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似乎在走神，他靠在画舫的窗畔，任凭湖风吹乱了衣裳，眼中有一些彷徨与无措。听见步沅芷的话之后，他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步沅芷听见太子的回答之后，有些尴尬地转移了视线。在心里喟叹道，没想到太子竟然是一个说话如此直白的人。 今夜小女孩的身世让太子想起了自己的故事。想到那个瑟瑟发抖、为了保住自己的荣华眼睁睁地看着亲生女儿死去的母亲，他就想起自己的母后。在没有父亲疼爱的往昔岁月，他幸好还有母亲。 而他的身世，也被时光所掩埋。 太子见步沅芷没有再接话，这才回过神来，看向了步沅芷。她正蹲着身子与小女孩平齐，眼中漾着微微的笑意，轻轻柔柔地顺着小女孩的头发。 远处的灯火依然通明，照在湖面上，湖中波光粼粼，宛如天上的云霓。 他轻轻地抿了抿唇，“咳……你刚才说了什么？我没听见。” 步沅芷的动作微微一顿，片刻之后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没呢，随口问问。” 一边的沈青想笑又不敢笑，而荷桑看他的眼神也有些古怪，太子觉得方才步沅芷可能是问了一个重要的问题，想再问一次，但步沅芷和小女孩却在说话。 小女孩脆生生地道，“我叫做丽艳。” 步沅芷歪着头看着她，声音温和，“你想过未来吗？还想回你母亲的身边吗？” 她坚定地摇了摇头，眼睛很清澈，湿漉漉水灵灵的，像是初生的小鹿。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步沅芷大抵可以知道她自小过得也不好。 步沅芷看着她的目光渐渐带了怜惜，“那我给你一个新的名字，叫做小鹿好不好？” 小女孩懵懂地点了点头，“那小鹿以后是跟着姐姐吗？” 步沅芷还没开口，太子便一口否决了，“你还是待字闺中，带着一个小姑娘怎么行。小鹿交给我吧。” 太子说的不错，她的确不适合带小鹿。其实步沅芷压根没有想把小鹿带在自己的身边，一来现在侯府后院太乱，几个妹妹都不是安分的主儿。二来她也没有心情和精力去照顾一个孩子。步沅芷原来是想让江船把小鹿送到乡下的庄子里让几个大婶抚养的，不过既然太子要人，索□□给太子也一样。 这小鹿交给太子照顾，只要太子不倒，小鹿便会便会顺遂。 小鹿是个聪明的孩子，擅长察言观色，在她颔首之后，便知道自己是要跟着太子了。她仰头看着太子，眼中水雾弥漫。 太子也低头看着小鹿，目光温和，眼中似有星子浮动。 步沅芷看着一大一小两个人的对视，突然意识到一个事情。如果小鹿交给太子照顾，那么长此以往，两个人多多少少都会产生感情。刚刚开始肯定是亲情，但是等小鹿长大之后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 本朝敬宗就比自己的皇后大了二十岁，当初皇后还是敬宗的小侄女呢。太子今年二十二，小鹿六岁，也不过才十六岁。 这么一想，看来这姑娘前途无量啊。 太子注意到了步沅芷脸上浮现的奇异表情，伸出手指在她的面前晃了一晃，“怎么了？” 步沅芷摇了摇头，自然不会告诉太子自己的心里想法。她看着远处摇曳的灯火，“殿下，时间不早了，我该不去了。” “嗯。”太子还是觉得步沅芷有些不大对劲，但又说不上来，遂道，“我的马车停在临安湖东。从那边走会离侯府近一些，夜深了，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我送你。” 步沅芷也不推脱，应下之后便和小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太子在一边看着两个人天马行空的对话，凭栏抱胸。过了一会儿，小鹿便被扶桑带去换衣服了，幸好画舫里还有备用的衣服，让小鹿不至于着凉。 