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草庐,一张竹床,一桌旧书,一盏孤灯,一名白袍男子端坐在竹床的木案上研究棋谱,只见他左手执白字,右手执黑子,下子如飞,小屋内噼啪的落子声如珠落玉盘。突然,草庐的柴门出传来一声巨响打破了小屋内的和谐,白袍男子心想:终于来了。他起身推开虚掩的房门,踱步来到柴门处。黑暗中只见一个瘦小的男孩上半身倚靠在半扇柴门上,下半身双腿叉开坐在地上,腿中间还有一个布满汤汁的食盒。小男孩见白袍男子终于出来,抬起头咧嘴笑道:“公孙先生,夜宵到了。”其实从周灵被卓武拦截之时,好梦楼就派人通知了公孙牧,当公孙牧看见周灵惨淡的样子大概猜出了事情经过。公孙牧没有理会摆在地上的食盒,蹲下身子亲切地问道:“这几日接触下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叫什么?”周灵惶恐道:“小人名叫周灵。”公孙牧挽住周灵右手想把他拉起来,周灵顿时吃痛地吸了一口凉气,公孙牧电光火石之间点了周灵项后枕骨处的风池穴,周灵一下子就昏迷了过去。
公孙牧把周灵抱进小屋,将他斜靠在竹床上后收起木案,最后将周灵放平躺下。他之所以把周灵弄昏厥是因为害怕等下给周灵接骨疗伤时周灵忍受不住痛苦发出叫声,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他轻轻褪去周灵的外衣,不禁脸色一变,周灵贴身的白衣不仅有斑斑点点的血迹还有各种殴打的褶皱痕迹,肋骨断了好几根。公孙牧接着捏了捏周灵的双臂,左手还好,右手明显有脱臼的痕迹。腿部伤势最轻,不然周灵也不可能穿过大半个中州城回到公孙牧家中。大致了解了周灵的伤势后,公孙牧就开始给周灵疗伤。因为周灵没有经过武学修炼和身子太弱,公孙牧不打算给周灵灌输内力,他先把周灵骨头正位,然后清理干净周灵的身子,最后通过按摩和敷药控制了周灵的伤势。公孙牧一边给周灵疗伤,一边观察周灵的反应,周灵的脸上不停地变换着表情,一会儿面目狰狞,一会儿如释重负,一会儿又眉头紧锁,像坐过山车一样精彩。公孙牧心里也肯定了周灵,毕竟周灵不肯低头和他也有些关系,而且这孩子心思不坏,有为他人着想的品质,教他些文化也是应该的。这一顿操作完后,天边已经泛起了鱼白,公孙牧也不是专攻医术,只是以前行走江湖应急练手学来的,剩下的也只有等周灵醒来。
就这样过了两日,卓雅还在和齐宣怄气,旁人总能听见她抱怨:“本公主怎么就比不过好梦楼那些庸脂俗粉!这些男人就喜欢偷腥,没一个好东西!”齐宣当日早点回宫就和卓雅解释,他是不想扫卓武和卓灏的兴致才继续留在好梦楼的,其实他坐在那里也是如坐针毡,生怕卓雅生气才早早回宫。卓雅心里其实有点接受齐宣的辩词,毕竟论相貌自己不输那些浓妆艳抹的风尘女子,只是身子还没长开,齐宣没理由得罪自己。不过她心想绝不会轻易绕过齐宣,最好让齐宣再提心吊胆两天,事实却是齐宣这两天正盘算如何再去好梦楼逍遥,最好能留夜做一场好梦。周围的人都没有注意到周灵已经两天没有回宫,大概这就是身微命贱的下场吧。
第三天黎明,周灵终于有了反应,他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所在的环境不是宫中寝室,着急想爬起来,右手刚撑着床面就再次倒下,周灵只有换只手忍着全身疼痛勉强爬起来。他翻了翻桌子上的书籍,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地坐满了笔记,虽然他看不懂,但是还是羡慕地摸了摸书面。这时,靠近房门处的一把躺椅上站起一个人缓缓向书桌走去,他似乎被周灵的翻书声吵醒。周灵看清来人后低头赶紧道歉道:“对不起,公孙先生,是小人办事不周,昨晚不仅夜宵送的不够及时,还占了先生的床榻。”公孙牧这两天也是没有好好休息,他略显疲惫地安慰周灵:“老夫还撑得住,不过你已经躺在这里2天了,也该轮到老夫歇息了。”说着就躺在了竹床上。周灵心里凉了一半,自己无故消失两日,等下回去怕是要被公主痛批一顿,还是先跟公孙先生道别然后回宫要紧。他欠身低微地说道:“先生厚恩,小人日后必报,不过小人两日缺职,想赶紧回宫复命,只有先欠下。”可公孙牧接下来的话让周灵的心全凉了“放心吧,公主现在还忙着和齐宣生气,根本没人发现你不见。”周灵此时心中五味杂陈,他再一次认识到自己毫无存在感,哪怕跟了公主4年,公主也依旧把自己看作草芥。
