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伯府的马车往京城方向去,谢家的马车则往相反的方向走。错身而过时,建安伯府的马车上突然传来声音。 建安伯府上的三姑娘醒了! 不一会儿,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外传来车夫的声音。 “太太,建安伯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求见。” 王氏已经确定,在这里遇到建安伯夫人哪怕是巧合,她们也避不开了。 论品级,王氏是要给建安伯夫人见礼的。因此,当建安伯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过来时,王氏挑帘,由娇蕊搀扶着下车。之前是能避则避,到现在已经避无可避,那就要做到最好,不给人授之以柄。 管事妈妈见王氏下车,连忙笑脸相迎,给王氏请安。王氏说了声不必多礼,便随管事妈妈到了建安伯夫人的马车前。人才到,就被建安伯夫人请上了车。王氏情知,这一次想要推脱,恐怕不是那么容易了。 马车里坐着的不仅仅是建安伯夫人,还有刚刚清醒过来的建安伯府三姑娘。建安伯府的三姑娘闺名蔓华,姿容秀丽,气质出尘。就是在病中,让人除了心生怜惜之意外,再难生出旁的心思。这样一个惹人怜爱的女子,怎忍心见她憔悴? “之前在王家和谢太太见了一面,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你了。”看到王氏,建安伯夫人是发自内心的欢喜。王氏虽然不知今日碰面是否凑巧,却知建安伯夫人将她请上马车,肯定与此事有关。 “实不相瞒,今日贸然打扰谢太太赶路,请谢太太过来,实是有一事想要拜托谢太太。”建安伯夫人的话一顿,目光转向了章蔓华。 王氏生得一副水晶心肝儿,见状当即笑道:“夫人但说无妨。” 建安伯夫人长叹一声:“蔓华自小得大师批命,命中注定有一大劫。倘若过了十五岁这一劫,可保百岁无忧,可要躲不过,只怕要落得个早夭的命。万幸天无绝人之路,蔓华得贵人相助,被令嫒救起,保住了性命。只是当时蔓华虽在王家清醒过来,回伯府后却一觉不醒,正好她命中有这么一劫,哎!我真怕她就这么去了。都是为人父母,谢太太必定能理解我的一番心思。” 王氏听出了建安伯夫人的话外音,无非是谢杏婉是建安伯夫人嘴里所说的章蔓华命里的贵人,方才她们的马车经过建安伯夫人马车旁,章蔓华正好醒过来,这更让建安伯夫人坚信了这一点。的确巧合太多了,就不知建安伯夫人意欲何为。 “三姑娘经此一事,日后必能逢凶化吉,夫人不必担心。”王氏没有顺着建安伯夫人的话往下说,上赶着做事,不是她的处事原则,建安伯夫人既然有想法,当由建安伯夫人先开口。 “若真是这样就好了。与蔓华批名的大师有言,蔓华的命格非同一般,十六岁之前非得要命格贵重的人在身边方可压得住。贵府三姑娘出手救下蔓华性命,如今蔓华又因路遇贵府三姑娘转醒,我想蔓华那命中注定的贵人必定是贵府三姑娘无疑。” 四目相对,王氏从建安伯夫人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期冀的光。命中大劫,贵人?对建安伯夫人的话,王氏并非全信。只是鬼神之事,不可妄言。章蔓华的命格到底如何,谢杏婉又如何,王氏不会因为建安伯夫人的片面之词就听之信之。 “杏婉不过是普通的姑娘家家,怎会是贵府三姑娘的贵人,夫人太高看她了。”若王氏愿意独留谢杏婉在京城,也不会在昨日建安伯府来人后果断作出离京的决定。建安伯夫人一句谢杏婉是章蔓华的贵人,就想留下谢杏婉,这绝无可能。 “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夫人请说。”说不上以守为攻,谢家不需要卖女求荣,建安伯夫人如果提出让谢杏婉留在京城的要求,她绝不会答应。 “我想让蔓华随谢太太去江南。有贵府三姑娘相伴,只要过了这一年,蔓华命中的这一劫过去了,我再派人接蔓华回府,想来他日定能安然无忧。” 闻言,王氏心中诧异。她以为建安伯夫人是想留下谢杏婉,没想到竟是将章蔓华托付给她,让章蔓华随她去江南。建安伯夫人怎么就放心得下?即便是京城谢家,与建安伯府也相差甚远,何况是在任上。 “夫人,恕我直言。江南地方虽好,我们一家毕竟随夫君在任上,无论吃穿住行,都比不得京城,何况是伯府。”哪怕是章蔓华随她们一同前往江南,王氏也不想。章蔓华是伯府千金,随她住到谢家后,出不得一丝差错。一旦她应承下这件事,那就要负责到底。 建安伯夫人早就料到王氏会这么说:“比起蔓华的安危,其他又算得了什么。何况江南风景如画,不输京城,要不然哪能养出贵府三位这么好的姑娘。谢太太快莫谦虚了。虽则我这番请求冒昧,可我也是没法子了,望谢太太怜我一片爱女心。” 