小鹿走了之后，步沅芷百无聊赖地起身，便看见太子冷淡地闭着眼眸，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她是知道太子母后的故事，也猜到了今夜太子估计感触良多。犹豫了片刻，她走到太子的身边，看着粼粼波光与偶尔掠过的飞鸟，“自保是人的本能，爱子是母亲的本能，在需要抉择的时候，每个人的选择都不一样。” 太子沉默着，也未曾睁开眼。步沅芷回眸打量着他，清冷的月光照上他的眉眼，他仿佛冰雪雕成。在步沅芷几乎以为太子不会再开口的时候，他却睁开了眼睛，“你觉得小鹿……” 甫一睁眼，便看见步沅芷的目光在他脸上流连，他的话便硬生生地戛然而止了，侧过头正经地看着湖面，而后补完下面的话，“你觉得小鹿的身世曝光，于她而言如何？” 步沅芷懒洋洋地靠在了栏杆上，“应该是解脱吧。世间诸多身不由己。满身秘密的人让人想要探究，但这样的人却背负了太多苦楚。”步沅芷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小鹿因此受太子照拂，对于她来说，绝对是极好了。 可见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太子似乎深有感触，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听见了船夫的声音，“靠岸咯。”接着，船身便是一震。 此处是临安湖东，离侯府颇近。太子的马车就停在了湖东畔，下车走了几步便到了。步沅芷第一次上太子的马车。马车的装饰很简洁，但简洁中却透露着奢华。步沅芷静静地坐在了一边，摸着小鹿的头，在想这小丫头日后会如何呢？ 太子静静地闭目眼神，过了一会儿忽然掀开了帘子，看着窗外下起的雨，“下雨了。” 步沅芷也听见了惊雷声。雨来的很快，一点儿征兆都没有。惊雷声一声接着一声，小鹿有些恐惧地缩了缩身子。步沅芷的手按住了她的耳朵，轻声安抚道，“别怕。” 这雨来的不是时候，她也未曾带伞，不知道太子的马车上是不是有伞呢？就这样捂着小鹿的耳朵，又过了一段时间，雨没有停下来，却到了官巷口。 官口离轩宁侯府并不远，也就是几步路的距离。步沅芷看着窗外的雨，无声叹了一口气，“停下。” 赶马的车夫有些惊讶，慌忙停了马车。太子淡淡地问她，“怎么了？” “殿下送到这里便好，若直接送到了府邸门口，少不得府中有人传写风言风语，于我于殿下都不好。”步沅芷实话实说。今天她出门的时候，听说步晨蝶和步龄乐去了他们的外祖父家，现在已经晚了，也不知道她们是不是已经回府了。 太子知道步沅芷的顾虑。京中所有的女子都无比看重自己的闺誉。他听着外面的雨声，“马车里没有伞，没有在下雨。” “不碍事的。”步沅芷微微一笑，又摸了摸小鹿的脑袋，便准备下马车。就在这时，太子却喊了一声“慢着”。 说完，便抽开了车厢里小桌的第二层，从中取出了一个类似披风的物件，“拿去遮雨吧。” “殿下的衣物？”步沅芷看了眼那件外衣。依然是白色的，领口松松地缀着狐毛，衣裳上绣着大片的栀子花。 太子直接将外衣放到了步沅芷的手上，转过头没有去看她，一手撑着下巴，“嗯，怕冷所以备着，你拿去吧。” 步沅芷接住了外衣，颔首道，“多谢，日后我会找时间还给殿下。”然而这次她还是没有成功下车，因为小鹿怯生生地开口了。 “姐姐……你要走了？姐姐有什么话要和小鹿说吗？”她的大眼睛忽闪忽闪，映着远处的灯火人家。 步沅芷的动作一顿。这孩子受太子照顾，虽然安全，但到底是寄人篱下，也亏得她从小便会察言观色。她轻声道，“小鹿，记得要知世故而不世故。”说着，便下了马车。 将太子的外衣罩在头顶，带着人回侯府的步沅芷并不知道，在侯府的门口等着一辆马车，马车在死角处，里面坐着从路家回来的步晨蝶和步龄乐。 一人掀开帘子，目光阴毒地落在步沅芷的身上，宛若毒蛇，另一人则轻轻地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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