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深,阿蛮睁着眼睛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却怎么睡不着,许是因为今日心情一番起起落落的缘故吧。    阿蛮闭上眼睛,逼着自己睡过去,可还是睡不着,阿蛮睁开眼睛,有些无奈的轻叹了一口气,最后干脆坐起来,披衣坐在榻榻米上,端过一旁的烛台,推开木窗格子,撑着下颌望着外面的夜色不由自主的发呆。    爱一个人,爱的卑微到尘埃里,再在尘埃里开出了花,又怎么舍得丢弃呢?    苏兄,我从来都不知道你弃权经商是否出自无力自保还是一时隐忍,亦或我从来都没有明白过。    苏兄,我喜欢过你,我无法否决,也不会故意选择遗忘,我只会把它放在心底最深的那个角落里尘封,以后的以后,我要为我自己快乐的活着,快乐出一大片,不、是漫山遍野的花儿来……    这天,拓拔灿和阿蛮去九里飘香去吃饭,两人一向不拘小节惯了,随便找了个靠门口很近的位置坐下,菜刚上桌,便听见一个很熟悉的声音道:“王掌柜,我们府里要的菜色都准备好了吗?”    阿蛮侧头向门边看去,穿着一袭白衫的苏努正拿着两个一样大小的食盒站在那里跟掌柜说话,少年的身板和五官都已长开,绝对可以祸害一方姑娘,阿蛮觉得自己更是在他身上看到了一道熟悉的影子,尤其是举止言谈,无不像极了那人,就像镌刻出来似的。    自从那件事后,阿蛮和拓拔灿走的比较近,小别扭就算看到阿蛮也是冷嘲热讽、爱搭理不搭理似的,阿蛮觉得小别扭这点倒是没变。    掌柜笑说:“早就准备好了,就等您来了,小二!”    “来了。”    拓拔灿见阿蛮正盯着门口出神,也侧头向那里看去,这时,苏努已经拿着装好了的食盒对掌柜道:“谢谢您了。”    一时忘了九里飘香也是苏府名下的产业,因为阿蛮和拓拔灿的位置离苏努不是很远,又正好可以看到门口的马车。    门口停着的马车是他专坐的,阿蛮心道,他也来了吗?    正想着,苏努侧头刚好看到了阿蛮和拓拔灿,先是一愣,然后冷冷的出声讽刺道:“呦,蛮姐姐和拓拔公子也来九里飘香吃饭呢。”    阿蛮的手指不自觉地一曲,一只手握紧了阿蛮的手,拓拔灿看了阿蛮一眼,回头对苏努冷笑道:“看来苏府的家教也不过如此。”    “你!”苏努被气的差点要暴跳如雷,要不是手里拿着东西,他肯定冲过来了,苏努气的直跳脚,吼了句:“追云蛮,你没有心!”引得众人纷纷向他们这边看来。    “小努。”一个温和的声音从门口的马车里传出来,有人好奇的向门口探去,是啊,谁不好奇这马车坐了什么大名鼎鼎的人物呢?    阿蛮在心底自嘲,我没有心么?大概是没有罢,看了眼苏努出去的背影,心道,他许是看到了我的吧。    “来了。”苏努应了一声,瞪了阿蛮和拓拔灿一眼,提着食盒跨门出去了。    阿蛮回过头不再看,心里却堵了股郁气顺不出来,憋的生生难受,抬手拿着筷子夹了一筷子青扁豆,努力绽出一个笑靥,笑着放到了拓拔灿的碟子里,拓拔灿看着阿蛮夹菜的动作,愣了愣,笑着张了张嘴,示意阿蛮喂他。    阿蛮眉头一跳,耐心奇好的又夹了一筷子青扁豆放到他唇边,拓拔灿笑着将青扁豆含入嘴中,他边嚼边笑,一只手还握着阿蛮的手说:“我要肉。”    有人频频向他们侧目看来,阿蛮懒得去理会他们的目光,笑着直接用筷子夹了块嫩羊肉递到拓拔灿嘴边,他笑着张口,然后抬手抚了抚阿蛮的脸颊,如果平日阿蛮一定会骂他登徒子,阿蛮想着那人应该还没走,也没躲开拓拔灿抚她脸颊的手,在别人的惊诧的目光中,阿蛮笑着用筷子又夹了一筷子菜喂到他嘴边。    胡苏是看到了阿蛮和拓拔灿的,看到他们亲昵的举止,那种心烦意乱的感觉又来了,小小的、却无伤大雅。    胡苏唇角的笑半展未展,眼神波澜不惊,风轻云淡的放下帘子,对坐在外面驾车的苏努道:“走吧。”    马车一走,阿蛮就再也笑不出来了,拓拔灿眸子也一冷:“怎么?利用完我了就抛弃我了?”明明知道阿蛮是故意气那个人的,可他心里说不出的不舒服,阿蛮,你还是在意那个人的,虽然心里不舒服,但他就是没办法生阿蛮的气。    