章蔓华人虽醒了,却没有精神。王氏之前没有见过章蔓华,只看她病中羸弱,王氏心中担忧。 “从京城到江南,有十来日的路程,贵府三姑娘抱恙在身,若长途跋涉,恐怕身子受不住。”路上出了什么事,王氏丁点儿也担待不起。 “无妨,蔓华的乳娘和贴身伺候她的人都会跟过去,只是要拖累谢太太一家的行程,在路上多走两日。”建安伯夫人是铁了心要将章蔓华托付给谢家,王氏心中明白,这一次是拒绝不了。伯府,不是现在的谢家能得罪的。她应下,就当为谢家,为谢杏婉结一个善缘吧。 最终,章蔓华的马车与谢家一起南行。三日后,京城伯府上派来的人追上了谢家的马车,将平日照顾章蔓华的人,以及章蔓华日常要用的东西一并送了过来。 离开京城的头三天,章蔓华精神怏怏,由丫鬟伺候着在马车上睡觉。也不知真应了建安伯夫人的话还是其他,到第三天时,章蔓华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多了几辆车,多了一个同行的人,谢杏婉当天就从王氏嘴里知道了她下水捞人,结果把人捞到家里来送不走的事。谢杏婉也纳闷了,谁知道她那么一捞,就给王氏捞了个麻烦回来。不过,那一丝丝郁闷在见到章蔓华后,都烟消云散,不见踪迹。 人与人之间,有的一见生恶,有的一见如故,谢杏婉和章蔓华之间就属于后者。章蔓华人美心善,叫人见了就心生喜欢,若说之前谢杏婉还因为不得不带上一个累赘回家而不快,真正与章蔓华相处后,她反而十分高兴有那一层搭救与被搭救的关系在。 从京城到江南谢家这一路,不过短短十几日,谢杏婉已将章蔓华引为知己。无他,气味相投罢了。 章蔓华自小喜欢看杂书,不知从书中摘出多少张方子,鼓捣出多少新鲜奇怪的玩意儿。两人由相熟引为相知,恰恰是因为谢杏婉发现了章蔓华随身携带的袖里箭。待得知袖里箭是章蔓华亲手所做后,谢杏婉看她的眼神瞬间大转变。 章蔓华的袖里箭胜在精巧,射程不远,没有大的杀伤力,但是用来防身足够。若遇上危险,只要按下机关,箭头射出来,绝对能打人一个措手不及。谢杏婉摸索着按下机关,箭头瞬间射出来,从车窗飞出,谢杏婉探出头向外张望,发现箭头正中外面的树干。若非马车快速前行,谢杏婉肯定要将那只飞出去的箭捡回来。把玩着章蔓华从手上解下来的袖里箭,谢杏婉眼中有光华在闪烁。章蔓华见了,莞尔一笑:“谢三姑娘若不嫌弃这袖里箭我用过了,可愿收下它?” “君子不夺人所好。”谢杏婉心中恋恋不舍,仍然摇头将袖里箭交还到章蔓华手上。 “我可以做出第一个来,也可以做第二个。除非谢三姑娘嫌这副袖里箭是我使过的。” “怎么会,这样的利器,千金难得,我怎么会嫌弃。” “既然不嫌弃,那就收下来吧。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不过区区一副袖里箭,谢三姑娘若看得上,就莫推辞了。” “好,我就不客气了。多谢了。”谢杏婉欣然收下袖里箭,宝贝似的绑到了手上。得了章蔓华的宝贝,谢杏婉自觉两人之间亲近了不少。每日找章蔓华说话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见谢杏婉和章蔓华迅速互引为知己,王氏十分诧异。谢杏婉并不是一个什么朋友都愿意相交的人,在任上,谢杏婉几乎没有其他的朋友。从小,她就不喜欢和其他女孩子坐在一起密谈,也不爱姑娘家喜欢的珠宝首饰,倒是热衷于爬树挖洞翻墙。谢杏婉小的时候,王氏还抓到过她翻墙的证据,等她稍稍大点了,王氏想要抓住谢杏婉就越来越难了。能和章蔓华说到一起,可见建安伯府上的这位三姑娘也不是个能闲下来的人。或许是年纪长谢杏婉三岁的原因,章蔓华看起来比谢杏婉更稳重。要不是谢杏婉和章蔓华凑到了一起,王氏当真以为章蔓华就是个普通的伯府千金。 经过十几日的路程,马车终于抵达了燕子胡同。 当日受到建安伯夫人所托后,王氏就命人快马加鞭赶回来通知家里的丫鬟婆子给章蔓华收拾出院子来,以便她们回来后,章蔓华能有干净的现成地方住。既然应下建安伯夫人的请求,王氏力求做到最好。她早早从建安伯夫人那里问到了章蔓华的喜好与忌讳,因此当章蔓华走进谢家刚布置好的院子,看到她喜欢的翠竹山石,看到了墙上悬挂的青绿山水画,看到了海棠红的幔帐后,面上不由得浮起一丝满意的笑。不管走到哪里,被人重视总是一件让人心生愉悦的事情。 夜里沐浴焚香后,章蔓华坐在窗前,打开了一个梨花木雕刻而成的巴掌大小的盒子。盒子里并排摆着三枚圆形方孔铜钱,铜钱上面没有刻字。尽管如此,任谁看了这三个铜钱,都能发现这不是新近之物。 章蔓华在桌上铺上一块白色的绢布,从盒中取出三枚铜钱,右手合拢后一扬,将三枚铜钱撒在了白色绢布上。 窗外月华团团,草虫鸣叫。屋内灯下,美人笑靥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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