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升堂还有这么一段时间,住在柳步蘅那儿的顾朝岳发觉,柳步蘅好像是真的打算在这段时间里面什么都不做。 而且柳步蘅的日子过得十分按部就班,每一天都好像是复制来的一样。 吃早饭,看书,处理公文,吃午饭,消食,看公文,一直到晚饭后才会休息一会儿,然而这个休息也只是看书而已。 柳步蘅的宅女做的虽然有滋有味,但是顾朝岳是个喜欢往外跑的,一开始的两天还行,到后面就实在是忍不住了。他闯进了柳步蘅的书房,一把按住了摊开在她面前的书。 柳步蘅抬头看他,眼里满是不解。 “你就这么坐在书房里面吗?”顾朝岳也不明白,“……不出门转转?” 柳步蘅秒懂,她好笑地看着顾朝岳:“我虽然是县丞,但是也是个女子。你说我出门去的地方,你能跟着去吗?” 顾朝岳瞬间就卡壳了。 “倒不是说有些地方我去不得,”柳步蘅施施然地道,“只是我们两个兴致趣味不尽相同,就算是我带你上云梦台找乐子,我喜欢的也是那些好看的小倌儿,你嘛……难不成你也想要找些漂亮的小倌儿?” 自从上一次在云梦台,柳步蘅当着众人的面说出了那等直白的话后,再面对顾朝岳的时候,就颇有些放飞自我的意思。说话也不怎么藏着掖着了,基本上想什么就说什么。 本来顾朝岳还挺高兴的,这代表着两个人的关系比之前好了,但是现在,顾朝岳又觉得好像有点不太爽。 柳步蘅看着顾朝岳那副懵逼的模样,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顾朝岳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也跟着笑了起来。两个人和傻子一样相对着笑了好久,柳步蘅突然又把脸给拉了下来:“笑够了?没事儿自己出去走走好了,别老在这儿呆着。”说着便又低下头来,想要继续看书。 顾朝岳坐在那儿耸了耸肩膀,并不放弃:“你真的不和我出去走走?” 柳步蘅见他这么坚持,才又重新抬头看着顾朝岳,她往椅子背上一靠,撑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突然就这么改变了主意:“行吧,既然你这么要求的话,我好歹要尽一尽地主之谊。” —— 顾朝岳被柳步蘅打发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面,他坐在那儿想了想,突然开始在自己的衣柜里面翻找了起来。 过了没一会儿,有人来敲门了:“怎么样?你弄好了没有啊?” “来了!”急急忙忙系腰带的顾朝岳走到了门前,他一边扶着发髻,一边将门给拉开了。 穿着漂亮女装的柳步蘅看着顾朝岳,一时半会儿没搞明白他在干什么:“……这么点时间你还换了套衣裳?” 顾朝岳干咳了两声,手忙脚乱的时候,头上的发冠却愈发的凌乱了起来,他努力了半天,终于发现自己好像没有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将发冠给整理好。 柳步蘅叹了口气:“公子,你还是坐下吧。” 按着顾朝岳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柳步蘅握着木梳,手法精准而飞快地给顾朝岳束好了头发。顾朝岳背对着她,看不见柳步蘅的表情,他感受着在自己的发间穿梭着的纤巧手指,一时间竟然有些心神荡漾。 “在想什么?”柳步蘅轻轻拽了一下顾朝岳的头发,让他抬点头起来,“这是没有镜子,不然的话让你看看你这一脸的笑。” 顾朝岳的智商在这个时候上线了:“你偷看我?你要是不偷看我,怎么晓得我在笑呢?” 柳步蘅没话说了,她翻了个白眼,给顾朝岳将发冠调整好,然后赶紧收回了手:“谁稀得偷看你?”说完,也没等顾朝岳回答,柳步蘅便出了门。 顾朝岳摸了摸鼻子,又想伸手碰一下自己的发冠。不过看看前面柳步蘅的身影,他还是放下了手,赶紧跟了上去。 两个人又一次走在了夜晚的通州城中。 柳步蘅看着周遭的人群,急躁的心情慢慢地被热闹喧哗的环境安抚了,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本以为不会有人察觉,没想到却被顾朝岳敏锐地捕捉到了。 “心情好些了?”顾朝岳替柳步蘅挡开了一些撞过来的人,他身形高大,站在略显娇小的柳步蘅身边,更是衬得她玲珑窈窕了起来。两个人并肩而行,看起来宛若一对璧人。 柳步蘅并没有注意那么多,她听到顾朝岳的问话,便冲他笑了一下:“还行吧,总是那么紧绷着,确实还是有些累。” 