阿蛮放下筷子,低着眼眸说:“我以后再也不要来这里吃饭了。”    拓拔灿道:“我也不想。”说着,又无奈的叹了口气:“不知道你到底在怕什么。”    端慧太后诞辰将至,宫中的请帖如流水一般送去了贵族大臣们的府里,追云府也毫无例外的收到了请帖。    终日穷极无聊,阿蛮本着蹭吃蹭喝的心态跟着叔叔和追云锦入宫赴宴。    宴会在太清湖边的亭子里举行,鸟儿在树枝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阿蛮站在湖边的一棵柳树下,看着人、还是人,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    有个身着橙衣的宫女走过来,向阿蛮行了一礼,笑道:“二小姐,我家娘娘请你到湖边尽头的那个亭子里一叙。”    阿蛮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我和这宫里的贵人们并没有什么交集啊,出于礼貌,还是问道:“我没见过你,也不认识你家娘娘,请问你家娘娘哪位?”    宫女笑笑:“我家娘娘是长乐宫的萱妃娘娘。”    哦,阿蛮想起来了,钟离萱进宫半年后,便从萱美人升了萱妃,自北夏开朝一来,仅半年便能升为妃嫔,得此殊荣的怕也就只有她了吧。    阿蛮边走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问前头引路的宫女:“不知你叫什么名字?”    那宫女回道:“回小姐,奴婢叫巧儿。”    阿蛮好奇问道:“看你年纪不大,怎么进宫当宫女了?”    巧儿回道:“家里贫苦,镇子里发了场大水,爹娘和阿弟染了恶疾,都走了,奴婢身无长物,只得进宫讨个活养活自己了。”    阿蛮不由在心里道,说话都说的如此滴水不漏,看来很是精明,这丫头不愧是钟离萱悉心教养出来的人。    巧儿将阿蛮带至亭子,便退下了,阿蛮走过花园,一进亭子,不远不近的便看到一对人影正依偎在亭子边,正背对着阿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对伉俪情深的皇子和王妃在湖边赏鱼。    但那个清瘦的身影阿蛮是认识的,初初见时阿蛮心头不由一惊,惊后只觉得饶有兴味,有意思!钟离萱,我可越来越搞不懂你在干什么了。    阿蛮觉得破坏人家赏鱼的雅兴虽然不厚道,有生以来,阿蛮头一回见到眼前这情景,觉得是时候该拆散眼前这对行走在危险边缘且不为世俗所接受的“伉俪”了。    这样想着,阿蛮操手支着下颌,选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身后的廊柱,不由好笑道:“不知萱妃娘娘喊我前来可是为了看眼前的这一幕鹣鲽情深?”    两人一并转过身,阿蛮看到那紫衣男子不由抽了一口冷气,心道,钟离萱,你可真是会玩!    那紫衣男子不是敏王拓拔悔又是谁,阿蛮进宫时寥寥见过拓拔悔几面,每次看到这个人,阿蛮就觉得欢喜不起来,就觉得好像有一个森冷的东西缠着她,正在向她吐信子一样。    拓拔悔看了眼阿蛮,笑问钟离萱:“把她解决了?”    解决?阿蛮心道,他是打算杀了我么?不由好笑,就因为我看到了他们私情?阿蛮暗下轻轻朝钟离萱这边轻移了下脚步,她可能打不过拓拔悔,但制住钟离萱却是轻而易举的事,如果这样,拓拔悔不顾钟离萱的生死还是想要杀了她,那么钟离萱,我只能说,你的眼光真的不怎么样。    钟离萱好似察觉到阿蛮在想什么,扬眉向阿蛮一笑,阿蛮心头一跳,有种不太好的感觉,钟离萱笑看了眼阿蛮,对拓拔悔道:“殿下,她就交给我好了,因为女人对付女人,从来都不会心慈手软。”    拓拔悔抬手轻捏了一下钟离萱的下颚,道:“不急,不过一个小丫头,我们有的是法子对付她,那我先走了。”    钟离萱笑道:“殿下慢走。”    