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玉脸色虽白了,脑子却还转。反正谎已经扯起来了,也不在乎多来几个,她便勉力凹出了一个娇羞的笑:“女儿和迟同知两情相悦,还望父皇成全。况且先前春猎,女儿不慎受伤,衣衫破损之际也正蒙迟同知搭救,女儿便……”    她话出口,就感觉到颊上浮着的红晕怕是比朱笔还红了。    庆元帝捋着龙须,已经想到了这步棋能一石三鸟,不仅拉拢了迟千仞和濯玉,还将太子线报收入囊中。    面上他却笑呵呵地说:“朕的女儿朕自己知道,一个个胆大得很。这件事你说了不算,还要朕亲自问过迟千仞才行,要不然你下嫁过去夫妻不和,朕可就好心办坏事了。”    “下去罢下去罢,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愁啊……”他笑着朝濯玉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    等濯玉心不甘情不愿地挪着金莲步走出御书房后,庆元帝的笑登时挂了下来,眼睛中射出了老豹一样的光,沉声说:“来人,传康蔚。”    他又拿了张新的圣旨,用朱笔在上面比划着半天没下笔,一直到康蔚到来。    他开门见山:“朕的濯玉公主意欲下嫁迟千仞,爱卿以为何如?”    康蔚转瞬间就反应过来,没把这个当做一起姻亲:“微臣以为,可。迟千仞武功极高,而且有将帅之才,近几日刚被太子收为近臣。能力高,而且方便操控,是驸马的上佳人选。”    庆元帝听他说着,不言不语地拿笔杆敲着手,半晌才自言自语一般地道:“朕这辈子什么财宝美人权势没见过,放在心上的却也就这几个儿女。朕有人要用自然要紧,公主嫁的顺心也是朕的心愿。”    康蔚沉吟许久,声音转低:“迟千仞听闻素来不近女色,至今未有妾室或是通房。不喜酒,不喜赌。”    “唔……”庆元帝若有所思,慢慢地将笔蘸上墨,“知道了,你下去吧。”    康蔚一句话没再多,依言告退。行李瞬间,他的嘴角出现一丝和他俊雅风姿不太相称的冷笑。    濯玉自然不知道她这个父皇已经暗暗将她许了出去,依旧愁苦着张脸一步一挪。这可怎么办啊,真去问迟千仞,问他是否愿意尚自己?    男女大防确实本朝不大在意,公主也有天生的特权,只是这事怎么看怎么像是蒋翊玉、而非她这个娇软娴静为名的公主做出来的。    濯玉寻思许久,还是带上了先前迟千仞给的两个小瓷瓶,打听到他正在宫禁处检阅亲卫,然后带人赶了过去。    她到了那里,面对一队队的年轻男子,窘了一下,竟不知该如何将迟千仞请到旁边。    所幸亲卫们看到公主的仪仗,纷纷行礼。迟千仞倒也难得地识时务,自己便三言两语将检阅事物安排好,快步走到濯玉软轿前面。    他皱紧了眉,一脸不耐烦,后背像绷紧的长松:“怎么,公主又有何吩咐?”    他说完这话,眼锋便扫了上去,扫到袅袅婷婷下轿的女子,愣了。濯玉这几日手上到底有伤,再加上心里装着这起麻烦事,容色憔悴了许多,看着不胜病弱。    濯玉如今看见迟千仞也头大,只好硬着头皮对上迟千仞的目光,讪笑着:“本宫特来谢过迟同知的药,用着感觉甚好,想着将瓶子还给同知。”    迟千热:……所以这公主来这一趟只是为还俩瓶子?    他的一句“不必”还未脱口,便见濯玉素手一挥,一旁的宫女又呈上了几颗看着沉甸甸的金锞子。    “本宫还听闻同知被罚俸一事,想着和同知也算有点交情,这点钱财就当那药的谢礼罢,务必收下。”    濯玉把眼神挡在狭长的睫毛内,有意地没话找话套着近乎。她想的是,这银子送出去,迟千仞也不好听着后面话便转身就走。    迟千仞:……之前不过是懒怠再给她药免得再扯上麻烦罢了,如今倒算是自己给自己下了个套。    他的嘴角抽搐了两下,挽弓驭马的大手接过了那些银子,也不扭捏。    “那多谢公主了。”反正白给的,不要白不要。    濯玉难为情地点点头,闭眼挣扎了下,只好想象自己是蒋翊玉,才咬紧银牙说出了下面的话。    “本宫有意择你为驸马,不知同知意下如何?”    空气仿佛静止了一瞬,然后便有腾腾的热气以他二人为中心蒸腾开来。迟千仞本已给濯玉贴好了无理取闹的贵人标签,突然这话强迫他将这个撕下,换上他早就明白的别有所图。    这让他有些难受,不由得铁拳都紧了紧。    他突然开了口,目光沁在濯玉身上冰冰凉:“公主有意择微臣为驸马,又为何之前视微臣为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濯玉哑口无言。    他又向前一步:“公主又为何在春猎时算计微臣?若不是刺杀意外,公主怕是便让微臣背上了个非礼帽子了吧?”    濯玉本意料他可能会一口回绝,却没想到他一串连珠炮反击,被他的气势惊得倒退几步,却一个问题也回答不上来。    迟千仞本就憋着一股火,莫名其妙就对最尊贵的金枝玉叶发了出去。发完之后,竟也没有后怕的感觉,只是又端详了几眼那张惊惶而凄美的脸。    他少有地感到怜悯。这个公主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些什么传闻,便着急将一辈子赔在算计不知道什么上。    他长叹口气,一揖到底:“微臣失礼,只是公主断不该以这件事情来玩笑。微臣虽比不得公主身份尊崇,但也向往娶妻后,能在冷热之际有人斟酌衣物增减,能在办公疲累之际有人呵护问候。”    他后退几步,又行了个臣子见凤子龙孙应有的大礼:“微臣不懂公主图微臣的什么,但公主想要的微臣既然都不知道是何物,那一定给不起,请公主恕罪。”    话已至此,他便垂首沉默,暗暗盼着这个公主消了念头。    濯玉沉默着听完他的一大段话,一个字却都说不出,僵成了个美人雕塑,面色忽青忽白。    她两辈子在□□上都没怎么开窍,但就这么碰上了个说不上软的钉子,心中还是五味陈杂。    在俩人都不值该说些什么话之际,一个小黄门突然从皇宫出急匆匆地跑来,嗓子尖细。    “陛下传京卫指挥所同知于御书房觐见!”    迟千仞更惊讶了,一双平着扫出的剑眉快挑成了柳叶。濯玉也面色一变,不知道庆元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两人都一句话没说,对视了一眼,默契地转头匆匆离去,迟千仞遵旨赴御书房,濯玉则径自回了蓬莱轩。    迟千仞正心里七上八下,回味着方才濯玉的那句话,越发不是滋味,以至来到庆元帝面前还神思恍惚。    庆元帝则提笔写着什么,见到他来将笔一搁,笑模样十分和蔼:“迟爱卿啊,你觉得朕的濯玉公主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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