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见状目光中闪过一丝得意,即便是陆棠占着理,逼得母亲不得不惩治绿衣,但最后这顿板子是否能落到实处,也都母亲一手安排了,左不过是拖下去装装样子,反正过会儿母亲就要收拾陆棠,为自己和绿衣出口气了。 陆棠又怎么可能猜不出冯氏心里的那点伎俩?她微微一笑,待那婆子领了命正要上前去扶绿衣时,笑着道,“夫人,我之前已经打了她十鞭子,所以只用再打二十个板子。” 冯氏眉间一宽,料想陆棠怕把自己得罪狠了,所以后想转圜一二。她心里嗤笑果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面上不动声色地道,“那便依你,就打二十个板子吧。” 陆清脸上浮现出得意之色,正想出言讥讽陆棠几句,却见她拦住了婆子意欲扶起的绿衣的手,笑意温和地道,“既然只剩下二十个板子,这种小事就不用劳烦夫人了。” 她脸上蕴着笑意手臂一扬,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手中那条腕口般粗的麻绳又如腾云怒起的长龙,猛然抽向绿衣单薄的身子! “一!”陆棠浑身气势凌厉,高高扬起的手臂擒着粗长的麻绳,尖啸冷厉的鞭子声伴随着干脆利落的数数声,重重地落在绿衣身上。 “啊!——”绿衣冷不防陆棠突如其来的一记重鞭,嘶声惨嚎,只觉得浑身犹如被千万根钢针戳心一般的疼! 她脑袋极力向后扬起,脖子以一个极限的弧度后折,力度之大仿佛要生生折断一般,又迅速垂下,整个身体因为剧烈的疼痛迅速蜷缩成一团,抖如筛糠。 “陆棠!你放肆!”冯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素手重重地往桌上一拍。 明明只是府里一介尘垢粃糠的庶女,竟敢如此嚣张霸道,当着她的面鞭笞她身边的人! 陆棠微微抬起头,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绿衣姑娘毕竟在府里有些时日了,下人行刑起来只怕多有包庇,如此一来反而会给夫人您惹来徇私包庇的嫌疑。我亲自动手,既能警告府里其他的人下人,以儆效尤,又能避免夫人包庇下人的嫌疑,全了您公正无私的名声。正好两全其美,不是吗?” 冯氏一噎,陆棠的话落落大方合情合理,根本无从辩驳! 她森然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陆棠,这一次终于开始正视这个过去卑微低贱的庶女。 “胡说八道!你快住手!”陆清气急一喝,面色狰狞,作势就要冲下去教训陆棠,却被冯氏的一个极其凌厉的眼神制止住。 与此同时,陆棠果决的第二鞭伴随着她坚毅的数数声再度落下。 “二,三,四……” 满场万籁俱寂,众人惊惧不敢言语,只听得到霍霍的鞭声和陆棠清冷果断的数数声,以及绿衣渐渐弱下去的凄惨的求饶声。 雷厉的鞭子一鞭又一鞭落下,陆棠的凌厉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坚定,冯氏脸色也一阵比一阵铁青。 她双目发红,手中金丝簪边的护指狠狠嵌入身下的坐垫中,仿佛是在掐陆棠那张可憎的脸。 一个低贱的外室生的贱丫头,竟敢如此嚣张,真是可恨至极……她倒要看看,一会儿这贱丫头是否还能这般嘴硬! 二十鞭子扎扎实实地打完了,绿衣浑身浴血瘫在冰冷的青砖上一动不动,若不是胸腔还有一丝微弱的起伏,根本与死了无异。 两旁的丫鬟立即上前,轻手轻脚地将绿衣抬下去,殷红的鲜血沿着大厅中央一路淌往门外,看上去触目惊心。 陆棠随手将鞭子一掷,对上冯氏满是杀意的目光也不曾胆怯分毫,她浅浅地笑道,“夫人果然执法严明,想来有了今天的前车之鉴,往后府里的下人会规矩很多,夫人管理起来也会更以理服人。” 冯氏攥紧宽袖下的拳头,冷笑道,“难为你如此替我着想,如此一来,我还真要好好谢谢你。” 她随即淡淡地瞥了一眼从刚才就一直缩在丫鬟身后心惊胆战的四姨娘,刚才让陆棠这个小践蹄子借着她身边的绿衣唱足了戏,现下也该轮到她的戏上演了! 四姨娘被陆棠雷厉的鞭子震慑到,但是想到这个家里冯氏才是真正当家做主的,还是战战兢兢第从座上走到陆棠身边,眉眼里挤出喜色,从袖中拿出一张烫金红帖往前一递,娇声笑道,“二小姐,你瞧瞧!这是天大的喜事呢!” 陆棠只是平静地看着四姨娘,浅浅的笑容里带着分似笑非笑的意味。 “这是城南何家的嫡公子,何家是京郊县城一带有钱的大户人家,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给你说动了这门亲事。”四姨娘将红帖打开摊在她面前。 红底黑字,上面写着姓名、生辰八字、籍贯、家世三代,竟是合婚的庚帖。 “何家?”陆棠看着那一排刺目的字眼,笑意更甚,只是不及眼底。 原来冯氏的后手,在这儿等着她呢。 何家嫡公子风流好色,数月前逛窑子争风吃醋,错手伤了某员外的独子,被关大牢还贿赂衙役要求叫姑娘作陪的荒诞事迹传得满城风雨,刘家几乎赔得裤子都没了才把人从牢里救出来。 四姨娘以为陆棠养在深闺,性格懦弱不会知晓外事,却不知陆府的下人私下里一直将此事当做饭后闲谈,嚼得津津有味。 让她嫁过去?冯氏这一招还真是兵不血刃又全了名声。 四姨娘见陆棠回应了,连忙点头卖力推销,“是呀是呀,何家就这么一个嫡子,他娘迟早要把名下的铺子和地契交给他。你嫁过去了,这些东西也早晚都要交给你打理不是?” 陆清恶毒地笑着,道,“陆棠,这可是四姨娘好不容易为你谋求来的婚事。就你这种庶出的身份,能嫁给嫡子已经是你天大的福气了,你可得知足才是!” 她眼底的兴奋与讥诮几乎都要溢出来了,只要陆棠嫁过去,母亲有得是办法向何家施压,到时候陆棠这贱蹄子还能有好日子过? 如此一来,的确是比直接杀了她更叫人大快人心! 陆棠面上平静,笑得愈发和气,只是袖中的手渐渐收拢成拳,捏得关节泛白。 这对母女还真三俗小说里活脱脱的恶毒女配原型啊,瞧她俩贱的…… 冯氏端起茶盏,轻轻地抿了一口掩住唇角的冷笑,随即温声道,“也是我这个做母亲的疏忽大意,你都已经十六岁了,婚事早该定下来了。何家是个不错的选择,虽然比不上什么京中权贵,但胜在家底丰厚。” 她看向陆棠的目光一如既往地端庄温和,眼底却闪过一丝与她女儿陆清如出一辙般的狠辣。 即便再厉害又如何?到底只是一个庶出,还不是任由她拿捏? 陆棠却忽地一笑,含着讥诮的目光望向四姨娘,道,“四姨娘,你可曾听说过给人做妾的还能给正儿八经的小姐订亲事的?” 四姨娘闻言蓦地一僵,“二,二小姐言重了,我只是好心……” 陆棠笑意更深,“好心?四姨娘,你在府里这么久了,不会不知道儿女婚事向来是老爷和夫人做主吧?你不过是个妾,哪来的资格越矩插手我的婚事?你未免太不将老爷和夫人放在眼里了!” 四姨娘面色一变,陆棠这话分明是祸水东引,要冯氏治自己一个僭越之罪! 绿衣是夫人身前最得力的大丫环,这府里谁见了不得礼让三分?可却被陆棠步步紧逼,活生生被打得只剩下半条命。她的耳朵里到现在还回荡着粗长结实的绳索在空中凄厉的尖啸声,还有抽打在绿衣身上那血液飞溅、肉血模糊的画面。 她焦急地看向冯氏,“夫人,冤枉啊!您要为我做主啊!” 冯氏依旧面色如常,端起茶盏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口,只是抬起杯盖的间隙暗自认真地打量陆棠。 昨天夜里清儿在她手里吃了个大亏不说,偏偏还只能忍气吞声不敢声张。本想先让绿衣挫挫她的锐气,却万万没想到连绿衣也折在了她的手里! 难道这贱丫头果真如棠儿所说的那般,因为被逼急了所以性情大变,脱胎换骨了? 冯氏盯着陆棠,握着茶盏的手也紧了紧。不管她脱的什么胎,换了什么骨,她胆敢嚣张狂妄对她这个嫡母不敬,羞辱清儿,毒打自己的心腹,她就绝不会叫她好过! 她搁下茶盏,随后正了正衣襟,声音沉沉尽显主母的威仪,“这门亲事是我亲口应下的,你说,我这个当家主母有没有资格?儿女婚事自来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就是不答应也由不得你。” 谁家的庶女不是战战兢兢,唯唯诺诺在主母底下讨生活? 从前她还算安份,她也就睁只眼闭只睁,由着她残延残喘地过活,但是如今她敢挑衅她身为当家主母的高贵威严,她就有必要她认清楚,在这偌大的府邸里,可容不得她一个卑贱的庶女撒野! 陆棠冷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家主母的确有权决断庶女的婚姻大事。有多少庶女因为得罪主母而被暗中编排婚事、克扣嫁妆,最终落得个凄惨的后半生。 可这并不代表她也在其中。 她迎上冯氏满含警告的目光,唇畔的笑意深深,“我的婚事,任何人都无权做主,难道昨晚大小姐回屋的时候,没和夫人你说明白吗?”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