顾朝岳盯着柳步蘅的侧脸,一丝眼神都不错儿:“不如我请你上好茶馆儿里,喝壶上好的茶?” “哎,可别了吧,”柳步蘅拒绝了,“你是客人,我总是吃你的用你的,算什么样子?早就说了,今儿我尽地主之谊。” 顾朝岳心里面觉得奇怪:“你今儿倒是大方,莫不是有什么东西在等着我?” 柳步蘅掩嘴轻笑,摆出了十足的女儿态。她娇声道:“公子可真是折煞我了,人家不过是一个小女子,公子有什么好怕的呢?” 看着面前的柳步蘅,顾朝岳打了个寒噤——县丞大人穿上女装当然是个美人儿,摆出刚刚的那副姿态来,在别人的眼里应当也是十分娇俏可人的,只是落在顾朝岳眼里…… “你还是饶了我吧,”顾朝岳捂着眼睛,不肯再看第二眼,“这模样实在是违和的紧,我实在是看不下去。” 柳步蘅轻哼一声,把手放了下来:“跟着来就是了,这么多废话。” 是的嘛,这个才是熟悉的感觉。顾朝岳先是欣慰了一下,随即便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听别人嫌弃自己居然还会觉得高兴。 柳步蘅的速度并不慢,不大会儿便带着顾朝岳进到了一家路边的小酒馆儿当中。通州城交通发达,类似的酒馆食肆数不胜数。而柳步蘅带他来的这家酒馆,从外表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顾朝岳临进门的时候还特地抬头看了一眼——风月酒坊。 ……这名字怎么觉着和那家云梦台有异曲同工之妙。 顾朝岳在心里面嘀咕着,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跟在柳步蘅的身后,跨过了酒坊的门槛。 酒坊此时并没有多少客人,只是厅堂当中三三两两地坐着人,最中间的地方有个说书的老先生,穿着长衫,须发皆白。仔细看来,一双眼睛却是盲的。老先生的身后两侧悬挂着一副对联,上书“酿成春夏秋冬雨,醉倒东西南北人”。 顾朝岳看着那说书的老先生,心中一动。他凑到柳步蘅耳边,悄声问道:“这是不是你要带我见识的东西?” “喝酒便是了,哪儿来那么多的问题。”柳步蘅不客气地给她堵了回去,顾朝岳得了个没趣儿,依旧是好脾气。他和柳步蘅两个人寻了个靠着说书人的位置坐了下来,柳步蘅伸手招呼小二:“二斤花雕酒。” 顾朝岳惊了一下:“二斤酒?”“怕我喝多了?”柳步蘅示意小二下去打酒来,旋即又挑衅地瞥了顾朝岳一眼,“还是你怕自己喝多了?” 事实证明,男人永远不会承认自己不行的。顾朝岳被柳步蘅一激,脑子一热,想也不想地便答应了。 等花雕酒摆上来了,那一直在休息的说书人也慢吞吞地走到了案前。柳步蘅给顾朝岳倒上了酒水,便不再理睬他,而是专心致志地看着那说书的盲老人。顾朝岳实在是好奇,便也看向了那老人,想要见识见识,能够让柳步蘅这么入迷的说书先生,究竟有什么本事。 那老人摸索着摸到了自己的醒木,只听得“噼啪”一声,周遭的人顿时全都将注意力投了过来。 “上回书说道,先帝设立了女户,开办了女学,从京城到边疆,无人不惊,无人不震。”老人的声音低沉却有力,酒坊不大,顾朝岳能够听得十分清楚,只听那老人说道,“今日我们要说的,便是那第一届女子能够参加的科举当中,压倒无数人,最后成了当朝第一位女状元,当今的理国公,澹台婧。” 理国公?顾朝岳愣了愣,他下意识地往柳步蘅看去,却看到柳步蘅依旧是一副专注的模样。他有心想要说些什么,最后想了想还是咽回到了肚子里面。 那说书的老者讲的确实很好,功力深厚,连带着顾朝岳这么个知道不少底细的人,也是听得住了。等那结束的惊堂木响起之后,他居然还显得颇为恋恋不舍。 而那二斤花雕酒,在也不知不觉间全都喝完了。 “舌灿莲花啊,”他感叹了一声,“确实是个好地方,光这位老丈,就值得千两金。” “出手如此大方啊,”柳步蘅因着饮了酒,一双眸子此刻亮晶晶的,“那不如我给你说一段,你要是觉得好,也给我千两金?” 顾朝岳抚掌大笑,丝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眼光:“阿蘅若是说得好,我给阿蘅的又何止千两金呢?只要我有,阿蘅就一定有。” 柳步蘅低头一笑,她抬头将鬓边垂落的碎发勾起,挂在了耳后,欲言又止。到了也只是化成了一声幽幽的叹息。顾朝岳已然醉的有些支撑不住,他在失去清明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便是柳步蘅压低了声音说的那一句: “当年位极人臣的,又何止一个理国公?”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