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智和弟弟磨蹭着,不想睡,妈妈和二姐一直催,没办法,只好说:“妈,早晨叫我,我帮你祭神”。这是每年都说一遍,最后谁也没起来,妈妈就说叫了,你们不起来。这里的风俗,每到腊八前一天夜里,这家庭主妇不敢睡觉,怕鸡叫时起不来,而且人们等不到鸡叫,有挂钟的打过十二下就做准备。秋智家里没有挂钟,秋智妈就趴在窗户的玻璃镜上看三星,三星要落下了,就是过了半夜。流传多少代的一句话,“谁家烟囱先冒烟,谁家的高粱先红尖。”显然不是这几年说的,人民公社二十多年了,都是生产队的,一点儿自留地也不一定种高粱。意思是谁先做腊八饭,就保佑谁家过得好。
秋智妈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要下炕。有人敲窗户,“妈,开门。”是秋仁媳妇。秋智妈赶忙去开门。婆媳忙活着煮饭剥蒜,在西屋锅里炖白菜和豆腐。这腊八饭做起来比较费事,事先泡上米并不是什么特别,就是为了好熟。放水是个技术活,秋仁媳妇过门儿几年了,还没敢独自操作。水放多了,真成粥了,放少了,就烧糊了。腊八粥并不是粥,叫干饭,又不能捞出来。大概两个小时过去了,秋智妈说揭锅吧。揭开锅,一股热气,腾空而起。屋里面顿时互不相见,秋智妈打开门,热气像细沙河泛滥时腾起的浪花一样,拥挤着争先恐后的冲了出去,满屋里飘着饭香气。看锅里,香喷喷的黄米饭,金黄金黄的,点缀着芸豆和白棒子渣,不用说吃,一看颜色就觉美不胜收。
秋仁媳妇说:“妈,鸡叫四遍了,毛愣星(启明星)挺高了,祭神吧。”
秋智妈说:“枣树、梨树、核桃树那道上全是雪,得扫开一块。”
秋仁家说:“行,妈,我扫,你上饭。”婆媳盛了一碗饭,一碗菜,先在门外的天地位上供一下,跪下磕头。然后拿着扫帚,把树下面雪扫干净一块儿。再拿着手电筒照着,秋智妈跪下去磕头,然后起来用筷子把饭涂到树上。每一种树上都涂抹一些,嘴里叨叨着:“树神请吃腊八饭,来年一棵打八石。”完事后,婆媳俩又磕头。等仪式结束了,两人也快冻僵了。常言说“腊七腊八,冻死俩仨”,是一年最冷的时节。天已经亮了,两人回屋向每个灶里又添了些柴,都蹲下来烤火。
秋华起来了,没开里屋的灯,怕吵醒弟弟们,下了炕,说:“嫂子过来了,我哥呢?”
秋仁家回道:“他不能先过来,孩子醒了,跟前没人不行。老妹子,嫂子问你,那天咋和老婶闹了半红脸?”
秋智妈说:“啥时候,华,可不行啊!咱们老秦家,可没有顶撞长辈的门风啊。”
秋华说:“妈,我没有,也没敢告诉你,老二婆子(二嫂)一个头巾晾在衣杆上不见了,我从她家门口过,她问我看见没,我告诉她没看见,她唠叨着,这院没别人来,会是谁拿去了?我听着就吃味了。问上了她,我老婶就挡横,说我心虚,我就急眼了。和我老婶没敢吵,骂了二婆子一顿。我老婶说我没家教,和我姐一样,又蛮又刁,说要找你来。”
秋智妈说:“他嫂子,找你去了?”
秋仁家的说,“可不是!到我那儿好一阵数落,我没敢回口。”
秋智妈妈说:“那就好,改天还不得找我啊。一会儿孩子们都起来了,雯和武也过来,咱们都盯着点,别让他们吃多了。黄米是好东西,但粘东西都硬,吃伤了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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