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林嬷嬷带着屋里的丫鬟,在子时前仍未寻到自家的二小姐的踪迹,便觉事态不妙,命人立马告知了正欲就寝的严夫人。 向来护女心切的严夫人来不及训斥林嬷嬷等人,身披单衣就下了号令,不消半刻,温名全堡动员搜索,一炷香未燃尽,温名三大堂堂主已齐聚堡内大堂。说来也巧,此时温无畏并不在堡内。当少堡主温玉褚踏进正堂的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正堂上,严夫人领着温灵灵和林嬷嬷一众,站在堡主正位左下侧,她们再侧,跟着一脸煞白的黄姨娘。正位右侧则分别站着名武堂堂主葛侍刀,名金堂堂主卢义以及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名暗堂堂主灰影。 葛侍刀身后,叶涌面色凝重,似在担心失踪的师妹;曹远思绪飘忽,目光似有似无的望向另一边的温灵灵。葛小刀揉着睡眼,还暗自打了自己的脸,努力让自己清醒;陆飞城则肃然沉默,一直关注厅内事态变化。 温玉褚一入堂,便迎上了严夫人,严夫人目中焦急,对着同样内心担忧的儿子,只能握住他的手,失望地摇了摇头,显然在全面搜查堡内后,仍没有温二小姐的下落。 二妹她到底去了哪儿?一个大活人,一个时辰前还在堡内和自己谈笑,如今竟平白消失,不知所踪。温玉褚握紧了母亲微微颤抖的手。 见人到齐了,严夫人轻轻点了点头,先开口的是名金堂堂主卢义,他长着一张笑脸,名义上是堂主,实际上更像是整个温名堡的账房先生。平日里,他为人温和低调,以严夫人马首是瞻,将温家账房流水、人员内务事无巨细都处理得井井有条,但涉及武林中事,他却甚少插嘴。 此时开口,俨然是严夫人授过意的。 “在下已查过从傍晚到此刻,堡中前后左右侧四个门的出入情况,二小姐并未出过堡。”卢义言罢,又道,“堡内人手也已细查过,其他未有不妥,只是二小姐屋内无故少了两个丫鬟,一个是春儿,另一个——”卢义目光一顿,抬首有些迟疑地看向一边的名暗堂堂主灰影,欲言又止。 “另一个?”一身暗黑衣的名暗堂堂主灰影抬首,他有一张如死灰般的脸,如同狼一般狠绝的眼睛,发出幽幽的光,面上的冷冽教稍稍走近一点的小厮都不止不住的发颤。 平日里,他极少会在温名露面,他和他的手下们,如同暗夜里的影子,在温名是比鬼魅还要神秘的存在。就连在堡内长到十来岁的温灵灵以及常年帮手处理机要事务的温玉褚,见到他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更别提年幼温敏敏,几乎是只闻其名,未见过其人。 所以,此时身为堂主的他居然此时在堡中现身,到教人感到奇怪了。 温玉褚不免想到,灰影的出现会不会和爹这么晚离堡有关。但他心中从未怀疑灰影对温名的忠诚,更不会相信他会对自家的二妹出手。卢义此话此举,教温玉褚不由暗暗皱眉,但卢义的意思便是母亲严夫人的意思,温玉褚只能等着卢义把话说完。 “另一个,是夜音。”卢义被灰影的目光吓退了一步,吞了吞口水,大汗淋漓,后一句低了声音,已没有半分底气。 严夫人见状,上前一步,与灰影对视,继续道: “卢堂主查过。春儿,是从黄姨娘那边调过来的,夜音,是从名暗堂调过来的。” 灰影看向严夫人,淡淡道:“夫人是觉得,有何不妥吗?” 严夫人上前对灰影微微行了一礼,道:“前日温名拜师,妾身怕马虎了规矩,在上祖师爷不悦,就擅做主张,借了暗名堂两个丫鬟过来帮些小忙,当时影堂主不在堡内,妾身备好等堂主回来再登门道谢,相信影堂主大人大量不会介怀。” “这等小事,夫人自行安排便可。”灰影等严夫人言罢,依旧淡然开口,无多余的表情,只转而看向另一边的黄凤媚道,“夫人是否更该怀疑黄姨娘?她的丫鬟也不见了,二小姐丢了,她比我们,有动机得多。” 黄凤媚见灰影一双狼一般的眼睛正看向自己,吓得没有半边魂,犹有风韵的面容失了色,她发着抖,极力使自己保持镇静道:“影堂主不要血口喷人。适才,卢堂主已命人仔仔细细,搜查了,整个温名。在,在暗林里,找到了春儿的,尸体。” 言罢,黄姨娘如同身上的力气都被抽尽了,她一下子瘫坐在堂内侧面椅子上,面色苍白如纸,云鬓微乱,眼角有泪,嘴唇不禁地抖动。 春儿的死,似乎让她受了极大的刺激。又或者,她是在担心如今生死不明的二小姐?此时,也无人有心情管她。 “春儿死了,就不可能是内贼?”灰影冷眼扫过黄姨娘,如同看一只蝼蚁,他轻笑了一声,似乎在笑一件极其好笑的事,他看向严夫人道,“夫人在怀疑我?” 严夫人目中微怒,正欲开口,温玉褚却已抢先出了声,叫道:“娘亲,我见过那个最后在二妹一起的丫鬟,应该是春儿。” 他想起那个适才带着温敏敏离开的青衣丫鬟,心底深深自责自己大意,但此刻纠结于此也意义不大,他不信一个丫鬟能在温名堡内翻云覆雨,如此轻易劫去自己的二妹,这幕后主使一定另有其人,而能做到如此迅速地行事——内贼的可能性非常大。 