过了半晌,周灵才缓缓回道:“那小人也还是赶紧回宫比较好,万一今天被发现也免不了一顿责罚。”公孙牧不耐烦地说道:“你怎么一口一个小人,我听着都变扭,你不是叫周灵吗?”周灵听见这话更是觉得委屈,谁又愿意折损自己的面子,但处在宫中身不由己,养成习惯了。接着公孙牧懒懒地说道:“老夫见你还有些骨气和担当,千万别被皇宫里那些没有出息的人带偏了,你以后就称自己为周灵。你也不用等三个月了,今日回宫里和公主说一声,明天开始来我这里学习半天,老夫会和公主通个气的。”周灵上一秒还心如死灰,这时脸上又扬起希翼之色。公孙牧又补充道:“你刚才翻阅的是大名鼎鼎的《吕氏春秋》,既然你们有缘就送给你了。”周灵真是欣喜若狂,想着上面那些笔记一定是先生的感悟,肯定对自己理解有不少帮助。但他还是克制地说道:“周灵认的字不多,恐怕受不起先生恩赐。”公孙牧厌烦地说道:“拿出那日拦我的率真,别婆婆妈妈的,好的不学尽学腌臜之物。如果处处小心谨慎,没有自由地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周灵意识到触犯到公孙牧逆鳞,赶紧从书桌上抄起那本《吕氏春秋》逃出草庐,公孙牧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安心入睡。
借着晨光和微风,周灵慢慢地朝皇宫走去,他心里也不着急回宫复命了,既然大家都不在乎自己的存在,自己何必做什么都唯唯诺诺,处处拘谨。他感觉今天的天气格外的好,微风吹来自己身上的伤都好了很多,怀中的书本还带着自己的体温,让周灵感觉格外温暖。最高兴的是公孙先生竟然愿意教自己读书,还肯为自己向公主求情,从小到大除了耿叔他们真正关心过周灵,其他人都没有正眼看过他,卓雅也只是把周灵当作出气筒罢了。想清楚这些,更加坚定了周灵跟随公孙牧的决心,他也想知道真正的自由是什么滋味。
周灵到达明月宫已经是辰时,公主还没有起床,他就先在花园里翻阅起手中的《吕氏春秋》,第一章开头的三个字他就不认识,他继续往下看,只能看懂几个简单的字符,比如一日、二、三,周灵又反了反,发现开头总是三个字,而且结尾的字都一样,他不禁为自己的发现感到高兴,更加痴迷地翻阅。
不知过了多久,周灵听见后面传来声音“周灵,你在这里做什么?”接着卓雅凑了上来,发现周灵正在看书,一下子就把书从周灵手中抢走。卓雅拿着书胡乱地翻着,边翻边问:“这书你哪里偷来的?怎么还有这么多笔记?你偷来看不懂又有什么用?”一连三问让周灵感到气愤,卓雅为何认定自己就是偷来的书?于是他趁卓雅没拿稳,一下子跳起来抢回书本藏进怀里,正色道:“这本书是主簿公孙牧先生送我的。”卓雅一听更是蹲在地上笑了起来,“你编谎话也是有一套,在演武场只见过公孙牧一次就能记住他的官职名字,不过本公主聪明伶俐,你的算盘打空了。”周灵已经认清自己在宫中的地位,也不多解释,自顾自地说道:“公主殿下,周灵想拜公孙先生为师学习读书识字,请公主恩准。”卓雅清了清嗓子,拿腔作势道:“好!本公主准了!”周灵知道卓雅在和自己玩过家家,一脸严肃地看着卓雅说:“禀告公主,周灵说的是真的,想必公孙先生今日就会和公主说明情况。”卓雅见周灵和自己说话的语气这么生硬,气不打一处来,揪着周灵的耳朵大声喊道:“就算那个公孙牧说破天,本公主说不让你去,你就去不了!就你还想读书,忘了当日怎么被颜老匹夫羞辱的了?”周灵知道光靠自己是不成了,索性不再理会卓雅,自己回住处去了。
这一天非常漫长,周灵生怕公孙牧摆平不了卓雅,忐忑中一个白袍男子打开了周灵房门,背对着黄昏对周灵说道:“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学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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