阿蛮心道,钟离萱啊钟离萱,你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你可真是让我看不懂了,不,我是从来都没有看懂过你,钟离萱,曾几何时,你可曾后悔成为这花园里姹紫嫣红的花儿中的一朵?    看拓拔悔走远了,阿蛮皱眉道:“娘娘找我什么事?娘娘可知我现在很不想见到你。”    钟离萱转过身,对阿蛮笑道:“阿蛮,你知道我从当年的事情里知道了什么吗?”    当年?又是当年!除了爹娘和北夏皇帝、叔叔对当年的事知情,连她都不甚清楚,钟离萱又是从何知道的。    钟离萱看着阿蛮望着她的困惑神情,笑道:“我们钟离家的血滴子恰好都不是吃白饭的,不然养他们何用。”    阿蛮问:“你知道多少?”    钟离萱道:“我父伯对当年的事或多或少知情,近来闲来无事查阅了一些太宗皇帝和先穆帝嘉裕元年起到当今陛下登基的纂记,包括你的爹娘追云少卿和逐风碧瑶,有些是半猜出来的。”    阿蛮倏地握紧了拳头,木着脸道:“兰陵第一才女果然名不虚传,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阿蛮也是偶然听叔叔说起阿爹和娘的当年,毕竟他们在北夏,早已是已死之人,更是在当今皇帝面前不能提起的忌讳。    钟离萱轻笑了一声,道:“当年,南梁进犯北夏边境,先穆帝拓拔晔、也就是兰王拓拔灿的生父出征战死漠南,当时骠骑大将军追云少卿还在漠南苦战,当时还是淳亲王的当今陛下拓拔曜在白虎门发动政变,篡取皇位登基,囚禁了逐风碧瑶,当时给逐风碧瑶用刑的,便是我们钟离家的血滴子……”说着,还看了看阿蛮的神情,续道:“先穆帝战死漠南的消息传到兰陵城的第十二天,穆帝的灵柩到了兰陵城,逐风碧瑶便从天牢里失踪,是不是很好奇你娘是如何从天牢里失踪的?没过多久,便传来了骠骑大将军追云少卿战死在了漠南的消息,如果当今陛下知道他的故人不仅没死,他的女儿还在他的眼前,不知会作何感想?”    原来,这就是阿爹和娘不让她来北夏的缘由。    “可惜啊,当时的南梁战乱至今还未彻底解决,南边的大梁,西边的戎荻,北夏边上不安一隅的柔然,一直是当今陛下的心病,当今陛下的野心大的很,他渴望的是成为前圣祖皇帝和太宗皇帝那样的千古一帝,令四海臣服,江山依旧,良将却再难求,可惜追云少卿之后,北夏再无像追云少卿那样的良将,如今好不容易横空出了个兰王拓拔灿,当今陛下现在自然不会对兰王拓拔灿如何,但阿蛮,你能保证以后不会吗?他可是穆宗拓拔晔和钦敏皇后的儿子。”    以前在家时,阿爹经常告诫自己,她的性格随娘,容易冲动,出门在外一定要学会一个忍字。    虽然阿蛮一直告诉自己一定要沉住气,可她本来就是容易冲动和义气用事的性子,如今经钟离萱一番挑拨,阿蛮只觉心底的愤和怒已经到达极致,趁最后一丝理智还未燃尽,阿蛮松开紧拽着的手心,故作轻松一笑:“萱妃娘娘这个故事编的可真是引人入胜,不过我有些累了,改天再接着听,臣女告退。”    阿蛮转身正要走,身后的钟离萱突然扑哧一声大笑起来:“阿蛮啊,你可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兰王拓拔灿和青丘少主胡苏可是当今陛下忌惮到骨子里的人,你可有想过若是当今陛下对兰王拓拔灿出手,胡苏的命运又会如何?”    阿蛮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问:“你想用这个威胁我?”    钟离萱笑着走过来道:“威胁说不上,只是想让你帮我做一件事,再说拓拔灿和胡苏是何等精明的人,怎会被我用一句话哄住,我说的是胡苏,阿蛮啊,你和胡苏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你也不想让拓拔灿知道吧?”    阿蛮脸色微变,瞪着她道:“你胡说什么!”    “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明白。”钟离萱笑吟吟地转身,语气漠然:“只要你帮我这一次,自此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如何?”    