若说在座的,谁人有这般能力,黄姨娘根本论不上,除了武艺高强的葛侍刀外,也就只有这碰巧出现的名暗堂堂主灰影能有如此道行,而就是这么巧,从名暗堂调到敏敏屋里的丫鬟夜音失了踪。实在怪不得严夫人会对这向来行事不为外人道的名暗堂起疑心,而且灰影和爹当年还……想来,娘亲也是知晓那桩旧事的。 但,不可能是灰影。是任何人,也不可能是灰影。 “娘亲,眼下寻回妹妹才是最重要的。”言罢,温玉褚郑重地看了严夫人一眼,严夫人会意,此刻温无畏不在身旁,她自是信任身为少堡主的儿子,于是她强忍下预备说的话,抬眼对灰影道,“清者自清。望影堂主帮忙快些寻回小女,一切亦真相大白。” 灰影看向温玉褚,狼一般的眼中难得有了一丝欣赏的意思,他转头,对一旁的葛侍刀道:“有人欺负到温名的头上了,葛师弟还要忍到什么时候?” 葛侍刀面色一沉,声音里杀意渐浓,他道:“你以前可没这么多废话。说吧,人在哪?!” “荣华镇十里外,善若庙。”灰影轻抬手,手中一支白色细纸卷,看来是在来这正堂前就已得了消息。葛侍刀冷哼一声,带上叶涌和曹远,立即要动身,灰影却轻笑一起身,若无意般,拦在了他们面前。 “影堂主,你这是何意?”严夫人华容已寒,怒瞪灰影。 “堡主早已带人去了,还有青城派的人在,人手该是够了。”灰影看着面色不善的葛侍刀,淡淡道,“葛师弟再去,帮忙不成反添乱,各位还是稍安勿躁罢。” “爹已经带人去救二妹?他何时得知二妹失了踪?”温玉褚心中急思,这不可能,听伺候的小厮说,爹在晚饭前就已匆忙离了温名堡,二妹是夜里才发现失的踪,时间根本对不上,再者,爹若真的去救二妹,为何不与娘亲说上一声,让堡里人平白担心不说,还让灰影差点蒙冤。 “无巧不成书,说起就长了。”灰影看着温玉褚,对心思缜密的少堡主愈发满意,他走近温玉褚,用只有彼此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无畏临走前没和你交代一声?文七在回去路上,被人劫了。” ++++++++++++++++++++++++++++++++++++++++++++++++ “主人并非被人所劫。”程海见到风尘仆仆赶来荣华镇客栈的温堡主,开口便是这一句。 客栈的天字客房内,此时天才刚刚暗下,烛火轻跳,在灰暗的光线中,温无畏黑着脸,沉如窗外初上的夜色,身后跟着潜进的名暗堂探子,悄然附耳道:“堡主,青城派的人传信,说文七公子在荣华镇十里外,一切安好。” ++++++++++++++++++++++++++++++++++++++++ 门在温敏敏身后“砰”的一声关上,她才睁开眼,忍住疼痛,挪动小小的身子从地上爬了起来。 这是破庙里废弃的一侧佛堂,中间爬满蛛丝的木桌上,隐约看得出,摆着一座缺了只胳膊的木佛像,四周昏暗,只有一扇小小的窗,高高得开在斑驳的墙壁上,从外透进的月光,并不足以让温敏敏看清这间小屋的全貌。 但四周暗处“窸窸窣窣”的声音告诉她,这屋里并不止她一个人。 温敏敏打量四周,那藏在木桌下,以及墙角边的小黑影们,也正瞪着一双双眼睛,或怯懦或好奇地看着她。 一,二,三,四……月光下,黑影们的轮廓现出,荣华镇失踪的孩子们,原来都在这里。 门外隐约传来一个男孩的哭声,然后渐渐远了,那是被封情儿挑中的一个。 猎风魔教,果然是坏事干尽,连小孩子都不放过,温敏敏心中对猎风教厌恶至极,要知当年她是封敏之时,如风堡八大门规之一,即对方是敌非友,也不对幼子动手。 又想起那副教主和封情儿的对话,看来过了子时,她和这群孩子就要被一起送到京城去,给那些达官贵人作玩物。呵,多么龌龊的交易。 温敏敏用手蒙好面纱,鄙夷地哼了一声,她打量了一下这四面挤满了孩子,隐隐有哭声和呼噜声的破落佛堂,叹了口气,她慢慢走到墙边坐下,正好对着那高墙上那扇小小的窗户,她抬头,看着窗户细思道,若要从这里逃出去…… “想从窗户逃出去,是不可能的,温家妹妹。”突然凑过来的声音,把温敏敏吓了一跳,而转头看见一张满是泥土的脸,亦是让她警觉地向一旁挪了好几下。 “谁?!”温敏敏沉声定睛,泥土布满的温润脸庞,有一双她无比熟悉,又无比憎恨,曾无数次出现在她噩梦中的眼睛,那眼中的春水,轻轻地荡,生生让温敏敏差点呕出胸口一啖闷血。 “温——”温敏敏回过神,立马打住,他不是温良,不是——温敏敏有些僵硬,所幸那个良字没有出口,她以最快的速度改口道,“文七哥哥?是你吗?” “难为温妹妹认得出我。”文七抹了一把脸上的泥,轻笑道,“真怕妹妹又一掌打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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