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得庆元帝说:“朕瞧着这个孩子相貌学识都好,应该能有大作为。祖上做过几任官,都不大,也算得上清白的书香门第。”    他疲惫地叹了口气,腕上的佛珠滚动声传来:“你也知道,公主嫁不了大富大贵之家。濯玉性子温柔,又喜欢吟诗作画的,这孩子是朕能挑的最适合她的了。”    “你若觉得好,朕便择日给他俩赐婚。”    濯玉呆愣在了窗棂下,被这骤然的关怀糊了满脸。她虽前世没有变故之前对和宋子彦的婚姻还算满意,但也一直以为不过是庆元帝随意择了个人便将自己下嫁了过去。    突然知道那个平日不是美人便是美酒的父皇心尖上还有她的一席之地,濯玉的牙咬紧了嘴唇,没再听下去,转身走了。    一夜无话。    第二日午后,濯玉午睡醒了,洗月便喜滋滋地捧过来一本名帖,像请功似的对濯玉说:“公主,这就是这届高中金榜的名册了,公主快看看,哪个名字好听。”    濯玉拿着根如意轻轻揉着额头,眼睛瞟向她:“那么兴奋做什么,中进士又与我何干?”    洗月抿嘴笑着,俯耳到濯玉旁边:“公主不小了,看看哪个合眼缘,不正好……公主不想嫁个状元郎吗?”    濯玉不动声色地将名册接了过来。看来余昭仪已经将她的驸马可能在此次进士中的消息放了出去,只是没说具体人选也已经有了数。    她翻开,扫过一甲前三名的名字。没有宋子彦。她有些困惑地翻到第二页,了然。二甲第一名传胪,宋子彦,涿州人氏。    她装出一副古井无波的表情,将名册扔回给洗月:“干巴巴的名字有什么意思。”    本朝对男女大防不甚在意,公主们想出宫看进士们打马游街的递个牌子就能出去。濯玉站起身,命摘星替她更衣,换上了件较为庄重的绛紫色裙装。    摘星促狭地朝濯玉笑道:“公主是不是想出去看春风得意的小郎君们啊,要不要奴婢去递个牌子。”    濯玉赏了她一记眼刀。她可没有心思去想那些有的没的,而是在自己心里设了个赌。    她出了蓬莱轩,没有出宫,而是走向了御书房。    她没有出宫,宫中其他的公主、宫女可早早递了牌子,一个个飞出了十方宫禁。宫外,迟千仞身着指挥所的官服,佩刀,挺直的鼻梁两侧的星目紧紧地盯着街上来往的人流。    进士游街,他作为同知,要负责京城街道上的安全。    然而,状元为首的队伍还没来到他负责的地区,他便悄没声地离开了街道,快步走向临街的一个茶馆。    那个茶馆门脸破旧,里面也只有个耳聋的老头在擦拭着缺口茶壶,一进门便是一股霉味,一看就是不会有人光顾的。    但迟千仞却好似完全不嫌弃般,左右看看没人,闪了进去,没搭理那老头,而是走向后院。里面是一个小阁子,对着一个木柜子摆弄一二,一个暗道便出现在眼前。    他在暗道中约摸走了一刻钟,空间才逐渐宽广。这暗道虽简陋却有好几条岔路,在中间的一大块空地上,两个人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王廷阴鸷地发出笑声:“迟同知好大的脸面,让王爷都能等好久。”    迟千仞正眼都没有瞧他,而是干脆利落地朝管弘安行了个下级礼。    管弘安的一张娃娃脸笑得纯真,赶忙将迟千仞扶起。管弘安不过七尺身高,仰视迟千仞也丝毫不在意。    “之前一直和迟同知书信往来,如今得见真人,气度本事更加令本王倾慕了。能有你二人辅佐本王,又分别有太子和六皇子近臣的身份,不愁大事不成。”    王廷一边嘴角勾了勾没说话,迟千仞倒皱了皱眉,答道:“微臣不敢与王爷共谋大事,不过是为了太平盛世尽点绵薄之力罢了。”    管弘安不在意地点点头,语气中是极其真诚的愧疚:“真是对不住二位爱卿,本王身份敏感,在京中怕是被不少人盯着,只好命人开了暗道,委屈二位了。”    