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昆仑飘起了雪花。 姜萤站在窗前,看着它们一片片从冰蓝色的天空落到雪地里,然后与那片银白色融为一体。 昆仑的天,似乎常年都是一片清冷的冰蓝色,从来都没有变过。 痴痴的望着,她缓缓伸出手。 刺骨的寒风夹杂着点点雪花卷进来,她闭上眼睛,任霜雪慢慢落在她肩头,落满她眉目。 阿白走过去,抬手掩上了门。 那片冰原一下子消失在眼前,雪化成小小的水珠,挂在她浓密的睫毛上。 姜萤张开眼,正对上他浅灰色的眸子,捕捉到一抹未来得及藏起的无奈。 “你是七叶莲?” 那声音沙哑十分,带着隐约的期盼。仿佛沙漠中走来的旅行者,盼望寻到一丝甘露。 阿白一怔,微微启唇,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僵持许久却终是闭上了眼,只轻轻点了点头。 看着他的神色,姜萤突然觉得有些无力,她摇头扯出来一抹自嘲的苦笑。 相顾无言。 …… 是夜。 雪仍在下着,如厚重的鹅毛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阿白站在门口,看着小公主越来越远的身影。 风吹乱了她的发丝,风雪掩映间,那本就略为单薄的身躯在这雪夜里显得格外孱弱,这片冰冷的雪域一片苍茫,只那人瘦弱的身躯和那排孤独的脚印格外清晰。 看了眼那把被她扔在一旁的伞,他抿了抿唇,浅灰色的眸子终于染上不可抑制的悲痛。 终究,她还是怨恨了他。 不过她此刻离开也好。因为天亮之时,他怕是再无力护她安好。 有雪花飘落到他眉间,久久未曾化去。 …… 姜萤强忍着回头的冲动,红着一双眼睛,死死咬着牙,寒冷的风雪扑面而来。 这一路上,她倒是再没遇见什么野兽,大抵是因为她身上那七叶莲的气息。 走到山脚的时候,她终是没有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站在山脚下,早已经看不到那座小屋的存在,冰冷的风雪之中却似乎传来那人绵长的声息。泪水就这样夺眶而出,她狠狠揉了把揉眼。 “这月光真刺眼,害得我都流泪了。” …… 当铺还未打烊,有些昏暗的灯光下,掌柜正细细的打着算盘对着账,灰白色的山羊胡梳理的十分整齐,一双倒三角眼炯炯有神,看起来很是精明干练。 姜萤摘下发间那只白玉簪递给他,他眯起眼,接过仔细端详了一下,眼中精光闪过,看起来很是为难的皱了皱眉。 “唉,姑娘,这只是普通的玉石,雕刻也实属一般,我看你是个小姑娘也不容易,给你五十两罢。” 姜萤噎住了,看着那仿佛吃了天大的亏的掌柜,黑口黑面,“先生,这玉簪乃是羊脂白玉,属玉中极品。雕花也是名家季留白先生亲手雕刻的。这玉质尚且不说,难道如今季先生的手艺只值五十两了吗?” 季留白先生极擅雕刻,一双妙手巧夺天工,人称鬼斧,所雕之物向来得众人所喜。 当初她死皮赖脸的缠了季先生整整三个月他才答应为她雕这只玉簪,千金难买的宝贝如今竟被这掌柜说得好像 一文不值。 姜萤看着眼前的黑心老掌柜,恨得牙痒痒 “胡说,老夫又怎会没见过季先生的手艺,这只是赝品罢了。”见一下被拆穿,掌柜气的吹胡子瞪眼,那精心打理的山羊胡一翘一翘的,甚是滑稽。 翻了个大白眼,姜萤伸手去抢那只发簪,“那你还给我,我不当了。” 老掌柜生怕她抢走,连忙死死拽着那只玉簪。二人不断拉扯着,用力向自己这方拉了拉,老掌柜堆起一个有些尴尬的笑容,“姑娘姑娘,价格可以再商量不是?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哼。”姜萤翻了翻白眼,“早这样多好。” 走出当铺的时候,姜萤忍不住又回头望了眼昆仑山的方向。它仿佛消融在了夜色里,依稀只见得一个模糊的轮廓。 握了握手中的银票,她转身离去。 那天夜里,下了场好大的雨,闪电照亮了整个暗夜。 睡梦中的姜萤翻了个身,轻轻皱了皱眉。 …… 次日清晨。 今天客栈里的人似乎格外的多,店家那胖胖的脸上堆满了笑容。 小二擦了把汗,端着菜盘边上菜边和旁边的客人念叨着, “说来奇怪,那闪电是竟是金色的。我小二哥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金色的闪电呢。而且道道都向着那昆仑山去。现在啊,外面的人都说是那昆仑山出了妖魔惊动了天上的雷神电母。已经有不怕死的道士上山捉妖去了。” 手一抖,本已凑到唇边的汤匙连着碗一起落在了地上,突兀的声音引得众人众人频频回头窃窃私语,素衣女子抓起桌上的剑飞奔出去。 小二愣了一下,似是被这动静惊得怔了怔,看着那就快消失的身影,连忙丢下手中的东西追在她身后。 “客官客官!您的包子!你还没付账啊!” …… 彼时,她上昆仑为父寻药,而今她上昆仑,却是为了看那药引是否无恙。 想来何其戏剧性,所以说老天就是喜欢笑话。 如今老天又和她开了个笑话。 她身上有着七叶莲留下的气息,猛兽精怪自是不敢上前。 只是她这次翻遍了整个昆仑,却没有找到那座木屋,连猛兽都少了许多。 昆仑的地上有几个深深的坑,似是雷电留下的痕迹,冰雪被炸裂开来,露出底下棕黄色的泥土。 她顺着一个个向前走去,走到第九个的时候,一只鸟儿朝她飞来。 周身银白,唯独那鸟喙是橙黄色的。 正是那只载过她的冰铃鸟。 见到小公主,它飞到她面前几步颤巍巍的停下,似是筋疲力尽,它倒在地上,两只黑色的小眼睛死死盯着她,有气无力般轻轻叫着,脖子上挂着一只玉笛,嘴里滚落出一颗冰白的珠子。 姜萤安抚着冰铃鸟,右手握住那只玉笛,上面仿佛还残存着一丝温暖。 ……是阿白的笛子。 看着那颗有些熟悉的冰白色珠子,唇颤了颤,一股不祥的预感渐渐升起。 “冰铃,你怎么在这?这是……七叶莲的莲子!阿白呢!他在哪??” 姜萤将冰铃鸟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着鸟儿的翅膀,有些慌乱的问着,却没有得到回答。 鸟儿已经沉沉睡去。 心脏的跳动都那样微弱。 似乎再也不会醒来。 一望无际的寒凉之色,一身素衣的少女就那样跪在漫天的冰雪中,努力克制心绪问着,眼中盛满了慌乱和希翼,仿佛只要轻轻触碰,伪装就会在瞬间支离破碎。 寒风刺骨,冰冷极了。 “这位姑娘,你可是迷路了?” 来人一身青色道袍,头上挽着一个道髻,身后背着把桃木剑,看起来是个年轻的小道士。 听到声音,她慌忙抬起头。仿佛溺水之人看到一块浮木,她扑上去紧紧抓住他的衣袖, “道长!你可曾见过一位白衣白发的公子?” “……未曾见过。”可怜的道士被吓了一跳。 看着道袍上那双冻得有些泛红的纤手,不禁愣了愣,复又道,“此处风大,姑娘还是速速离去吧。” “道长,我…我听说有些道士上山来除妖,可是你们?”她抱紧了怀里的鸟儿瑟缩着,风很凉,似乎透过单薄的衣襟吹进了骨头里。“你们可曾,可曾见什么妖物?” “并非什么妖魔。”道士摇了摇头。 “昨日雷劫降世,师父说那是昆仑山上七叶莲的九重雷劫。如今劫难已过。怕没了那七叶莲的镇守山中妖孽横行危害百姓,才便派我下山查看,方才我未曾见到那七叶莲,只见得山中只有几只灵兽,那些妖魔突然消失了。想来或许是那七叶莲渡劫成仙后驱逐了他们。” …… 阿白,成仙了? 姜萤呆呆的听着,一点点消化着话中的意思。 明明是应该开心的事,她却是突然有些无措,就那样僵硬的跪在雪地里,一脸茫然。 “唔,贫道正要下山,姑娘可要一起?”小道士见自己说了半天却没有得到回答,自觉无趣的摸了摸鼻子,这里风大,这姑娘该不是被吹傻了吧。 “……好。”茫茫然的,姜萤开口道。 一片冰凉的雪色中,青衣的道士搀着素衣少女缓缓下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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