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铁铺一行走完,江乐和周珍在晴雨的带领下,在市集逛了一圈。    永州西市有不少东西,看得人眼花缭乱。    江乐是这个也觉得有趣,那个也觉得好玩,动不动便挪不开脚,想要买点什么拿回去。    刚开始晴雨见着江乐对一对小瓷人感兴趣,还很有眼色掏着钱想帮着采买。    周珍在旁边见了直接拦住晴雨:“不行,别帮我师傅买。”    江乐转头相当恳切:“徒弟,尊重一下你的师傅,这是别的女子对我深深的情谊。”    晴雨钱都拿到手上了,听到这话默默将自己的钱收好。    周珍态度更加恳切:“师傅,回头你花太多,姜大人一定会在你月钱里直接扣钱的。”    江乐顿了顿,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小瓷人:“你说得很有道理。”    两人说完就挪步看向了下一个簪子铺。    江乐还感慨着:“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们还要省钱买米。”    旁边跟随着的晴雨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帮自家大人解释一下,还是该说一下江乐今后当决曹绝对不会沦落到省钱买米的地步。    白米虽贵,一位决曹还是买得起的。    等回过神见两人在簪子铺前互相拌嘴,晴雨才意识到她自己想太多了。    这两个人分明是在享受这个争执的过程,和自家大人亦或者是省钱不省钱,没有半点关系。    她内心失笑,很快跟上,偶尔给两人介绍一下西市的一些商品,规规矩矩,半点没有逾越的心思。    等到了晚些时候,江乐和周珍在晴雨的带路下,再次去了喜客来。    姜子建已在雅间里候着,等见到了人来,便让人去吩咐上菜。    他这回是真正算请江乐一顿当做乔迁宴。当然他还带上了自己的夫人。    知府夫人对江乐和周珍格外照顾,问了两人不少事情,讲到情绪浓时还红了眼眶。她对于江乐是不熟悉,可对于周珍的母亲谢嘉却是知道得多一些的。    她话里虽然更多偏向于问周珍,几乎可谓是没有提到谢嘉的,但旁边一直听着的江乐还是听出了一点事情。    比如,王氏打算派人将周珍母亲谢嘉当年的乳母请来照料她们两人。    当然,江乐很快注意力就偏移到了姜子建身上。    姜子建趁着这顿饭时间,自然想要了解江乐,和她口谈一局。    过去清谈十有八九是说些玄乎又玄的事情,等到了华朝,新皇注重实事,对清谈相当不喜,士族之间便少了很多这些老庄孔孟,改为普通口谈。    如今雅间内就他们四个,姜子建先是和江乐一问一答起来,到后来大约有所了解了,便说起了她今后要做的工作。    决曹和法医很不同。法医需要做的单纯不过验尸,将尸体身上所有的证据都列出,以报告形式递交上去。而决曹是要断案的。    江乐要成为初断者,将所有的信息汇总,最后将个人的意见呈到姜子建面前。    早在来找姜子建之前,江乐心中就有一些底。    华朝按照律令格式进行断案的,在很多情况下,更偏向于“王制”。实际案例的作用远大于法律。    作为一名过来人,姜子建给了不少建议。    比如判决时,“决狱讼,必端平”。    比如检验时,“瞻焉、察焉、视焉、审焉,即后世检验之法也”。    江乐自然是频频应声,还提出了自己以前遇到的事情:“检验极为重要,同时也要分辨到底是意外、自杀还是他杀。如果是意外当成他杀,那可真容易冤死人。”    姜子建点头。    两人又从各种刀伤在尸体上的差异性,讨论到了各种毒素的差异性。    说着说着,姜子建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似乎江乐对于尸体的熟络度,远远超出了她这个年纪该有的熟络度。    姜子建闪过了这个想法,没有开口说出来。    两人一来一去,酒下去了不少。    姜子建脸上已通红,叨念起来:“忘年交怕就是这般了。你既然叫邦桀一声大哥,以后私下里就叫我一声培然兄吧。”    江乐笑容可掬:“长乐恭敬不如从命。”    一场乔迁酒宴,吃了竟有一个多时辰。姜子建到后来还是靠着他夫人扶上的马车。    