然后不经意似的打量了下二人的表情,试探着问:“本王入京的这几天,可有人有异常之举?”    迟千仞几乎是立马便想到了濯玉。那个小公主明显对管弘安埋得两枚暗线有惧怕之意,她又明明完全没有道理靠着一双养在深宫里的眼睛就辨别出平西王的棋子。    管弘安此人心狠手辣,事事都求万全。迟千仞刚要开口,突然回想起濯玉水灵灵的眸子,在睫毛下,像清晨树叶上的露珠。    他抿起了嘴,将话头咽了下去,摇头。    没成想王廷开了口:“有一个公主,前几日见了我吓得都晕了过去,我怀疑里面有猫腻。”    管弘安闻言挑挑眉,将宫中公主在脑中都过了一遍,突然灵光一闪,问道:“是不是那个高挑身材、长得极美的?”    蒋氏祖上是北地人,身量都高,公主个个也都长得漂亮,可王廷还是心有灵犀地和管弘安对上了人:“正是。”    管弘安还没有回答,迟千仞倒先抢了话头:“那日微臣也在。濯玉公主当日身子不适,微臣护送她回寝宫,并非是惊吓所致。”    管弘安为迟千仞突然回答惊讶地挑挑眉,倒也不甚在意一个公主。王廷难耐地舔舔嘴唇,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跟管弘安说。    “其他的倒罢了,王爷成大事之后,能否将那个公主赏于我?那个小模样,啧啧……”    管弘安促狭地看他一眼,没多想便点了头:“自然自然,本王也觉得……”    “微臣愿为王爷所用,乃是为了这天下河清海晏,”迟千仞突然打断管弘安,一脸严肃,话语铿锵,“若是王爷随意便将无辜女眷许了出去,这大事,迟某不谋也罢。”    他突然发难,拱了拱手便转身回了暗道中,打了管弘安和王廷一个措手不及。他们俩对视一眼,管弘安忙示意王廷上前拦住迟千仞,可晚了一步。    御书房中,濯玉提着个食盒,姿态优雅地同庆元帝的贴身太监裘全福讲:“还望裘总管告知一下父皇回来的时间,喏,我献给父皇的莲藕汤都凉了。”    她娴静地笑笑,不经意地提了句,丝毫没有显现出这句话才是重点:“毕竟这才未时,父皇想必还要回这里处理政务吧。”    裘总管乐意跟和善的公主多说两句:“陛下现在在王美人宫中呢,这不郑婕妤刚刚也跟皇上递了话说头疼,一会少不得去探望下。”    他长叹口气:“这汤您留下,陛下想必会心领您的孝敬的。您先请回吧,等陛下最不合适的地儿,就是这御书房了。”    濯玉面色不变地答应着,撂下食盒,便走出了御书房。    春日里京城的天都格外的美,蓝盈盈的,像妆奁里的蓝宝石。濯玉无声地望了望,舒了口气。    赌局有了结果,她下定决心踏上那条路了。    余昭仪和庆元帝都没把宋子彦的事和濯玉说,濯玉只好揣着明白装糊涂,每天假装无忧无虑地做一个待嫁公主。    广安县主是濯玉少有的闺中密友,一日,她递了帖子进来,邀濯玉去京城中一家新开的酒楼。濯玉正愁每天跟余昭仪演无忧无虑穿帮,得了帖子,自然美滋滋地出了宫。    依旧一顶软轿,载着濯玉直接到了酒楼。下轿的时候,她下意识地看看身后,却没看到派来的侍卫。    想来训练有素,都藏好了不被自己看见吧。濯玉笑笑:想必也没有这么巧的事,看来还要自己好好谋划。    她在小二的指引下直接进了酒楼二层最里面的包间,见门口站着的除侍女之外还有几个小厮,也不疑有他,只当是供广安办事用。    见了包间,她却愣在了当场。    屋里除了广安外,还坐了个男子。那男子淡青色袍子,一身的儒雅气度,眉目清俊。    他的眼睛见到濯玉亮了下,似乎是被惊艳到了,随即风度很好地起身行礼,面上挂着弧度恰恰好的笑。    “新科传胪宋子彦,见过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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