阿蛮隐隐觉得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开门见山的问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钟离萱走到阿蛮面前,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匕首,递向阿蛮,说道:“你报仇,我泄恨。”    她说:“自古帝王多薄情,他敢负我,我为何不替自己的以后想想?”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阿蛮看到钟离萱手里的匕首,心中了然她想让自己干什么,并不接,只是道:“娘娘当我是傻子吗?我杀了北夏的皇帝,我能功成身退的离开?万一刺杀失败,我还有活命的可能吗?”    她侧身笑说:“阿蛮,有时候你就是太聪明了,聪明的让我觉得有些后怕。”    阿蛮走到她面前,夺过她手里的匕首,冷冷道:“娘娘此言正合我意。”然后转身甩袖离开。    钟离萱,这是我第一次帮你,也是最后一次,下次,你敢对我出手,我决不会再忍你!    巧儿将阿蛮带到一间宫女居住的寝居,捧着一件舞衣递给阿蛮,道:“这是待会大殿上舞女们跳舞穿的衣裙,请二小姐换上。”    阿蛮拿起舞衣拎了拎,这衣服很轻,好看是好看,但还是微薄了点,也不知能不能藏匕首,好在这衣服有面纱,待会行事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不被人认出来。    岁宴上,阿蛮随着乐官们弹奏的管笛,身姿轻快的周旋于众舞女们中间,之前跟着云姑她们在明月楼学过北夏的舞蹈,这会儿跟着她们滥竽充数还是可以的。    阿蛮目光轻轻一瞥,瞥到拓拔灿和胡苏正并排坐在席间,有些心不在焉的望着他们的方向出了会神,结果一个不小心,差点跳错舞步,差点踩到别人的裙摆摔了一跤。    阿蛮面不改色的重新调整了步子,希望没有人注意到她出丑的模样,目光轻轻一扫,竟然看见拓拔灿望着她的方向轻笑了一声,混蛋!竟然敢笑她,他应该没认出自己吧?    阿蛮移开目光,拓拔灿和胡苏相视一眼,两人明显都是看到了阿蛮的,脸色都不好看。    阿蛮,你到底想干什么?    快临舞毕时,抬头间,看到钟离萱向阿蛮扬了扬眉,她在示意阿蛮快点动手,阿蛮拽着藏在袖子里的匕首,追云蛮,你还在犹豫什么?只要杀了坐在上首的那个人,你就可以彻底的摆脱面前的那个女人,更可以为自己的父母报当年的血海深仇,一箭双雕,钟离萱这招还真是又妙又狠。    阿蛮深呼一口气,轻妙一转,拿着匕首就要提步冲上去时,手腕一下被人紧紧的拽住,阿蛮回头去看,只见坐在席间的拓拔灿不知何时起身出现在她面前,拓拔灿冷着脸看着阿蛮,手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有宽大的衣袖挡着,别人只能看见他们的衣袖挨在一起,阿蛮紧紧拽着匕首借力想挣开他的手,拓拔灿毕竟是带兵打过仗的,他的武功岂会弱于阿蛮,借力反开阿蛮的手,夺过阿蛮手里的匕首掩进衣袖里,拉着阿蛮的手跪下,突然道:“陛下,臣要求娶大司马之女追云蛮。”    拓拔灿突然说出的话,让阿蛮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众人的目光与神色皆显惊诧之色,坐在席间的追云萧和追云锦脸色都一变,看向和拓拔灿跪在一起的阿蛮,惊道:“什么!阿蛮?”    追云萧连忙站起来,跪下道:“陛下,小女无意闯下大祸冲撞了陛下,臣教女不严,但请陛下看在小女年幼无知,宽恕则个小女的性命。”    皇帝笑道:“大司马家的二小姐朕早有耳闻,今日得此一见,果然是个妙人,大司马请起。”    见皇帝这么说,追云萧隐隐松了一口气,站起来坐了回去,阿蛮的性命算是无忧了,可阿蛮她的长相随嫂嫂,但阿蛮跟大哥还是有几分神似的……但愿皇帝不会在意到这件事。    