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无畏一掌拍在虎皮正位的镀金扶手上,起身沉声道:“是南疆的人?!”    “南疆善蛊——但曾经祸害江湖、无法无天的南疆蛊王蓝小黄,该是二十多年前就被风华剑落雨山庄联合凌波门一起给灭掉了罢。”灰影的眼中发出幽深的光,他道,“之后,武林中不乏有关于她传人的一些传言,但大多都是假的。行踪诡秘这么多年,真不会是一直潜伏在我们温名堡?”    温玉褚一边努力思索他所知晓的与南疆蛊王相关的信息,一边缓缓开口道,“我曾听娘亲提起过,这个蛊王和猎风教似乎在多年前就有些关联。”    “严夫人是落雨山庄严老庄主爱女,虽然蛊王伏诛时,她尚年幼,但有关这桩旧事,她知道的内幕有可能还多过我们。”灰影挑眉道,“她说有关联,自然也就有关联了。”    “确实有关联。”一直沉默的温堡主,突然开口道,“温家上一代大事纪里曾有一则记载,温名在二十多年前伏击过猎风教前任护法封枚,也就是现任副教主封一鹏的亲大伯,本来一切按计划是万无一失,就在差点要了封枚命的时候,南疆蛊王出现,将之救走。”    “啧,怎么听起来,好似一段武林风流韵事。”言罢,灰影挤眉弄眼地笑着,随即缓缓又叹了一声气,侧身低声道,“说来也是了,若真是能和心爱之人一起,是正是邪,是生是死,有甚重要?!”    说完,灰影侧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他收起了平日的油调,脸上慢慢游走出一丝丝落寞,被窗纸射入的阳光照出侧影,落在正堂光滑的地面上,形状如同一匹走失的孤狼。    温无畏皱起了眉,他还是忘不了,都过了这么多年了……    “猎风教,南疆——难道是南疆的人联合了猎风教才劫走了二妹?可南疆奸细是如何脱的身?她不会还藏在我们温名?”温玉褚思索着,拉回了话题,突然他抬眼道,“昨晚名暗堂那个失踪的丫鬟!”    “唉,温堡主,要是我也能有那么个儿子,一定养得比你好!”灰影眯起了眼,却是看向温玉褚,狼居然笑了。    温玉褚转身对灰影一拜道:“影堂主谬赞了。若有需要差遣玉褚的地方,只管吩咐。”    “算了,真吩咐你,别说你爹了,你娘第一个不干。”灰影冷哼了一声,面向温无畏道,“这死虫卵是在那个死了的春儿身上发现的,我查过,叫面非蛊,我连夜找了名暗堂前五十年的秘信和手札才找到的记载。看来那个奸细,用了桃代李僵的计策,早已金蝉脱壳了。”    “桃代李僵?”温玉褚慢慢推摩,道,“那么说,死的那个是——”    “死的那个春儿是夜音,真正的奸细春儿已经逃了。”灰影接着道,“算不上多高明的办法,一旦被发现,反而欲盖弥彰。你想,为何她要弄这么一出,摆脱春儿的身份,栽赃我们名暗堂,有脑子的人一看就明白。我早就说过,黄姨娘比我们有动机得多,先见之明了。但这事到底该不该处置,该如何处置,还得看温堡主的意思。”    “爹,难道真是黄姨娘对二妹下的手,她怎么能——”    “让温玉木三日后入武堂。”温无畏突然开口,打断了温玉褚接下去的话,“和敏敏一起,拜入温名习武,由葛侍刀授业。”    闻此,灰影和温玉褚皆是一愣。    良久,灰影忽而朗声一笑,拍掌道:“温堡主好决断,此计为将来作打算,进可攻,退可守,攻的是黄姨娘母子连心,为我所用;守的是台面上好监视,尽在把控,诛心之招呀,我自愧不如,啧,是真的想不到,也做不来。敢问温堡主,温二公子当真是你亲生的?!”    随后,温玉褚一直没有再说话,他的面色,加上之前的倦意,已是难看至极。    会散之前,温无畏对灰影提及猎风教教主,他道:“听说那位不灭魔神出了关,还不知真假。这次猎风临时倒戈,打架打到一半就撤,一点也不像封一鹏的风格,或许真和这位传说中的教主有关。你们名暗堂这阵子盯紧些。”    灰影随性地点了点头,临走还不忘嘀咕了一句:“温大堡主就会使唤人,又有的忙了。”    等到灰影离开,也欲离去的温玉褚却再次被温无畏叫住,温堡主低声道:“一刻之后,来密室。”    “爹,我今日有些累了。”向来和顺的少堡主垂着眼,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却拒绝地干脆,“等会儿,我还想去看看二妹。”    温无畏一愣,口张了一半,却没有说出一个字。他看着自己沉默的儿子,挥了挥手,让他去了。    ++++++++++++++++++++++++++    猎风教总坛设于迷雾津林,是武林三大神踪秘迹之一。除了本教中人,鲜有旁人能在此林中寻到其巍峨森森的总坛所在。    封临回到总坛时,听闻封情儿已被定住筋脉关了禁闭,副教主封一鹏则被罚在后山面壁思过,以教主的行事作风,怕是有小半年都见不到他们二人。    封临本欲去向教主复命,半途遇见封蒙带着个半大的男孩子,那男孩眉清目秀,俊美非常,却是一直低着眼,好似失了魂魄,无神地跟在封蒙身后。    “封临,昨晚我们和温名在干架,你躲在树林里上蹿下跳也不帮手,一直在干嘛?”封蒙率先叫住了他。    “教主的命令,让我送温二小姐平安到她家人身边。温无畏和你打得难分难解,刀光剑影,到是难为我了。最后只能等到你们都撤了,才寻到机会将她放到树林旁显眼处,直到温家人发现了她,我才算完成了任务。”封临言罢,又看了封蒙身后的男孩子一眼,然后淡淡地收回了目光。    “当时温二小姐也在?”封蒙显然不大清楚此事,他皱起了眉,寻思了会儿,道,“难怪温名的人出现得那么突然。不会是封情儿的手笔罢?唉,都已经毁了人家的脸,还不放过那可怜的女娃。”    “是情儿毁了她的脸?”封临微微惊瞪,轻抿住嘴,低声道,“教主知道此事吗?”    “教主闭关四年,情儿这丫头做了多少出格事,毁掉的美人脸多得去了,你又不是没有耳闻。其实就算教主以前,也管不住她,她打小那个体质和性子。教主知道再多,也只有无奈。多说无益了。”封蒙说着,把身后的男孩推到了封临面前,道,“看看,这就是她造的孽。”    男孩眼中茫然,但眉宇间的俊秀是那般熟悉,就算封蒙没有点明,封临也早已看出——这个男孩是昨晚封情儿房中的那个,他的眉眼和自己有那么一丝神似。    封蒙偷瞧见封临离开时,手拽紧了衣角,这是他少年时起就有的习惯,为的是压抑住自己的情绪。  封蒙转过头,叹道:“何必呢。”    +++++++++++++++++++++++++++++++++++++++++++    “教主,属下回来了。”封临半跪在总坛的大殿上,言语恭敬,一如往常。    坐在高位的猎风教教主,黑衣及地,束发森然,抬眼间如暗夜寒冰,折射出凛冽。    “温二小姐的事已经办妥。”封临接着道。    “知道了。”教主的声音透着一贯的寒意,他的手轻抚上腰间短刀,寒意更甚,“派人去查一下,当朝的七皇子。”    “是,属下遵命。”封临得了令,起身离去。    在猎风教中,身为林护法的封临负责掌管千万教徒,刺探消息的功夫丝毫不输于温名的名暗堂。当日,封临就给自己的教众下达了两个命令,一个当然是按教主吩咐,调查当朝文盛帝的第七个儿子文宁远;而另一个,则是派人去探查并监视温名堡温家二小姐的起居。    温二小姐温敏敏——她到底是如何知晓早已作古的如风堡的存在?    细查总会有收获。    +++++++++++++++++++++++++++++++++++++++++++    待到封临离去,高位上的教主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文七,七皇子,这就是他新的身份吗?他的大师兄,从百年前起就不是省油的灯,这一次又是在谋划什么?    他的手指划过刀鞘,记忆中的少女嘟起嘴,生气的样子依旧那般可爱,她对他伸出一只手指,气道: “康猎,你个臭小子!坏我好事就算了,连着大师兄一起陷害,你,你——看我今日饶得过你!”    原以为让她如愿嫁给心悦之人,便是给了她幸福,所以臭小子二师兄就在沉默中,永远是那个臭小子罢。    一生一世的守护,哪怕只是远远的,哪怕她不曾知晓,也会一直相随,至死不渝,就如同他年幼时见到她第一面,暗暗所做的决定。    康猎在那晚离开前,已想得明了。虽然这伴随而来撕心裂肺的痛苦,让他不得不选择短暂离开。    但只要她平安喜乐,一切也就,也就——    可是,师妹,你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了。万水千山,寻不到一丝踪迹。    这么多年,留我一人,再也无人叫我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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