王氏也喝了点酒,脸颊微红,眼内带上了水光。她该有的礼数全做周到了,还想叫人送江乐两人回去。    而江乐替自己两人回绝了王氏,两人都打算慢慢走回去,全当消食。    王氏不放心:“你们才来永州,这路还认不得。”    江乐摆手:“夫人小瞧我了,我过目不忘。”    王氏终究不是江乐和周珍的母亲,也犟不过江乐,便失笑着随了江乐自己的意思。    等江乐看着知府的马车离开,她才迈步,按照记忆中,从喜客来到她们住所的地方走去。    周珍在她身后跟着,亦步亦趋。    步行下的永州和原先坐马车,在马车中看到的永州是不同的。白日里的永州,和夜晚的永州也是不一样的。    喜客来一样在市里,周圈有不少人,已将夜间的灯笼挂上,零零散散开始点上了。    江乐身上满是慵懒的味道。唇齿间还有轻笑偷溜出来。    旁着有姑娘偷瞄着她的,只当她是风流少年郎。    从喜客来走到住他们住的地方,着实有些远。    江乐心中默算着时间,觉得大约走了半个时辰。而这一段时间内,周珍跟在她身边,一言不发。    这真走到了地方,两人站在了她们在永州将要暂住一段时间的屋子门口。    江乐微微仰头,看向自己这小院子的门口。    没有自娱自乐写上的牌匾,没有闹腾下强行贴上的喜庆对联。周圈的院子大多都安静得很,半点不会打扰到这个小院。    “师傅?”周珍疑惑叫了一声江乐。    江乐脑袋里各种念头转过,最后定格在一个执念上,一个她义兄两年都没答应的执念上:“徒弟啊,你知道想要了解人最好的途径是什么?”    周珍听了这话,默默往旁边挪动了半米:“是多剖一点尸体?”    江乐略微诧异,转头看周珍:“没想到你这么凶残。”    周珍:“……”    江乐推开门进入院子:“是研究一具人体骨骼模型。”    一百七十公分的人体骨骼模型,连内脏血管经脉都会有,头颅骨还能移动。对于法医来说,可研究的地方极多。    江乐曾经就有一具,还有牙齿可以掰下来,和巨型手办玩具一样。    周珍听了江乐这话,想起江乐曾经和自己亲爹描述过的话。她心跳由于轻微的恐惧加速跳动着,跟着江乐回了院子。    “师傅,你要是真的弄一具尸体来,怪吓人的。”周珍还是有点怕的。    江乐回想起自己以前出过的外场,有些根本只能说是满地肌肉组织。    她对着周珍笑了下:“谁胆子小吓谁。”    周珍:“……”    江乐看着自己徒弟气呼呼先一步跑回房间去了,再没刚才半点沉默难过,觉得自己厉害极了。她笑眯眯走向主卧:“可别忘了洗把脸再睡。”    ……    江乐在永州的这三天适应期,有鱼有肉还有糕点,过得非常滋润。    周珍跟在她身后,这短短三天好似脸上胖了一圈,带上了点婴儿肥。搭配上她滚圆的杏眼,看起来比前段日子有福气得多。无论是好细腰还是以胖为美的时候,她这样的样子都是深受长辈喜爱的。    江乐就很喜欢周珍这样的小家伙,生气勃勃的人她都是喜欢的。    周珍倒是愁得不行,每天清晨早起跟着江乐在院子里跑步做操,半点不想要这几两肉。    第三天,江乐去了打铁铺,取专门要求打造的那套东西。    手艺人总归是手艺人,性格朴实,效率又极高。打铁师傅愣是这三天几乎没怎么闭眼,就为了给江乐打造出那么一套工具。    打铁师傅将布条摊开,拿着边上的一块木头,当下在上头划了一道给江乐看。    这一全套的工具色彩是普通的偏黑的银色,半点没有未来工具的精致。握手的地方做得极为粗糙,刀刃却意外锋利得很。    江乐看着木头上那一道痕,心里头清楚自己这套东西在木头上和在尸体上作用是完全不同的。    “这我先拿去用,回头哪里需要改动,我再来和你说。”江乐将这套工具收好,让周珍付钱。    这工具价格可不低,打造起来又不是和菜刀一样大型粗糙随意打造就好。打铁师傅还看在她们会成为常客的份上,只收了一两。    江乐出了铁匠铺,只觉得人生穷苦:“徒弟啊,我们还是驾辆马车,看看能不能拉一车水果回去垫饥吧。”    周珍跟着感慨:“师傅,我们去吃包子吧。”    一个包子一文钱,一套工具一千个包子。    两人非常有默契,朝着集市卖包子的铺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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