没过一会儿,整个大殿里都是议论阿蛮和拓拔灿的声音,胡苏紧紧拽着自己的手心,神色痛苦又黯然。    坐在席上的司徒皇后轻轻咳了一声,殿内很快安静了下来,司徒皇后语气详装责怪拓拔灿道:“灿儿,这么多人,你未免也太过放肆了吧?”侧头笑看着皇帝道:“陛下,灿儿这孩子说话向来直爽惯了,此事事关皇家大体,这么多人在,要不移驾去偏殿如何?”    “皇后说的是。”皇帝看了眼阿蛮和拓拔灿,颔首道:“去偏殿。”    阿蛮跪在偏殿的地砖上,跪的膝盖疼的发凉,可阿蛮只能跪着,那高堂至处、坐着的是北夏的帝王,他缓缓开口:“萱妃,把你刚才说的话当着朕的面,再说一次,一字不落。”    钟离萱笑的轻巧无比,瞟了眼跪在阿蛮旁边的拓拔灿,道:“是,听坊间传闻,这追云蛮不仅与兰王殿下交情不一般,与公子胡苏更是......”她向阿蛮看来时,那不经意的笑更像是在告诉阿蛮,阿蛮,这是你自找的,你可怪不得我!    皇帝听钟离萱说完,本就黑沉的脸更黑一分。    钟离萱故意掩嘴,语气颇有些自责:“哎呀,是臣妾多嘴了。”    皇帝看着阿蛮的眼睛,微微一怔,颔首:“把你的面纱摘下来!”    阿蛮摘下面纱,皇帝的神情露出一抹古怪和探究,钟离萱笑道:“陛下可觉得阿蛮妹妹有没有像极了一个故人?”最后还不忘把故人两个字刻意念重。    皇帝问:“追云蛮,萱妃所说句句属实?”    阿蛮道:“娘娘所说,句句属实。”反正已经被看穿,还不如坦诚,大不了一死,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只是免不得在西域的爹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拓拔灿看着阿蛮,心道,阿蛮,你这是承认了自己就是追云少卿的女儿吗?    皇帝又问:“追云蛮,你可知罪?”    阿蛮说:“臣女知罪,但请陛下恕免追云府一族。”    皇帝看向跪在阿蛮旁边的拓拔灿道:“灿儿,此女接近你实乃居心叵测,即使是这样你还执意要娶她吗?”皇帝这句话无疑不是在告诉阿蛮,他的侄子并不是阿蛮可以攀附得起的,也是在警告拓拔灿不要肆意妄为。    拓拔灿不语。    皇帝微微颔首说:“很好,追云蛮,那朕赐你......”    还未待皇帝说完,拓拔灿抓住阿蛮的手,给了阿蛮一个安心的眼神,他对皇帝说:“陛下,臣求娶追云蛮为妻。”    阿蛮惊讶地看着他,他的目光坚定,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阿蛮看到钟离萱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了。    拓拔灿说:“臣求陛下成全。”    皇帝的目光看向拓拔灿,他的声音冷清:“灿儿,这世间漂亮女子万千,你何必执着于一个追云蛮,难道你真的不在乎你母亲的灵位将迁出奉先殿吗?”    这是警告。    拓拔灿面色紧绷,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句话真正的含义,皇帝终究还是忌讳他的。    许久,他语气依旧坚毅的说:“若此情万古长青,何须亦言齐家?臣求娶追云蛮为妻,请陛下成全!”    阿蛮惊住,拓拔灿,你这是一个终生不娶的誓言啊!你不能这样,他会杀了你的!    阿蛮使劲挣开拓拔灿的手,向皇帝叩了一首,急忙道:“陛下,臣女此生不嫁兰王拓拔灿!”阿蛮说的很大声,侧头看向拓拔灿,目光里满是歉意。    钟离萱笑说“阿蛮,你是个识大体的。”    阿蛮瞪着她,钟离萱,你不让我好过,我也绝不会让你好过!    阿蛮干脆闭上眼睛,不再看他们任何人,等待皇帝的判决,哪怕最后赐自己凌迟而死,她也没有任何怨言。    缓缓。    皇帝说:“追云蛮,你走吧。”    阿蛮睁开眼睛,五体投地地向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叩了一首:“谢陛下隆恩。”    