去新西兰摸摸大奶牛。”    陆铭周:“......”    狗子,是他在天堂的妈妈周念给他取的小名,陆远怀年轻的时候就爱学文人那套,当初竟由着周念胡来。    小时候纪盛一伙人还会不知死活的一口一声“周二狗子”喊他,后来大家都懂事了,很多年没人叫了,上一个这么喊的也就被他打的差点找不到回家的路。    陆怀远还在演,又是催人泪下的一句:“大狗子啊,你帮帮爸爸好不好?”    陆铭周揉了揉太阳穴,难得正经喊了声:“爸——”    陆怀远心下一喜,觉得这事兴许有些戏,正琢磨着要不要挤两滴眼泪助兴,就听见陆铭周面无表情地补充:不好。”    陆怀远:“......”    陆铭周重新站了起来,踱步到床尾,正色道:“这事就两种解决途径——要么博恩建筑倒闭,我卷铺盖回家。要么你给我找个后妈,趁着老当益壮给我添个弟弟,到时候别说是去新西兰摸大奶牛了,你就是想出家都没人拦你。”  他缓了缓,调侃了句:“不过,这前者看我,这后者嘛——看肾。”    陆怀远脸色黑成锅底,直接掀翻被子从病床上跳了下来,“混账东西!”    陆铭周没想到这戏剧化的转折,警惕地后退了几步:“怎么还动手了?”    陆怀远一边套拖鞋一边撸袖子,摆足了架势。    陆铭周脸色挂不住了。    “咚咚咚”敲门声骤然响起。    病房的门被推开一条缝,江甜先是探进半个脑袋儿,看见几米外的高大男人,她才推门进来,往前走了小步,又停下,而后柔声道:“陆铭周,我都买好了。”    来得正巧,陆铭周放松警惕,抬脚往门口走。    身后陆远怀却明显一怔,随后反应也快,伸手一记爆栗落在陆铭周后脑勺。    陆铭周身形一晃,他转身,正想出言镇压,谁知迎面又是一记爆栗,旋即传来父亲气势恢宏地一声怒吼:“你小子现在居然连未成年都不放过!”    陆铭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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