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吧?”    嗓音清冽明亮,语调平缓,那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心很好的凸显在声音里,“刚才不小心撞到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说着话,他手上的动作也没有放松。    桑槐的视线定格在他脸上,被那双明净澄澈的眼睛注视着,瞳孔微缩,而后低下头,不经意扭了下被抓住的手腕。    不是错觉,她想。    “我没事。”距离太近,她往后退了一步,不断用眼神示意眼前的人,“……可以松手了吗?”    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孟浪,耳后那块皮肤微微发烫,后知后觉的大男生立马松开手。    他双手交握下垂,两根大拇指互相搓了两下,问道:“抱歉,有没有抓痛你?”    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青涩气质,身形瘦长,肤色白皙,瞳仁清透,配上他干干净净的白衬衫和牛仔裤,无疑多了几分舒适。    他就那样看着她,语气关切,一头短发顺滑柔亮,阳光一照,发顶那圈白光隐隐有点摄人。    把对视的目光移开,胳膊背在身后,桑槐冲他摇头,“没有。”    “那就好。”男生神色一松,然后,他盯人的眼神带上了几分专注和考量,“……你不记得我了吗?”    不等桑槐出声,他温和的笑了下,又道:“三天前,绿林花园小区门口,我们见过的,你还帮我——”    “抱歉,我不记得了。”桑槐突然打断他,“我赶时间,再见。”    说完就直接离开了。    男生呆呆的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的背影,一时有些怔然。    那点微不可查的落寞在心底盘桓了一圈,然后随着四周的时刻播报声消弭掉,他又重新打起精神来,低头看了下时间就埋头往候车厅走。    ……    过完安检,桑槐寻了个人少的角落坐下,把挎包转到自己怀里,就这么安静地坐着。    过了会儿,她看向自己的手腕。    那人捏的不算太用力,上面也没有留下任何印记,但是那种温热的感觉却一直徘徊不散,恍惚间让她产生了自己还被握着的错觉。    事实上,她记得他。    毕竟,那是第一个能看见她的人。上次在捉鬼的时候,除了屋子主人,她并没有再对外现形。    又或者,与其说记得他的人,不如说记得他的气息。    桑槐抬起手腕放在自己眼前,侧头嗅了下,眼底兴味乍现。    很诱人。    干净而向阳的气息,比之她曾经闻过的任何人都纯粹。    因着半道才踏进鬼修一途,她所学的,都是孟婆和戚存亲手教导的,故而在气息接触这方面,抛开闻不出什么的鬼类,方才那个青年,则是她遇到的,第一个能清晰的闻出气味的人。    舔了舔自己的唇角,桑槐的棕色眼眸里,一缕黑色鬼气一闪而过。    有一就有二,如果还能遇上第三次,她想,她一定不会再放过他。    *  下了高铁,桑槐的双脚才算是真正落地钦州地界。    这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    钢筋水泥所浇灌出的高楼大厦,与别的地方并无二致。出了站台,街上行人稀少,墨黑的天幕被密集的路灯照亮,不断有蚊蝇撞在那些光里。    桑槐隐在转角后面,从包里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古铜色罗盘,一接触空气,磁针左右转了几圈就停下,然后射|出一条红线,直直的指向左前方。    出发之前她就把柳素梅的生辰八字融进了罗盘里,只要确认了大致方向,找人就没那么难了。    罗盘的红线很长,桑槐估算了下距离,决定先抽身前往最近的据点休整一晚,等天亮了再找人。    一个闪身,她从原地消失,罗盘开始持续转动只能看见一圈虚影的时候,她才缓缓现身。    场景一换,这里是个闹市,行人也多了,吵吵嚷嚷的,一下子就变得灯火通明起来。    桑槐还来不及感叹,一道电流直接袭击了她,她浑身一震,踉跄着步伐倒在了墙边。    捂着胸口小声喘|息着,桑槐抿抿唇,眸光一暗。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穿梭术,也算是滥用法力吗?    受了罚,桑槐忿忿,却也不得不遵从。等那股麻痹感消退了不少,她撑着墙角站起来,刚站稳,眼前就出现几道身影。    “哟,小妹妹,大半夜的不在家里睡觉,跑出来是想找小哥哥们玩吗?”    几个流里流气衣衫不整的青年围成一个半圆,将桑槐的所有出路都挡住,“脸色这么差,是不是不舒服?来来来,小哥哥的肩膀借你靠啊。”    话还没说完,就是一连串令人作呕的黏腻笑声,此时此刻,两厢对比之下,桑槐突然怀念起孟婆来。    “是啊,我确实不舒服。”    帽檐遮住了她半张脸,崽子们只能看见她红润的嘴唇,“这里人太多了,不如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乐呵乐呵。”    这话顿时激起一层浪涛,几人互相看了看,然后对着桑槐吹了个口哨,“小妹妹还挺上道。”    在他们的威胁和拥簇下,桑槐挑了个阴暗没人的黑巷子。    她慢吞吞解下挎包放在一旁,再把帽子搁上去,扯扯衣摆,面无表情的问:“谁先来?”    崽子们齐齐沉默,气氛死一般的宁静。谁也没想到,小姑娘暴露在外的面容会那样好看。    稍显稚嫩的脸庞和流光溢彩的凤眼,掩埋在宽松衣服下的柔软起伏,都让他们不可抑制的蠢蠢欲动起来。    领头的脱下自己的背心,往前就是一个猛扑。    ……    背着包包戴好帽子从黑巷子出来,出完气的桑槐神清气爽的拍了拍手,突然看到自己衣角上的一团污迹,眼里顿时露出些微嫌恶的神色,“好脏。”    她离开去找住的地方了,而她身后的巷子里,则歪七扭八的倒了一大片鼻青脸肿的人。    有的已经彻底晕了过去,有的还在发出微弱的呻|吟。统一的是,这些人的某处,都透过薄薄的布料渗出了血。    *  次日清晨,桑槐从宾馆里醒过来,第一时间就起来打开了窗户。    护栏上挂着她昨晚洗好的衣服。她拖着被子走到空调下面,细细检查了下,确定全都干透了,才钻回床上悉悉索索的穿好。    嗅着上面的沐浴露香味,桑槐的心情总算好了不少。    更好的是,放在床头的罗盘安静了一晚又开始转动,红线一直没有断过。    洗脸刷牙,绑辫子,出门。    一路上,她一直捧着罗盘,别人看不见红线,虽然有点好奇,但也只以为是小孩子的玩意,并不会多想。    就这样,在油条豆浆混合的香味和滴滴答答的车辆声中,桑槐穿过熙熙攘攘的晨起人群,绕过七拐八拐的巷子,终于来到了一个深灰色院墙边。    这时,罗盘里柳素梅的生辰八字突然漂浮在上空,一阵风吹来,立时消散。    红线由此断开,磁针一并停止了转动。    桑槐收起罗盘,向院墙里打出一个手诀,然后整理了下衣衫,扣响了红色掉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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