钟离萱看到阿蛮的神情,那本是视死如归的神情,脸上一愣,追云蛮,你怎么能露出这样的神情?随即,眼底闪过落寞与幽怨,但很快被灿烂笑容取代。    跪的太久,站起来时费了些力气,还跪在地上的拓拔灿突然站起来拉着阿蛮的手就走,身后传来皇帝冷冷的声音:“灿儿,你真的不在意你母亲的灵位迁出奉先殿,永世将不得再入祖宗祠堂?”    拓拔灿握着阿蛮的手,转身,看着皇帝,突然笑起来:“或许我真的是个不孝的儿子,但如果真的可以将母后的灵位迁出奉先殿,这对母后何尝不是一种解脱,自从父皇走后,母后就不喜再被这九重宫阙束缚,若是死后能得付与她枷锁的人的允许,我想母后在天之灵会很开心才对。”拓拔灿说完,拉着阿蛮跨出偏殿的门槛。    皇帝许是被气到怒极反笑,声音苍凉的笑起来:“哈哈哈,真不愧是朕的好侄儿!真不愧是朕的好侄儿!”    拓拔灿喃喃道:“在我母后逝前你都不肯让太医来看一眼时起,在你把我当瘟神一样的过继给顺亲王府时起,我就已经......没有了你这个叔父,我也已经不是你的侄子。”    阿蛮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出那幽深宫阙的,又是如何走出那悠远宫门的,阿蛮没有转身,只对身后那人说:“兰王殿下,估计不用明日,兰陵城里便都会知道我们的事了,以后我们还是不要见了吧,我是女子,终究还是要名声的。”    拓拔灿拿出袖子里的匕首,他握着刀刃那端,用匕首的柄对着阿蛮,冷冷的问阿蛮:“你来北夏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阿蛮转过身,看到血从他的手心里流出来,殷红的血刺的她的眼睛生痛,阿蛮想上前拉他的手,拓拔灿却凌空挥开了阿蛮的手。    阿蛮的手顿在了空中,拓拔灿冷笑着说:“追云蛮,你不愿意嫁给我,是因为你心里还忘不了胡苏,你可以对他笑、对他哭,可以跟他说我喜欢你,可是你从来都没有对我说过你喜欢我,一直以来,都是我自欺欺人!我拓拔灿征战沙场多年,遇神杀神遇鬼杀鬼,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败在一个在她心里什么都不是的女人手里,呵,想想真是可笑。”    原来拓拔灿不是因为自己要杀拓拔曜而生气,而是因为苏兄,因为苏兄......    因为拓拔灿的这句话,阿蛮想明白了钟离萱让她行刺皇帝的原因,只怕是一个局,钟离萱设的局中局,她既想杀掉皇帝让敏王拓拔悔取而代之,又想除了她这个会随时泄露她秘密的心头大患,钟离萱,你看似不在意,其实还是在意的吧。    怕是钟离萱跟皇帝说了什么,皇帝也早就对阿蛮的身份起疑,于是故意弄了这一出来试探阿蛮到底是不是追云少卿的女儿,可是没有想到拓拔灿会突然在大殿上说要求娶阿蛮,害钟离萱的计划差点失败,这个局最高明之处是虽没有杀掉皇帝却离间了阿蛮和拓拔灿,她用胡苏和拓拔灿来威胁阿蛮,就算这个局就算是个无底洞阿蛮也会跳,钟离萱许是早就算准了这一点吧。    阿蛮不由苦笑说:“我来北夏的目的你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北夏皇帝与我有血海不共戴天之仇,可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利用你。”最后一句话说出的时候,阿蛮竟然觉得它是说的是多么无力的苍白。    拓拔灿面无表情的看着阿蛮说: “追云蛮,自我在大漠见到你的第一面时起,你便满嘴谎话,有时候,我宁愿再也不要相信你,我宁愿是我瞎了眼,看错了你。”拓拔灿慢慢收回握着匕首的那只手,转身拂袖而去,只留下一句:“对不起,我想我们需要好好冷静一段时间。”    冷静?阿蛮看着他头也不回的离开,心里说,是决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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